第 32 节
作者:绝对零度      更新:2021-02-17 06:00      字数:4777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七十四
  陈泰在审查这些日子的收支账时,看到关帷买进的二十家店铺子竟花了近六百万两银子,第一个感觉是,他被关帷捆住了。六百万两,几代人的积蓄啊,他心疼得直哆嗦。尽管他知道,这些店要在太平时节,远不止这个数。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现在毕竟是兵荒马乱的时候!
  猛然,他想起在一次酒宴时,他的一个老家人好像要和他说什么,但当时多喝了几杯的自己,让他去找关帷说去了。不知他那时要说什么?此刻想起,陈泰立刻让人去把那个老家人叫了来。
  老家人来了,令陈泰吃惊的是,他说的关帷的那些事情,自己想都没想到过。
  “关帷他会这样做?”
  低眉顺眼的老家人小心地说着:“老爷,外面是都这么传,现在恐怕整个苏州城都知道关管家借老爷之手,为自己捞好处了!”
  “这,不会吧!几年了,他在我这儿倒是勤勤恳恳!”陈泰甚至不敢面对他会骗了自己的这个事实。
  老家人说得也很有分寸:“老爷,我看不妨把那些店盘给我们的老板们,叫一两个来问问,这不是就清楚了么?”
  “这倒稳妥,你,你现在就给我去请!”
  老家人走出去了。陈泰静下心来细细地想着刚才老家人说的那些事。
  未几,利源茶庄隔壁的那个原珠宝店汪老板和老家人一同走了进来。从汪老板的困惑神色看,老家人并没和他说起让他来的目的。
  陈泰端坐在太师椅上:“汪老板,你把店铺盘给我,有没有另送一笔钱给经手的人?”
  汪老板显然没想到会来问他这事儿,惊讶得张大了嘴,不知怎么说是好。
  陈泰心中有了几分数,但他要亲耳听到:“你怎么不说话呀,嘿,我可是听说关管家从你这儿得到了一笔好处费呢!”
  “陈老爷,不是小人要送他,而是他向小人讨的!”汪老板显然怕事情挪到自己身上,忙不迭地洗刷着自己。
  “你说的这话,其中是否有假?”陈泰的嗓音里夹着喘出的粗气。
  “陈老爷,小人不敢!小人虽将店盘给了老爷,不再开店。可小人一家老小都住在阊门,小人有几个脑袋,敢来欺骗陈老爷?”
  “好啊!姓关的,我待你不薄,你倒玩起我来了!”陈泰大怒,猛然站起,但看到汪老板在场,又慢慢地坐了下来。
  老家人见状,连忙朝汪老板示意,汪老板会意地退了出去。老家人也准备要走,被陈泰喊住。
  老家人停住脚步,等着陈泰发话。
  陈泰看着老家人:“这管家不能让关帷再干下去了。你马上去找他,让他把钥匙、账簿等移交给你,管家的事儿,你给我先担起来!”
  老家人面有喜色地:“谢老爷栽培!”
  “现在外面情况怎样?”
  老家人看了看陈泰:“现在市面上到处乱传,说苏州半城财富已在沈万三之手,另半城在我们老爷手中。”
  “我跟这个家伙对半分?哼!”陈泰愤慨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家人来报:“禀告老爷,张士诚军队已至苏州郊外的蠡口、陆墓一带,目前尚无攻城迹象。”
  “那城内情形如何?”陈泰紧张起来。
  “城内元军官兵前些时到处征收守城费、修城费什么的,现已大部往南去了浙江。只有零星士兵群龙无首,在开始抢掠。上午在盘门内城,一群士兵在抢掠一些小商贩。”
  陈泰下意识地站起:“那我们那些店,有否损失?”
  “有两间新盘下的店,因店中货物来不及藏匿而遭抢掠,损失惨重。”
  陈泰惊惶不安地走着,接着回过头问那个年轻家人:“关帷现在在干什么?”
  “他还在和沈万三斗着,沈万三要盘哪家店,他就去盘这家店。”
  “沈万三现在呢?”
  “听说他已将盘进的店在往外吐。还听说,有些店他根本不要盘,只是让我们管家上当去跟他争!”
  “砰”地一声,陈泰手中的杯盖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
  老家人看了看陈泰:“陈老爷,我们都跟你多年了,不知有句话该讲不该讲?”
