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24 21:07      字数:4757
  他说得低沉缓慢,一字一句,好让她能听进去:“我去一下就回来,好不好?”
  罂粟眼珠稍稍动了一下,抿着嘴唇不开口。楚行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勾了一下,看着她,又说:“点个头,或者摇个头,给我看,好不好?”
  罂粟看着他,迟迟都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像是有些疲惫,缓缓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楚行维持着姿势,又等了一会儿。见罂粟像是已经坐着睡过去,才闭了一下眼,终于放弃。
  他把她小心抱到床中央,掖好被角,缓缓直起身,默不作声走了出去。
  路明一句话不敢多说,屏着呼吸跟了出去。
  两人在路上的时候,路明本来积攒了一堆文件想在这空当里咨询他,看到自家上司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又把问题全都憋回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儿,楚行突然冷不丁开口:“你觉得她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路明觑着他的脸色,小心说,“罂粟小姐有吉相,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楚行看他一眼,薄薄的嘴唇嘲讽弯起来,笑了一声:“何必说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
  路明噤声不语。过了一会儿,听到楚行撑着额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有些疲倦地开口:“之前罂粟行事任性狠辣,又经验不足,这样下去务必吃到大亏,我总想要扭过来。现在她倒是真的乖巧无知,任人摆布,为什么我又觉得,情况没有变好一丁点儿,只有更坏。”
  罂粟当年初来楚家,虽也机敏娇憨,却毕竟幼小,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裹足模样。楚行现在都还记得,在最初的最初,他一眼挑中她,放下茶盏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打量,罂粟扬起脸,跟他对视的时候,那一双带着一点胆怯,又乌黑湿润的眼睛。
  让楚行不知为何,当场便联想到捧在手心里的小白兔子。有些娇气,亦带着小小的乖巧,又活泼泼地讨人喜欢。
  他把她拎在身边,照着最好的标版,请了最好的老师,认真仔细地教她。一心想让她娇气美丽地长大。她却不肯照办。开始不过是背地里做些小坏事,绊一绊离枝,整一整路明,见他仿佛不知,便自以为隐瞒得很好,愈发胆大,肆意妄然。
  他其实全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攒到有一天觉得火候差不多,才把她叫到跟前。把她的破绽与证据摆出来,一一数落。
  然而话未说到一半,便看到罂粟脸色苍白,在他面前慢慢半蹲下去,两只手怯怯扒住他膝头,仰脸望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满满是无声的恳求。
  楚行本是存了心要给她教训看,然而碰到这样的眼神,那一瞬间竟莫名有些失神。
  他长她十年,早已是情绪内敛深沉,心肠凉薄坚硬的年岁。自执掌楚家,更是规矩方圆,赏罚分明。从不曾想过会在一个小姑娘讨巧的眼神底下,莫名心软。更不曾想过,会在以后岁月里,一次次忍不住,超出底线地纵容。
  曾有一次商逸前来,看到他们相处,临走时笑说他:“看你把那个小丫头已经娇惯成了什么样子!”
  他却不以为然。自觉不过是一点额外的纵容,远远还不到娇惯的界限。却在不知不觉中,罂粟早已经眼高于顶,肆意任性。
  他都没有察觉出自己的退让,就已经退让了无数步。曾有一段时间,罂粟甚至连他都不怕,胆敢趁着他不在时,偷偷摸开他的电脑玩游戏。被他回来发现后,竟还振振有词:“反正你都出门了呀,电脑又没有人在用。我用一下怎么啦?你电脑里的东西我一个没碰,不信你来查。”
  她那副信誓旦旦的狡辩模样,让他简直觉得生气又好笑。问她:“你自己的怎么不用?”
  结果她还能理直气壮地摆出一副委屈:“你的更好用呀。你给我的那是什么破电脑!那么慢!网络还连不上!”
  明明几个月前他给她买的新电脑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配置。然而楚行也不多说,第二天又叫人给她重新买了台比他书房里那台配置更好的电脑。结果过了几天,又见她在书房里偷偷开他的电脑。见他进来,肩膀惊吓一抖,但很快就先发制人地狡辩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还有,你居然设了新的开机密码!这不公平!”
