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24 21:00      字数:4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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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那就好,到时你可别乱讲话,要讲出事实。麻烦你了,我不多说了,手机费贵。”
  黑罗基觉得自己像被人泼了一盆臭烘烘的烂菜汤,晦气十足。
  这就是人的嘴脸吗?真滑稽。一味地替自己开脱,将责任推卸给别人,还说这是为了什么人好。或者伪善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不作任何争辩。
  就好像那次,他为父亲哭泣,母亲却以为他因为她叫他做事而心怀不满。他没有解释,他以为母子连心的,他以为她懂的,可是现实不是童话,他没说,她也没有理解。
  他把这归为虚伪,认为人都是利己的小丑。他反驳过这一论调。水清则无鱼,但臭水沟里同样也没有鱼,所以这人间虽然浊气,却也不是绝对的丑陋。他违心地说了一句:我开始有些喜欢这个世界了。但同时,他还是始终鄙视着这个世界。
  校长室里,所有的人都很平静。
  “是我,怂恿他出走的。这一切,都是我计划的,我还准备把他卖掉。”
  “校长,你听见了,这跟我们希瑞没有关系,他毫不知情啊!”
  “黑罗基,你不要为了维护他而说出有损于自己名誉的话。”
  “我没有,您看见了,我一直很乖不是吗?真正危险的人才会如此地掩人耳目。而他,只是一个冲动的小孩,有什么好处罚的?我今天说出事实是因为我心情好。”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当事人既然这么说,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按照校规,给予黑罗基开除学籍的处分。”
  黑罗基笑了,又做了一件虚伪的勾当。
  他走出校长室,空荡荡的走廊里面秋风吹拂。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吧。身体感到一阵的虚热,他知道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烧得卧床不起了——每次换了另一个环境生活几天,再回到原来的安闲中去,松懈下来的全身就会陷入紊乱。
  已经明显感到头重脚轻了,他从把他熏得晕乎乎的浊热车厢里出来,踏上那条亲切的水泥大道,感到空气清新了许多。
  煮完水,他热热地喝着咖啡,没有加糖,很好。
  他确实不喜欢甜食,而喜欢用莲心泡茶,其他的茶叶也必须是老叶子,那样才有味道。他也许是有些喜欢苦的味道的,一旦口腔发炎,他总喜欢往嘴里丢一粒甲硝唑,并不咽下去,一直含着它等到它化尽。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吃不上的苦。他到药材店抓了一剂处方,里面有几根黄连,直煎剩下一碗汤,他给那生病的老狗喝,那狗就是不喝。他想也许味道不好,他不喜欢,于是自己尝了一下,黄连那味儿就整整留在舌头上一下午。
  他责怪自己虐待老狗,于是又加了一碗水,还往里边撒了大把大把的糖。尝尝,还是没一点变化,心想:这算是掉进苦海了。才知道原来并不喜欢苦的。
  末了,他洗净杯子,刚过十二点。他到园子里剪下一打血红的月季,那颜色,红得发暗,触感却像绸缎一样,还有细小的尖刺贴在枝上,惩罚着伤害它的人。
  大红大绿是很俗气的搭配,但越是追求不俗的人他就越俗,所以,并不存在凡与不凡的差别了。何况这一树高大的血色月季确实充满着诱惑。它是黑罗基唯一没有修剪成矮树的一棵,因为有人说它像玫瑰。玫瑰和月季的差别本就只有大小和叶子不同,只要不去修剪,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他把花捧进屋,放一枝到微波炉里。很快,它就变成一朵干花。黑罗基把枯萎的花朵取出来,很不满意地用手将它捏得粉碎——经过刚才的烘烤,花瓣已经像饼干一样松脆。
  多少次了?他总是想把花蒸干,仅仅蒸干而已,而不需要烤焦。可每次火候都不对。有时候白希瑞会目睹他的这一举动,“你是花痴啊?好好的花都给你糟蹋了。花也是有生命的嘛,你把它们摘下来就缩短了它们的生命。”
  其实,我是想延长它们的生命。如果做成压花,不就能更久地保留它们的美丽了吗?可是我啊,总是失败,呵呵,真可惜。
  他抱着剩下的十一朵月季走在大街上,赢得200 %的回头率。他也用眼睛不甘示弱地死盯着别人: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几个大眼美眉羞怯地叫住了他,欲言又止的举动使他不怎么好的脸色近乎失去天生的优雅。如果有认识的人在身边,一定要说他今天怎么这么没气质。
  “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自己还有事。”他觉出自己的不耐烦,一向讨厌对别人不耐烦的人,现在自己似乎也该被列入这个黑名单了。
  他想睡,沉沉地睡上几十天,那样,就会好起来吧?现在就好像一个被弃尸荒野的鬼魂,找不到回去的路。没缘由的,感觉好累……好累……
  “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什么?一秒钟前还一本正经的黑罗基“噗”地笑出声来,这一笑不打紧,竟然止不住笑出眼泪,怔得美眉们目瞪口呆。
  黑罗基好容易笑定,“香皂。”
  “啊——请等一下。你现在有事吗?”
