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24 21:18      字数:4720
  于是气势一下子膨胀不少,“我要你跟他离婚,冯小姐,你们没有感情。你是在耽误尺麟。”
  尺麟,叫的多么亲切,耽误,竟然是她耽误了他。冯执抱着胳膊再也没忍得住,咯咯咯地笑起来。太好笑了,她眼泪都要流出来,这世道痴傻的女人太多太多了。丛盈觉得冯执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复又开口,“我是真的爱尺麟的。我知道,尺麟爱过很多女人,可我跟他们不一样的。我有他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章太太,这点连你都做不到。”
  很挑衅的话语,但绝对不会激怒冯执,她把杯里的白水一口干尽,随后喘了口气,慢吞吞地从包里把一张纸推到丛盈的面前。
  彩色B超,一看便是一个隐隐有些成形的孩子的影像。
  “真是不巧,上周去医院检查,没想就有了。”冯执撑着下巴,闲闲地看着丛盈变幻莫测的面孔,心下只觉得悲哀。她顺手又把一个牛皮纸袋子递给对方,“我家先生在外边是花了点,两年前就有人找过我。但其实你也懂,如果要离婚,早就离了,等不到你。既然过到现在,那么你出来,不能改变什么。”
  丛盈打开牛皮袋子看,一面是一叠有些不堪的照片,她涉世并不深,虽然做了十足的心里准备,但那样不堪入目的照片她看了几张,便再也看不下去了。有些失态地手忙脚乱塞进牛皮袋里,推回冯执面前。
  “丛小姐,你还年轻,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跟先生生活了四年,他的脾性我是了解的,说怀了他孩子的女人,一年总有那么几个。如果丛小姐不信这个邪,你可以到他那儿碰碰运气,是他家破人亡,还是你人财两空。”冯执说着,便要起身离开。而此刻,丛盈却猝不及防地把一杯咖啡泼到她脸上。
  “你撒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尺麟说过,会跟你离婚的。他不可能抛下我们母子的。”冯执并没有马上去擦身上的咖啡,她笑了笑,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医院名片,递到丛盈面前,“丛小姐一定是聪明人,想通了,给这里打电话,九五折优惠。”冯执看到丛盈脸上渐渐崩塌的神情,心情莫名就轻松了很多。她快步走出咖啡厅,老于早就侯在外边,看到冯执领口那片突兀的咖啡渍,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奶奶,要不要换件衣服。少爷回来了。”老于说得小心翼翼,偷偷打量着冯执的神情。而冯执并没有说话,打开手包,把那张彩超单撕得粉碎,丢进垃圾箱里,“不需要,直接回去吧。”
  ##
  章尺麟和冯执有自己的私人别墅,除了每个月要去长辈那里报个到,其余时间两人的生活,互不干涉。
  章尺麟在西茸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里是出了名的花城,漂亮女人多,玩起来花招也别致。章尺麟一次应酬曾带着冯执一道去过。岳麟堂虽然做的是正当买卖,但祖辈为光大家业,一度涉黑,垄断了闽粤市所有的毒品交易网。到了章尺麟这一辈,虽然差不多已经洗白,但道上的人却还有一味奉承巴结,妄图依附章家东山再起的人。在这方面,章尺麟的界限其实很模糊。
  冯执踩着高跟鞋,有些气势汹汹地踱进厅子,章尺麟正巧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听见动静,便兀自睁开眼。冯执窈窕修长的身材就在他面前。身段子依然标致,贴身铅笔裙是他去米兰的时候,叫设计师定做的,冯执很少穿,其实这条裙子很挑人,她穿却是说不出的合适。窄腿裙把那圆翘的臀包裹得结结实实,腰肢纤细,胸脯挺拔。章尺麟歪着嘴角,细细地把眼前人打量了一番,眼神忽然落在她领口有些突兀的咖啡渍上。他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丛盈泼的?”