  他一下子就被气笑,敲了一下她的头,绷着脸道:“你叫谁敲门?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他从那时起,便渐渐觉得不该再纵容下去。罂粟稍微行错差池,便会遭他边边角角的敲打。起初她还会觉得奇怪而顶撞,等到后来发现顶撞除了招致惩罚外没有其余用处,便渐渐沉默下去。
  再到后来,她便没了那些小动作。楚行起初还以为是真的有了效果,一直到他发觉,罂粟并非真正安守本分,只不过是将事情做得更小心隐蔽而已。
  到了后来,甚至传出来离枝险些被她指使人闷死在桑拿房中的消息。
  他用了更严厉的手段压制她,也只不过是令她一时安分而已。下一次的报复会更激烈,如此循环,一直到连他都不能帮忙完全掩盖的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咩,更新~
  明天返校。开学日忙碌,不一定能写完。争取晚八点更新。如果不能更新,那就是明晚不更后天更新的节奏了。
  请保佑俺能把存稿箱给整出来……》《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管家曾在一次添茶倒水间;温吞劝道:“罂粟小姐她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小孩子没长大之前;都有批判你的心思。大人说哪里不对不好不要做,她就一定不信邪;偏偏要试试看。您何必拿手段压制,等撞得头破血流了;也就知道了什么是好,是什么坏;自然会自己回来。”
  他把这话听进去,用了一次后;却觉得;根本没有说起来那么容易。
  她还在他手心里的时候,翻不出天和地,便不会折腾出更大的乱子,也不会惹下真正棘手致命的祸事。只要她老实呆在他的荫蔽下,总会得一世平静安稳。
  却不曾料到有一天,罂粟会为了一个外人,与他对峙。
  更不曾料到有一天,罂粟会成为现今这个样子。
  楚行走后没有多久,离枝一个人慢慢走进一楼的客厅里。
  楚行起居的地方,本是内松外紧的保卫系统,选的亦是楚家最精干的人。然而自从罂粟发病后,楚行看出她不愿见人,便将这一块的保镖慢慢都撤走。如今起居处周围的保镖数量,甚至不超过一只手。
  等到换班时候,警戒便更松懈下来。离枝逮住空隙,动作快一点,便闪进来。
  她没有在一楼耽搁,只扫一眼,确认没有人后,就径直去了二楼。
  推开主卧房门的时候,离枝心里其实有些微微发紧。
  她在楚家待了十多年,到如今,已经被无数人奉承过在楚行眼中别有不同。外人皆言,楚家女孩子来来回回走马灯般地换,唯独她与罂粟终年随行楚行左右。甚至楚行信任她胜过罂粟,她手里的权利很少变动,她递交上去的资料,楚行大都痛快批复。
  只有她自己知晓,自罂粟来了楚家,她便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的二楼。
  原因无他,不过是罂粟不肯,楚行顺着她,便就水推舟。
  十年前罂粟初来楚家,不过短短一个月,便将她所有风光都打压。
  那时整个楚家上下,都知道罂粟在离枝第一次向楚行汇报公务时,把楚行不由分说从书房中拖走,拽着一起窝在秋千树下。离枝早已僵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楚行竟也由着她。
  那时整个楚家上下,也还都知道她离枝一次在内重起居处二楼贪睡午憩时,被罂粟一把拽起来,直直拖到卧房门口。晚些时候离枝告状给楚行,未料楚行竟东风射马耳,全然护着她。
  那是离枝最后一次踏入这里,此后十年,都给罂粟牢牢霸占。
  现在罂粟疯了,傻了,痴呆了,竟还是天经地义一般睡在这里,理所当然享受被照顾得滴水不漏。
  离枝站在她床前,盯着她呼吸恬淡,睡得不能更安稳的模样,眼睛里恨不能立刻化出钢刃,将她一瞬间千刀万剐。
  她弯下腰,一把抓住罂粟的头发,在手心里慢慢收紧。
  罂粟终于因为泛疼而醒过来。迷糊睁眼,便看到离枝那张因嫉恨交加而狰狞的脸。
  她还没有醒悟过来那是什么,人已经被堵住口鼻,呛烈的味道涌上来,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罂粟给人使劲泼了盆碎冰,才慢慢把眼皮睁开。
  离枝冷笑了一声:“罂粟小姐,觉得冷么?”