  “笨蛋小莉,他不是已经说有事了吗?看他拿的什么?当然是去约会啦。”
  “是啊,你就不要指望他会对你有什么企图了。”
  “你们不要说得那样嘛,我只是想认识他啊!不觉得他笑得很可爱吗?”
  “好吧,看你是没救了,就让我帮你一下吧。”
  “你别越帮越忙啊。”
  “你什么意思啊?你行!那你去帮小莉说啊!”
  “……”
  “诶!你叫什么名字?”
  黑罗基撇嘴一笑,“黑罗基。”
  “电话!”
  “你要这个干什么?”
  “你少装蒜!快说!”
  黑罗基不想让一个粗鲁的女生知道自己的电话,找了个借口说:“我家没有电话。”
  “骗人,省点买玫瑰的钱就有电话了。”
  “这不是玫瑰是月季,不信你拿一枝,就当我送你的。”
  “我才不要呢,我收到的花都多得可以开花店了!谁稀罕你这一朵!”
  黑罗基不语,将一枝月季插在她的手中扬长而去。
  他在仓库的门上敲了三下,问道:“可以进来吗?”没有等待回答,径直走进去说:“我想你现在应该起床了,所以就来追杀你。路上遇到一点小麻烦,耽搁了几分钟。”
  秦皓笑嘻嘻地说:“我早就起床了。”
  “你又睡不着吗?”
  “欧阳说你失踪了,我这几天就没睡好过。这花是——给我的吧?”
  “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信?”
  “因为我知道你爱我。”
  我爱你?是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爱你……也许,人最难了解的真的是自己吧?但是我觉得我很了解自己——说那样的话,仅仅是人类对自己的一种掩饰吧?或是……愚蠢之人因为不了解自己而找的借口?
  并且,我发觉,我对你……并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你真的是我最爱的人吗?
  你们总是说我游戏感情,其实,又有哪一个人肯真正放下心来把自己交给别人?
  害怕呀,害怕受伤……我说我不怕受伤,因为我冷血——不然我的身体不会一生下来就是冰冷的……所以把杯子给我吧,我不会拒绝死亡,不会向穿肠的疼痛皱眉……我不相信我会痛……那真的是痛吗?原来,所谓的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所以我曾经一度忽略了别人的感受,以为他们的痛也不过这般。
  任性、自私、放荡。说我任性,是因为我固执;说我自私,是因为我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全然不理他们失去我的痛苦;说我放荡,是因为我像水一样到处都可以流……但是终有一天我也会累,我也会停,那天,你也可以同他们一起,举起手中尖利的刀子刺向我的心脏。
  爱是什么?什么是爱?为什么要说爱我?为什么要这样贴近我?我那本该冰冷的身躯感染上了你的温度,我那平静的心因此开始跳动,带起了身体的每一处神经……原来我也会怕——怕你离开我,怕冷……我更怕……你所害怕的事……
  “呵呵,拿好了,这是十全十美哦!”
  秦皓伸出手去接,碰触到黑罗基的手指,“你的手好冰啊!”
  “呵,别管这个,当心花的刺。”
  秦皓绕过办公桌走到离他更近的地方,花朵于是因为他的拥抱而散落一地。
  黑罗基挣脱开他温暖的双手说道:“别碰我,离我远点。”
  秦皓立刻脸色大变,“为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有点发烧,怕传染给你。”
  “发烧也会传染吗?”