  冯执阴沉着脸,并没有理会,她兀自上楼,从衣柜里取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径直去了浴室。章尺麟大摇大摆地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冯执却并不介意,她面无表情地脱掉了包裹紧致的连衣裙,拔了簪子,头发比起四年又长了一些,像瀑布一样,垂到腰间。
  章尺麟靠着门边,歪着脑袋点了只烟,“丛盈的事情,不会有下次。”
  那边厢冯执已经开了花洒,两个人只有浴帘相隔,女人曼妙的身姿在灯影彤彤里有一点让人垂涎的味道。冯执不理会章尺麟,自顾自梳洗。隔了好一会儿,她伸手要去够浴液,却毫不设防地被男人一把抓住。
  浴帘半开,花洒纷纷扬扬,章尺麟穿的是宝蓝的绸缎衬衫,半个肩膀已经湿透了。冯执定定地看着章尺麟,不带丝毫感情,语气冷淡,“怎么,在西茸待了一个月,还没喂饱你?”她并不介意在这个男人面前坦然相对。她视他如空气,那么氤氲的水汽暧昧的弥散在两人之间,却暧昧不了彼此的感情。
  “生气了?”章尺麟敏感而细致地打量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妄图捉到一点蛛丝马迹,而冯执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我有病吗?你还有什么事?我要洗澡。”她的眼神从来没有温度,淡漠地让章尺麟浑身冰凉。他捉着她的手腕,对峙了很久,最终还是颓然放开。
  “后天是祖母寿辰,别忘了。”他丢下这句话,便丧气地摔门离开。
  ☆、贰
  洗完澡的冯执定定地看着镜子里褪尽铅华的自己,有一些发愣。湿长的头发无精打采的垂到胸前,皮肤白皙,眼仁浓黑。穿着香槟色的棉布睡裙,身材有一些纤弱。四年漫长而难捱的光景没有给她造成实质性的创伤,然而她看着镜面里淡漠女人的面目,却越来越记不起自己最初的样貌。
  下楼的时候,佣人们已经陆陆续续上完菜。章尺麟坐在长桌的一头,换了身居家服,翘着二郎腿在看今天的财经晚报。他没戴眼镜,眉眼较之过去要凌厉许多,双眼皮的痕迹很重,眉骨突兀,脸颊依然瘦削,样貌生的很标志,但线条太冷峻总显得不近人情。他喜欢留胡子,八字胡,络腮胡零零散散换过很多种,最后还是山羊胡最合适。
  菜都是合着章尺麟的口味做的,他难得回来,家里的厨子自然是百般讨好。冯执看着满桌子的河鲜,筷子没有动一下。她有轻微的过敏症,对鱼虾蟹都是敬而远之。这么一桌子菜自然提不起她半点胃口。
  章尺麟闲散地看了半晌报纸,终于收敛了兴致,折了报纸随手丢到一旁。厅子很大,两个下人定定地站在男女主人的身后,随时听候差遣。菜不合胃口,氛围也不对,冯执吃得又慢又少。两个人俱是沉默,连吃饭都发不出一点声响。时间显得漫长而难捱,冯执低着头,准备扒掉最后一口饭,起身离开。
  “衣服穿得还合适吗?”章尺麟心情似乎还算不错,竟然有兴致跟她搭话。
  冯执的筷头顿了顿,她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你不都看的清清楚楚吗?”
  章尺麟默不作声地笑了笑,又道:“杂志社的工作习惯吗?要是觉得累就辞了。”
  冯执停顿了很久,才怠慢地开口,“不用了。”
  刚结婚那会儿,章尺麟担心冯执贼心不死,从不愿让她出去工作,一个人在偌大的空房子里,一待便是一整天。那时候章尺麟还愿意每晚回来。后来新鲜劲儿渐渐淡去了,人回来的也少。冯执不待见他,章尺麟自个儿也觉得没趣,慢慢地冯执想找份儿工作,他竟也开口答应下来。
  一顿饭吃得很憋闷,冯执草草了结了,便自顾自上楼去。
  主城区闹中取静的别墅带,两层小洋房夫妻彼此互不干涉。冯执本不是爱热闹的人,平日里章尺麟不在的时候,吃过饭简单洗漱一下就呆在房里不愿再出来了。她的日子过得清淡,躺床上看了会儿书,夜深了便熄灯睡觉。可今天,那个有些让人不得安生的男人回来了,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无故多出这么一个人,心里的那么一丝浅淡的不安隐秘地祸藏着。
  男人通常都睡楼下的客房,因为就和书房隔了一条走廊,有时候工作的晚了,要歇息也方便。晚上他也会出去,凌晨的时候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早早就睡下的冯执,某根神经还被莫名牵扯,她忐忑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跟董事会的视频会议到接近午夜才结束,章尺麟喜欢泡澡,在浴室呆着呆着便在浴缸里睡过去。等到被一池的凉水冻得醒过来,夜越发得深沉了。他在花洒下匆匆地冲热了身子,便裹着睡袍有些懒散地出来。浴室就在楼梯拐角处,他插着口袋,在楼梯口站了半晌,最终还是抬脚走了上来。
