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无组织      更新:2021-02-24 21:00      字数:4731
  聪明的欧阳取越很快就想到了是哪一个人。因为,他唯一反对的,就是黑罗基和白希瑞在一起。曾经劝过黑罗基,“你不要和那种古怪的人来往,他的交际圈实在太广了,万一你被他给卖了,叫我怎么向琪月交代?”可是同样他也清楚黑罗基有多么顽固,顽固到让自己捉摸不透。
  学校那边,在快要上课的时候却仍不见白希瑞的踪影。虽然他一向喜欢赖床,但也不至于会迟到。老周已经心生疑窦。上完一节课后,归震宇冲进办公室叫道:“周老师!我在白希瑞的床上发现的信!”说着把信交给老周继续说道:“早上起来发现他没叠被子人却不见了,我就帮他整理床铺,才发现了这个。”
  老周扫视一遍信的内容,大觉不妙,直奔楼下说是要报警。归震宇连忙追上去阻止他,“他是带着衣物走的,应该不会出事吧。”老周没能马上定下神来,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交给我!”
  很快通知了白希瑞的父母,劳师动众地一大拨人赶到宿舍,试图找出点什么线索,可是这不是单人宿舍,能有多少东西是白希瑞的呢?除了床,也只有每人一个柜子了。然而很遗憾的,柜子已经上了锁。看来,真不能小看了白希瑞的细心。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非要打开这个柜子的时候,还会顾到上没上锁吗?欧阳取越刚到学校了解到情况,就舞刀弄斧地砸开了橱门,哗啦啦滑出来一堆小山一样大大小小花纹不同的信封。这家伙果然了不得!
  老周推推欧阳取越问道:“你不是白希瑞的家人吧?”
  “我和白希瑞没关系。”
  “哦,那就好。”
  颤微微地,老周从兜里取出那封信交给他,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
  欧阳取越仔细把信的内容过滤了一遍,忽然怔住了。虽然老周确定是白希瑞的笔迹,但这语气,分明就是黑罗基的一贯风格。白希瑞那种貌似愤世嫉俗的人,绝没有这么礼貌!
  他目无表情地将信展开在白值成夫妇面前,白值成一副窝囊相地问道:“啊?他……他不会做傻事吧?我……怎么办啊!欧阳先生!这回您可一定要帮忙啊!”
  欧阳取越觉得这种装腔作势的模样很恶心,唰地把信纸揉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抛进了废纸蒌。他大概可以推测到黑罗基是怎样把这群人耍得团团转了。不慌不忙地从内袋掏出香烟盒叼一支到嘴边,再用那只黝黑发亮的精致打火机点上烟,蠕动着嘴唇说道:“放心,死不了。”再说,你儿子的死活关我屁事——极想这样酸他一句,还是摆在肚里没说出口。
  老周摆摆手说道:“欧阳先生,校内不可以抽烟的……”把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欧阳取越从鼻腔呼出袅袅薄烟,张口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抽烟我无法保持镇定。”老周想想也是,找到学生才是首要的,也就对这位手势奇怪的校外人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欧阳取越随便地从旁边拖出一把椅子坐下,才安慰道:“通篇只提到了「我要走了」这几个字,以及一些意思相近的语句。完全看不到一个刺眼的字符。意思也就是说,他不想呆在这里,要到别的地方去——仅此而已。”
  当然他还猜到,这是黑罗基的口述。那天,两个人一早出发,把信交给归震宇,故意叫他拖延时间,等到老周开始找人的时候才交给他。目的,就是怕一早给他知道马上就会被追回去。一旦他们逃离这个城市,所有的人,就都没有办法了!并且,以这封含蓄不明的信,让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这就把学校一同拖下水,给校方造成困扰。这样重重一记,如果报警,学校声誉也可能不保……
  不能中了他的计。欧阳取越并未打算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因为他要维护黑罗基在所有人心中一向很乖巧的形象。黑罗基有几根肚肠,他不清楚。他一直都是那么听话的一个小弟弟,很少有人对他存有戒心。因此有时候,他做出一些令人始料未及的荒唐事,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故意如此。
  于是,两个男人就到了杀人丢进黄浦江也没人发现你的怪胎云集的上海。
  起初,他们想请警方协助寻人。没想到一说明来意就被局里一个吹着泡泡糖吊儿郎当的小子笑话,“得了吧!丢人这事儿可多如牛毛了,你们别指望找得到了。这局里一个警察的女儿离家出走都还没找到呢!嘿,上回一个小子只身来到上海,结果就给人骗了,回家的车钱还是我发善心捐给他的。这种芝麻绿豆的案子,人家都搁一边儿去。”
  芝麻绿豆?欧阳取越几乎抓狂,上海人怎么这么没素质?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啊?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了?