  她们现在在楚家的冰库里,温度不超过零下二十度。罂粟身上除了件真丝睡袍,什么也没穿。脚心亦是光着的,踩在冰砖上,已经被冻得通红。
  罂粟下意识便想往外爬,被离枝叫保镖一把拽回去。她没有什么力气,手腕细瘦不堪盈握,卯足力气挣扎的后果,也不过是保镖用一只手就轻松按住。
  罂粟冻得浑身簌簌发抖,被离枝看见,终于产生了一点解气一般的快^感。
  她半蹲到罂粟面前,拿着匕首挑起她的下巴,竖起雪白刀刃,轻轻一划。
  立刻有血迹顺着微微翻开的皮肉,缓缓渗出来。
  罂粟疼得瞪大眼,低叫了一声。血迹衬着莹白肌肤,格外惊心怵目。离枝身后的保镖看着有些不忍,转过脸去。
  “你不是说要我死在你疯之前?”离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看着罂粟无声哭泣,笑容愈发温柔,“真可惜啊,你没办到。”
  罂粟脸色惨白,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尖,越来越恐惧。离枝看得满意,笑了一笑:“连刹车失灵都没把你给撞死,那你猜猜看,这次你还逃不逃得掉?”
  “你再猜猜看,这一次少爷看到你人不在了,是会以为你自己装傻逃走了,还是真的给人劫走了?”离枝这么说着,刀刃已经挨在罂粟的脸颊上,声音里也仿佛渗着刀刃里锋锐的寒意,“你多次失踪,都是蓄意。这次就算不是,谁又会信?等你死了,不要怪我。只能说,这就叫因果报应。”
  罂粟使劲往后缩,被她强行拽回来。正要划上去,身后的保镖终于忍不住,低声道:“离枝小姐……”
  “干什么?”
  “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保镖看离枝的眼神愤恨到极致,愈发后悔自己为何会将把柄落到她的手里,又劝道,“……将她丢在这里,不出多久,就会被无声无息给冻死。可要是您这样走得晚了给少爷看见,您自己该怎么办?”
  离枝冷冷地说:“你被她这副皮相迷惑了,想替她求情?你知不知道她心肠可是恶毒得狠,跟蛇蝎没什么不同?”
  保镖躬身下去:“离枝小姐,我只是就事论事。人既然都要死了,您又何必因为浪费这一点时间,多一分被人发现的危险?”
  离枝听下去,却不甘心,又看了罂粟一眼。
  罂粟满目畏惧地望着她,一排牙齿把嘴唇咬成白线。她这些天精神恹弃,有如即将干涸的溪流,孱弱无一丝生气。离枝看着她无知纯稚的眼神,不知为何又生出一丝火气。
  “少爷不准人私底下叫你傻子白痴。”离枝冷笑道,“你现在这幅样子,跟傻子白痴有什么区别?”
  她一扬手,把罂粟重重推到地上,看着她的后脑磕在冰角上,晕过去,才恨恨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有一个多小时,楚行已经从会馆赶回来。离枝正在外面等着,看到他立刻迎上来,楚行只瞥过去一眼,来不及说话,就径直去了二楼。管家跟到他身后,低声报告说这段时间卧房里面一直安静,罂粟小姐大概还未睡醒,下面的人不敢轻易惊扰了小姐,不曾上前敲门。楚行听完,嘴角有点笑意:“最近她睡醒了都会发点脾气。”
  等他推开卧房门,嘴角那点笑容还未消失,就蓦地凝住。
  一向不动声色的管家在他身后,往里面只看了一眼,眼角微微睁大,立刻躬身下去。
  楚行冷冷地问:“人呢?”
  跟上来的离枝瞟了一眼,轻声说:“罂粟心计严密,这次难保不会又玩什么装傻逃走的把戏。”
  楚行回过头来,平平淡淡看了她一眼。离枝浑身一凛,立刻低下头去。
  管家搭着眼皮,在一旁不凉不热地说:“罂粟小姐若是为了装傻逃走,当初又何必同意回来。罂粟小姐这些年来不自觉中树敌良多,若是有人趁了这空当报复,也并非没有可能啊。”
  楚行沉默片刻,大步往外走,沉声道:“去找。楚家内外,一寸寸,仔细找。”
  罂粟再模模糊糊醒来时,已经冻得嘴唇发白,四肢麻木。她捂着后脑被磕伤的地方,环顾四周半晌,再把手指伸到眼前一看,呆滞了一下,忽然大哭起来。
  她多日来已经没有说一句话,乍一开口,又吸了凉气,猛地咳嗽起来。罂粟不管,一边哭,一边用了所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