  “我觉得有可能……”
  “我看你真的是烧坏脑子了!我连这点抵抗力都没有吗?”秦皓余怒未尽地吻上他的嘴唇,见黑罗基没什么反应,生气起来:“你不要是吧?那我给别人去!”秦皓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他为了惩罚黑罗基对他的冷落,当然说得出做得到。黑罗基伸出一只手使劲把他拽了过来:
  “啵——”一个响亮的吻落到秦皓光滑无瑕的脸上,黑罗基有些吃力似的说道:“这里可不是在我家……”
  “嗯哼……我没打扰你们吧?”站在门口看到有可疑距离的两人,欧阳取越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黑罗基回过头朝他笑了笑。
  “连声哥哥也不叫。”
  “哥哥好。”
  “挤牙膏一样的。别人都说我该学学你,怎么你自己反倒这样没礼貌了?”
  “我以为我没必要跟你打招呼的。”
  “没必要?”欧阳取越吹起额前的几丝头发,二话不说地走出门去。
  黑罗基知道自己又文不达意了,急忙对秦皓说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就来。”就跟着出去。
  “取越!取越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我……”欧阳气得连话都组织不起来了。
  “对不起。”
  “……”
  秦皓在远处观望着动静,然后走到欧阳取越身边问道:“你怎么打发他走了?我好不容易才见着他的。”
  “呵,少假惺惺了,你又不缺他一个。”
  “你……说话放尊重点。”
  “呵呵,开玩笑的嘛,何必当真呢?瞧把你急的!我是看他脸色不太好……”
  欧阳的欲言又止使得秦皓不禁好奇地问道:“你跟他说什么?”
  “我叫他今晚不用打电话给我了。”
  “什么意思?他经常打电话给你吗?”秦皓觉得欧阳取越的话苗头不对,皱起眉头质问着。
  欧阳取越依然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笑道:“我们天天通电话啊。”
  秦皓气极了,夺过他手中的烟,将烟头逼向欧阳取越的外衣,烫出一个洞来。他把烟头随手一扔,直追黑罗基。
  “黑罗基你给我回来!”
  最受不了跟自己熟悉的人叫唤他的全名,黑罗基停下步子问道:“怎么了?我知道我没等你是我不对……”
  “不是因为这个!”
  “那我又哪里惹你了?”
  “你和欧阳什么关系?天天通电话,好甜蜜呀!我怎么就从来没接到过你的电话!”
  “你吃什么干醋呀?我和他还能有什么关系啊?不就是兄弟吗?况且说白一点,他都够当我叔叔的年纪了!”
  “真的?”
  “当然真的。”
  “好,我相信你。”
  “当然应该相信我,难道还要给我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啊。”
  这时欧阳取越也慢悠悠地踱过来了。黑罗基顺道问他:“你跟秦皓说些什么啊?怎么会讲到电话的事情?”他想弄明白,取越不喜欢自己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拆散他和秦皓。
  “没什么,随便聊聊就谈到了,对吧秦皓?”秦皓朝他哼了一声,他笑笑,转而问黑罗基:“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黑罗基怕给秦皓火上浇油,断然拒绝道:“不用,我认得怎么走。”
  “我不放心你呃,你就不要推辞了。”
  秦皓看欧阳不容分说就抓着黑罗基的胳膊往车棚方向拽,暴跳起来:“你放开他!”
  “我要是不放又怎么样?”
  黑罗基急了,在秦皓面前,他必须装出秦皓才是他真命天子的模样,也为自己寻找别的出路,而不是持续那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境况。于是劝道:“取越,好哥哥,你就别再惹他生气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啊。”
  欧阳也不示弱:“我为什么不能惹他?他算我什么人啊?”
  秦皓也杠上了:“我非要求你不成了?他还没娶你小妹呢!搞不好他跟我结婚了呢!你神气什么!”
  “秦皓!你也少说两句吧。”
  “没你的事儿!你说!你要他妹妹还是要我?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我……”我要的是取越呀……但我不能对不起秦皓……
  “哼,跟他结婚?你做梦去吧!你别自以为是了!他真的会爱你吗?你真的爱他吗?”
  “你!好!算你狠!他不爱我还跟我耗着干嘛!你那宝贝妹妹根本满足不了他的需要!”
  “你们……”黑罗基想伸手拦阻,只觉眼前一黑,什么想法也都是徒劳了。他也终于是睡下了,虽然没有睡上100 年那么多,却也始终昏沉沉地到处游荡着,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