  求人不如求己。欧阳取越气鼓鼓地拽上白值成就开始了他们的明察暗访。过了这几天,白值成就心疼过他穿破的那双皮鞋好几回了。叫他丢掉,他仍旧提在手里,说是要给儿子留个纪念和教训。舍不得就舍不得呗,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难道我欧阳取越还不知道你肚里几条蛔虫?想到今后的某一天,白值成脚上还穿着这双破鞋,欧阳取越又哑然失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就是这里了。”白值成的声音使欧阳感到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来,抽动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他的腿开始发软,终于狂颤着乱成一滩,若不是扶着旁边的墙壁,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站着的力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五雷轰顶六神无主七上八下,几乎没有再向前挪动哪怕一分一毫的意愿。好比世界末日提前来临一般,内心一片死寂。
  白值成这个愚蠢到不可救药的木鱼不以为然“噔噔噔”地冲过去。开门的是一个体态丰腴面容娇好的女人,或者可以说是……女生?不错了,这是一家美发店,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世风日下,美发厅几乎就成了妓院的代名词。无怪乎欧阳取越会吓成这样,十有八九是想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不是他不信任黑罗基,只是旁边再加上一个白希瑞,那就难以预料了。毕竟,黑罗基对白希瑞的言听计从差不多是全校皆知的事实了。欧阳取越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走上前问道:“有没有一个头发大约这么长,大约这么高的十七八岁的男孩?”
  女人瞟瞟他,也不说话,就顺势把移门拉上了。
  “小姐!”欧阳取越捶着玻璃门叫道:“求求你帮帮忙好不好?我会很感激你的!”
  “感激?”女人拉开门嗤笑着说道:“你只要不砸坏我的门我就很感激你了!这年头,光靠嘴巴说说就想叫人帮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老兄!头发这么长的男生满街都是,要不要我每一个都帮你问啊?别人有那工夫,我可没工夫奉陪。行了,别烦我了!”
  吃了个闭门羹,欧阳取越灰溜溜地退下来,好让白值成也取笑他一回过过瘾。
  雨又大起来。两人只好先到一家面馆避雨。地址簿上的地址已经不落地都找遍了,仍然没有半点收获。欧阳取越此时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火燎一样的心情。粗粗地扒了几口面,猛地冲进雨中。
  他想想些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而脑中只有黑罗基的声音。
  “取越哥哥,我正发烧呢。”
  “我看是发骚吧?昨晚又在雨里等谁了呀?”
  “我没有等谁,你以为我每次都像傻瓜一样去淋雨啊?”
  “哈哈……不,你不傻。我昨晚回来才真被淋到了,很爽啊!”
  “天然淋浴当然舒服。可以使头脑保持清醒。”
  清醒?真的会清醒吗?现在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雨水都被旺盛的烈焰煮沸蒸发掉了……雨啊!再下得大些吧!把这些高楼全都淹没!
  噼噼啪啪水分在煮沸的金黄色菜油中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老外们就是听不惯中国人炒菜时的嘁嘁嚓嚓,觉得心烦。
  白希瑞的上海朋友——这个屋子的主人陈金然解下围裙从厨房中出来。这厨房可比黑罗基家的小多了,看着拥挤。但是对于住公寓的普通上海人来说,这也够用了。
  “吃吧。”陈金然居高临下地对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露出不屑的神色。白希瑞和黑罗基像鸦片中毒者一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接过陈金然手中的泡沫塑料一次性饭盒,里面是炒饭。大概早上黑罗基提到了它,陈金然就着手去准备了。他叫上黑罗基陪他到一家小摊买了一块钱的鸡蛋,又到另一户人家去买了现成的米饭,就淋成落汤鸡一样地回到家里切香肠。
  从出去到回来这几分钟的相处中,黑罗基没能像往常一样揣测出一个人的内心。只隐约看到陈金然那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感。可是,白希瑞以前谈到他的印象不是这样的啊!一个人的本质真的那么容易变吗?只能说明,他是只虚伪狡诈的狐狸。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惩罚打扰他的人?在不知道未来发展以前,黑罗基只有继续等待。
  “哇!真难吃!还不如我自己煮的呢!”