  房间门幽然打开的时候,冯执差一点就要睡熟了,然而下一秒,就被那种细小的震动声惊得醒过来。她侧着身子,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发丝凌乱。房间的窗子开着,台风过境滔天的雨后,瑟瑟的风裹着湿气和凉意吹进屋里。窗幔飘飞,冷气灌进宽松的睡袍里,竟会莫名觉得冷。男人很小心,脚步清浅,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接着,一侧的床凹陷下来,那种若有若无的浅淡的槐花香,一丝丝钻进她的鼻窝里。那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冯执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紧紧地绷在一起。她一动不敢动,紧闭着眼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槐花香渐渐近了,能感受得到温热的呼吸像小刷子一样一下一下扫着她的面颊,莫名心痒。他的身子很轻很轻地靠着她的肩膀,在这个凉薄的雨夜,竟然有一丝触及到心底的温暖。男人的气息带着屏息凝视的小心翼翼,须后水和漱口水的味道裹着槐香紧紧揉擦着她的感官。
  空气有一点燥热,冯执觉得自己的脸颊在他温热的气息里渐渐便红。她屏住了呼吸,全身都绷紧了,准备随时奋起反击。然而,章尺麟却出人意料的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他默默地在她身边待了好一会儿,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走出房间。
  虚惊一场的冯执有些无力的翻了一个身,天花板上的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人和她做着无声的对视。
  ##
  回章家旧宅是冯执和章尺麟两人都觉得很累的事情。过去每个月都要过来请一次安,好在是在一个城市,于是从来没有过夜的道理。这一次是章老太太80岁的寿辰,因为是重要日子,很早之前便大操大办地准备开了。
  章尺麟做为章家的独子独孙,自然太受老太太待见了。整个宴席里,这个宝贝孙子总不免要处处讨老太太欢心。他是极精明的人,过去商场上那套子应酬的法子在老太太这儿特别受用。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家被乖孙子逗得直乐呵。宴席间和乐融融的氛围更是暖到人心窝子里去。
  冯执就坐在老太太身边,一边替她剥着蟹,一边被章尺麟逗得直乐呵。老太太是爱屋及乌,对着这个孙媳妇,虽然最初因为她的来历不明颇有微词,但好在章家还算开明的人家,小辈们你情我愿,长辈们也不好插手。这几年,老太太多多少少明白冯执的委屈,她是喜欢这姑娘的,章尺麟在外边玩得再过分,也不曾闹过。她欣赏这种识大体,明事理的孩子。对于冯执的喜爱也越发的坦直不讳。
  “冯丫头,快别替我这老太婆剥蟹了。尺麟,呐,喂他点。”老太太拍了拍冯执的手肘,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章尺麟,他却厚着脸皮凑过来,冯执无法,只能剥了一只蟹脚送到他嘴里。
  “哎,这就对了。”老太太似乎特别愿意看到两人亲近的样子,乐呵得像个闹事得逞的小孩子。她一把拉过冯执的手,跟章尺麟地扣在一起,说的语重心长,“祖母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哪天人就不在了。你看,你们都结婚四年了,什么时候能让章家四世同堂啊?”她一脸慈祥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章尺麟到还算反应快,“祖母胡说什么,别说四世同堂,五世六世都看得到。”
  老太太被她逗得乐呵,“那不成老王八了,这小祖宗就爱胡扯。”她笑着又看了看冯执,说道:“平日你们来去匆匆,都不能好好陪我,这次来了,就住一阵子。家里也热闹。”
  两个人不好忤逆老人家,于是只得答应下来。
  章尺麟他们在老宅的房间其实就是当年的婚房,冯执其实很抵触那间房间,因为有一些不太体面甚至狰狞的回忆一直固存在心底最暗处。她不愿拿出来,却总有人想要剖出来看个明白。老宅子里的人作息时间都随了老太太的规律,早早便各自回了房间。冯执在老宅的衣服并不多,睡衣还是结婚时那间酒红色的丝绸睡袍。那时的那件被章尺麟撕得烂碎,后来他便又托人去定制了一件。
  冯执有些别扭地裹着睡衣,她只留了一盏壁灯,自己蜷缩在空调被里,紧贴着床沿。双人床很大,留出很大的空间。
  章尺麟和父亲章豫在书房里下棋,两人一个入神,不知不觉便夜深了。待到洗完了澡回到房间里,冯执裹着被子,似乎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