  “讲!”陈泰几乎是瞪着眼睛了。
  “值此兵荒马乱之际,本不该如此吃进,弄得尾大不掉。关帷来我们这儿毕竟才两三年,他怂恿我们老爷这么去和沈万三拼。外面还传说他本来就和沈万三有争财之仇,夺妻之恨。”
  “是啊,他们原本有恩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此番他是借老爷之手与沈万三斗狠。胜了,他是泄了己仇。败了,他把老爷拖下水,更何况,他还借机中饱私囊。不管胜了败了,他可是旱涝保收,好处总不会少。”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七十五
  陈泰眼睛眯了起来:“那你说,我们那些店怎么办?”
  老家人:“新盘进的店铺,宁可蚀本,也要全抛出去!”
  “那好,你快去办,把那些店都给我出手!”
  老家人匆匆走了出去。
  陈泰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年轻家人,大吼起来:“你去,把关帷那家伙给我叫来!”
  当陈泰看见关帷,眼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你这个东西,为了报一己之仇,不惜把我拖下水。现在你给我滚!”
  关帷见这架势,他知道外面传说的那些有真有假的话,在这位陈老爷身上起作用了。他拍了下身上的衣服,看了陈泰一眼,冷笑地:“老爷中了别人的计,只怕还不知道呢!”
  “中计?妈拉个巴子,我可中了你的计!”
  关帷看着陈泰,叹了口气:“不足与谋的竖子,你去打听一下,你这吐出来,要是不是沈万三吃进,我宁可把脑袋输给你!”
  “你这颗脑袋,能值几个钱?我问你,在盘店之中,你可收受了那些店主们的钱?这钱是他们给你的,还是你仗着我陈某人向他们索讨的?”
  关帷抬起头:“谁说的,可有凭证?”
  “凭证?”陈泰看关帷在抵赖,不由得一声哂笑:“那个珠宝店的汪老板,要不要我找他来对证一下?”
  关帷低头不语了,他知道,事情远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了。
  “嘿,你可给我说呀!”肥胖的陈泰,还在一旁吼着。
  当沈万三听王信说,陈泰挺不住,往外吐了时,沈万三仿佛看见了两把互相以刃相击的刀,随着清脆的“咣啷”一声响,另一把的刀刃上,开了一个豁口。
  那把“开了豁口的刀”,往外吐了,他这一动,整个行情都狂跌了起来。沈万三想到这里,当即一击掌,高兴地说:“他吐出来,我们全部吃进!”面对元官府的士兵抢掠的情况,沈万三显得极冷静:“元兵大部都已南逃,抢掠的都是些散兵游勇,他们主要抢掠金钱和细软。店里的那些货,他们抢了也没法拿!在城中治安无人维持之际,不妨我们招些青壮男子守护店铺。现金不要放在店内,同时,贵重货物尽量藏匿于一些民房之中,特别是珠宝细软之类。”
  王信信服地点了点头。然而,对沈万三来说,他最担心的,莫过于张士诚部进城以后的动向了。
  正在这时,一个家人走来禀报:“禀老爷,有一故人要见你,现在门外!”
  沈万三有些奇怪,我这新家,知晓的人并不多,故人,会是谁哪?
  “快请他进来!”他吩咐着家人。
  “回老爷,那人他不肯进来,只要老爷出门说几句话。”
  “谁呀?”沈万三更奇怪了。说着他随家人向门口走来。
  门口的故人,是关帷。他见沈万三走来,客气地一拱手:“沈老爷别来无恙!关某前来,祝贺沈老爷在情场得胜之后,又在商场中大获全胜!”
  沈万三没想到关帷会来,不由得也拱着手,说:“哦,是关管家,请到寒舍一叙!”