  陈金然淡淡地对白希瑞说道:“凑合着吧。我怕你拆坏这里的东西。”
  大约吃了一半,白希瑞就把饭盒往桌上一推,“吃不下了。”
  黑罗基一边把米粒拨进口中,一边想,平时那么能吃,现在会吃不下?小子也够挑食的。
  同样,白希瑞看他把筷子放进清空的饭盒后就忍不住插上一句:“你的容量好大哦!”
  没等黑罗基回答,陈金然忽然又冷冷地冒出一句:“后天我朋友结婚,你们两个就跟我一起去吃饭吧。哦,对了,希瑞你身上还剩多少钱?”
  白希瑞支支吾吾地还是说了实话:“五……五百多点吧……”
  “那就再借我两百吧,后天的礼金总要送的。”
  黑罗基听着他们的对话,双眼一眨不眨地定在地板的一个角落。还能说什么?已经无话可说了。从第一天到上海,白希瑞打电话找到他起,他在地铁上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白希瑞带了多少钱。黑罗基一听不妙,狠狠地就瞪了白希瑞一眼想提醒他不要太老实。
  没想到白希瑞想都没想就如实奉告:“一千三啊。”黑罗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把头偏到一边,免得让陈金然看见。原以为白希瑞是个聪明人,对什么人都不信任。却料不到在这种不太熟识的朋友面前毫无防范。看来陈金然以往给他灌的迷魂汤果然猛烈。黑罗基自认是铁嘴鸡,他的话,自然很难被白希瑞接受。良药苦口,难道现今连良药也必须裹上糖衣才能救人?
  他知道那些钱是白希瑞从家里偷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挪用。不然就太对不起辛苦赚钱的人了。可是这么一暴露,显然已经不可避免地把它丢在了风里。
  “喂,我最近手头紧,你拿钱出来付账吧。我们这一顿火锅只吃掉了一百多诶!我们去唱卡拉OK吧?哎,我的手机欠费了,先借点钱来用用吧。”像一支锐利的长矛,寒光闪闪的矛头直指着白希瑞的腰包,也挑断了黑罗基的第一道防线。说好马上就会还钱,但接二连三借走八百多块以后,陈金然对这件事还是只字不提。每天出门闲逛,他都只是指着他们的牛仔裤口袋叫道:“把零钱拿出来,我去买票。”白希瑞就会在黑罗基耳边嘀咕着说真不该不听他的劝,一边只好不情愿地从口袋挖出一串硬币交到陈金然手上。
  可他还是不愿相信事实似的天真地对黑罗基小声说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我很好。上次我们去吃烧烤都是他付的钱。他还买了一大堆好吃的给我,花了不少钱。”
  “你就知道吃,你这样和那些宠物有什么分别?谁给你吃你就说他是好人。”
  “我们也一起去多打了两个耳洞。”
  耳洞的事情,黑罗基知道。那是挺久以前的事了,那次白希瑞回来,说是和朋友去穿耳洞了。不过就是耳朵有点肿,每天都要叫黑罗基给他涂药膏。偏偏他那群爱惹是生非的死党天天都要去扯他的耳朵,总是痛得他骂爹骂娘。黑罗基只好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地守着那只像肥猪肉一样的红肿大耳防止他遭人暗算,这才让他的耳朵得以苟延残喘地保住了。黑罗基骂那个带他去打洞的人,白希瑞却还死不悔改地说那个朋友是好人。
  “他陪你打洞干什么?分明就是谋财害命。”
  “话不能这么说。痛是痛点,但是你跑街上去看看,哪个不是钻了好几个洞的?”
  “不必了,看我的——我就没有!”
  “那是你没品!”
  “我看你们是自残!哪天要是不流行了,要让它长好可不像打坏那么容易。”
  “你这个土星人真有够顽固!不过我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变,只是你没看清。”
  “也许,”白希瑞试图为陈金然开脱,也为自己开脱,“他真的很缺钱,又没办法领到吧?我们这几天住的是他朋友家,好像这个朋友欠他几千块钱,说好了今天还他的。他说他拿到钱就还我。”
  “什么!朋友的朋友的房子!”黑罗基压低声音狂怒道:“你不是说那是陈金然家吗?”
  白希瑞知道做错了事,耷拉下脑袋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