  “不了!关某现已不在陈记商号当管家了,实在地说,是中计落荒败走。只是关帷屡败,尚有屡战之精神。想必你我,后会有期!”说着,关帷转身而去。
  沈万三怔怔地看着关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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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六
  第十章 新硎初试 观前风云
  1张士诚部进城,发生抢掠事件。沈万三找张士德而不着,焦躁之时,又闻周庄家中发生变故
  春秋时,伍子胥相土尝水,建苏州城。从军事上考虑而建的三关六城门,护城河池深水阔,城墙更是固若金汤。然而是时更为令张士诚头疼的是,当初伍子胥似乎考虑到围城后断了粮道,特意在城内留有南园北园两块农田。仅此农田内所产粮食菜蔬,足以使一城人自给 。这苏州城的外形,本像一只乌龟,那城内纵横交错的河道,更像那龟背上的纹饰。这更使得张士诚担心,要是元守军在此当个缩头乌龟,那从苏北过的千军万马,在这姑苏城外可真也奈何他不得。即使强攻,损兵折将只怕也很难得到便宜。张士诚听了张士德的“敲山震虎”之计,慢悠悠地从常熟向苏州进发,到了看得见苏州城墙的蠡口、陆墓时,索性屯兵一段日子,其目的,是让元官府的守军向南逃逸。
  听说苏州已是一座空城了,张士诚这才下令进城。时至正十六年(1356年)三月,张士诚占领苏州。值得一说的是,一个月后,朱元璋也攻下了集庆。
  张士德率师从北面的齐门进城,当天下午,苏州西面的阊门、胥门,西南面的盘门,东南面的葑门,东面的匠门等都插上了“大周”、“诚王”和“张”的旗帜。
  张士诚占领苏州后,接着取昆山、嘉定、崇明、常州、湖州、淮安等地。后又由高邮迁都于苏州,改其时名“平江路”为“隆平郡”,改历法为明时历。
  这些日子,苏州街头,市面上冷冷清清,人们都躲在了家中,静观时局的变化。
  听说张士德率师进城,沈万三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他毕竟可说是张士德的故旧。可忧心忡忡的是,陈泰吐出来的店悉数让沈万三接收了过来,此时他手里盘了近五十家店铺,相当一些店里的货物堆积如山,根本来不及转移,真是尾大不掉。
  沈万三不能不担心张士诚部进城后的所作所为了。
  他派四龙去找过张士德,可那些苏北过来的兵们,有的说他还在常熟,有的说他又去了蠡口,就是找不到他的踪影。
  张士诚部进城已两天了,可张士德全无消息。沈万三最怕在他和张士德没联系上的这些天中,发生什么事。两天中,他几乎没合眼,一直坐立不安地从这屋走到那屋。
  第三天了,王信大早就来安慰他说,又派了几拨人去打探张士德住哪儿的情况了,他们会带来好消息的。可到了中午,一个家人神色匆匆走来说:“禀告老爷!”
  沈万三以为是打探着张士德的下落了,迫不及待地问:“你快说,张士德他,现在在哪儿?”
  那家人一脸的懵懂:“什么张士德?老爷,小人是从周庄来的!”
  沈万三一阵失望,不由得心中烦躁起来:“周庄家中,又怎么啦?”
  那家人看了沈万三一眼,低下头:“家中又闹起来了!老太爷叫你……”
  听说周庄那边又有事,不惟沈万三一怔,连王信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谁和谁闹了?”王信问。
  “老太太和汾湖的陆夫人!”家人说。
  沈万三大惊,王信的心也抽紧了。
  “这个紧要时候,怎么又出这种事儿?”
  陆丽娘将汾湖的祖产,除了些细软外,卖得一干二净,那些银款很快成了沈万三在苏州新盘进的店铺,可陆丽娘却只能住在周庄了。
  那天,褚氏留下的儿子沈茂,在沈厅中玩耍,那领着他的丫环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沈茂在空旷的厅中,哭喊着叫起妈妈来。沈茂的哭声惊动了王氏。王氏匆匆走过来,见孙子一人,心中就有了几分难过。她搂抱着沈茂:“乖囡,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沈茂哭着:“我要妈妈!”
  王氏看着孙儿,想着他妈妈的死,于心不忍地掉下泪来。
  正在这时,陆丽娘带着一个丫环匆匆走了过来。
  “茂儿!”陆丽娘还没走进厅内,就喊了起来。走进厅内,她看见王氏,不由一愣:“喔,婆婆你也在这儿?”
  王氏没好气地:“这没娘的孩子,一个人在这儿哭着要妈妈!”
  丫环上前要接过沈茂,王氏一把挡住:“现在要你们做样子给谁看哪?他一个人在这儿哭的时候,你们都到哪里去了啊!”
  陆丽娘小心地赔着不是:“婆婆,孩儿年轻不懂事!”
  “不懂事?”王氏乜斜着眼,“可逼死人怎么那么在行哪?茂儿他娘和晓云姑娘,多好的人儿呀,哼,一个给逼走,一个给逼死……”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七十七
  陆丽娘隐忍地:“婆婆,晓云她去南洋,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