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1-02-24 20:53      字数:4919
  在单飞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地冲上前来,扰乱这种危险的平静之前。
  单飞是蔡航手下最聪明的督察,聪明,而不是睿智。
  多数时间里,他的果敢机警都令蔡航欣赏,他甚至曾经断言,假以时日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伙子,将成为继他之后下一任O记的老板。除去单飞个人的能力,他看似单薄实则强大的家庭背景也将起到一定作用。
  但这个大男孩太聪明,他聪明过头但却经验不足。他玩弄的小伎俩惹火了蔡航。
  不过老实说,蔡航也并不信任谢擎。他们的冲突是迟早的,为了利益而勾结并且相互利用,势必会转变为威胁——通常是由身处黑社会的一方,对原本正义的那一方做出的。但蔡航相信,他们的关系至少会维系到谢擎找到一个人来代替他。
  他迟早会摆平谢擎,但在那之前,更危险的是煽风点火的那个小子。
  这是谢擎与蔡航的共识。
  总有一个人要来完成这件事,原本他们计画得很好。故意令车库的保安看到单飞跟谢天麟在一起——很友善,甚至是暧昧——然后杀死辛国邦的线人,嫁祸给单飞。
  他们只想制造一个舆论——帮谢天麟做事的那个是单飞,而不是O记中其他的某个人。单飞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或者,直接一点,他为了得到谢天麟,而成为谢氏在O 记的卧底。
  相信这不是一个秘密,很多人都已经知道那两个年轻人的关系。至少在肉体上,这不难证实。从那两个拒绝开口的单飞的死党到酒吧招待,他们曾经入住的酒店的服务员,再到谢天麟办公楼下的保安。他们都是证人。
  这是一石三鸟的计策,看起来相当可行。只有一点出入,计画中单飞是没有可能活着回来为自己辩驳,并且提交出不利于蔡航的供词的机会的。
  他应该消失,永久的,就像已经逃亡,他们会做得他就像是逃亡。
  这很容易,它跟死亡仅是一字之差。
  但,无法置信的错误发生了,他居然活着!
  确认走廊里没人看到,蔡航轻轻地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的光线铺满了病床。
  那个惹事生非的大男孩包裹在纱布中,静静地睡着。
  他是不是从未想到过,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会这么做?
  蔡航再一次皱了皱眉。
  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是吗?
  为了他的后半生。
  慢慢地靠近了病床,一手拿起了静脉点滴的软管,另一手的针尖就直接插了进去。
  很快,心力衰竭不会给一个睡梦中的人带来太大的痛苦。
  「员警!」
  房间里的灯光蓦地大亮,原本静谧的走廊里也突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我是缉毒组警司辛国邦,这位是廉政公署的督察温跃。」为首的那人面色阴沉严肃,瞪视着蔡航,「现在我们怀疑你谋杀谢氏贩毒案、以及O记内部警官渎职案的重要证人单飞,你被拘捕了。」
  原本靠在外面休息椅上打瞌睡的杨帆神采奕奕地跳起来,走进门来,「阿利,」他推了推床上缠得跟木乃伊样的人,「你没事吧?」
  「除了快被闷死。」叶利怏怏地坐起身,「蔡SIR,单飞会感激你曾经犹豫了那么久。」他说。
  望着自己昔日的上司面色灰白地站在当地,他掉转过头:「辛SIR,明天我会把阿飞搜集到的,阳光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名单和场地预订表给你送去——它们现在还锁在阿飞的抽屉里。」
  他拉掉了面上横七竖八的纱布,「另外,我们O记不再欠你们什么了吧?」他问。
  辛国邦思忖了一会儿,「在你、你或者单飞,」他扬了扬眉,指着叶利和杨帆,「官阶比我高之前,我倾向于选择欠,我想你们不会反对吧?」
  两个小伙子目光阴郁地看着他。「……我想,我们该去看看阿飞。」半晌,叶利闷闷地道。
  「替我……跟他说一句……我很……」蔡航吸了口气,「我很抱歉。」
  ☆☆☆☆☆☆☆☆☆
  「你……来说?」
  「嗯……不如猜拳?」
  两个小伙子在病房门口对视了半晌,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或许他睡着。」叶利有点自欺欺人地说。
  「所以我们可以请Madam转达。」杨帆迅速接口。
  他们都知道蔡航是自作自受,但他……在过去的几年里确实待他们很好,尤其是单飞,他不是把他当接班人,而是他的子侄。
  虽然这两个男人曾经一度对立,但在胜负揭晓的那一刻,单飞能记起来的多半是蔡航的好,而不是几乎丧命的恐惧。
  他们很怀疑,到底蔡航走出第一步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会从此万劫不复。难道他竟没想到自己不可能逃脱这样的结局?
  按说像蔡航这样的聪明人,怎会揣摸不透这么简单的因果?抑或是什么迷惑住了他,令他甘冒其险。
  是什么?
  房门轻轻地开了一线,单郑芳芳走出来。
  「你们都还好吧?」她细细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个大男孩,轻声问道。看到他们来,她想自己可以舒一口气了。蔡航不能够再来伤害她的儿子。
  但这还不够,她知道令单飞痛不欲生的并不是他昔日的老板,一个她不能够像对付蔡航这样去摆平的人,而她却对此无能为力。
  「就像你预料的那样,」杨帆点了点头,「蔡SIR……」他依旧习惯性地叫道:「已经被正式拘捕。接下来就看辛SIR跟温SIR的了……阿飞怎么样?」
  「刚刚打过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单郑芳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了。」她看着这两个其实还是男孩的男人,心底柔软着,就像对她自己的儿子。「谢谢你们。」她温柔地说。
  他们明显地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想说点什么摆脱尴尬。「咳……」叶利说,并没有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感激的事情,「那个,医生怎么说?阿飞……的胳膊。」
  单郑芳芳垂下眼皮,但她很快又抬起来,「一切都会好的。」她说,微笑着。
  「是的,阿姨。」叶利说,也同样微笑着拥抱了单郑芳芳一下,「我们天亮了再来看他。」
  「不用担心,」杨帆随后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有我们在。」
  「一切都会好的。」叶利最后总结道。
  ☆☆☆☆☆☆☆☆☆
  单飞看到那个有着天底下最精致的面孔的男人靠坐在窗边,依旧穿着白色的,简单但是高贵的西服,衬衫的领口是敞开着的,就想起他出现在地下室门口时的样子。
  优雅地给自己持在手中的杯子里倒酒,谢天麟凝视着金琥珀色的,略带黏稠的液体慢慢在杯底聚积,细小的漩涡在表面旋转。
  「我喜欢SWING。」他说。
  「我知道。」单飞回答。
  「我也知道你喜欢伏特加。」他又说。
  「是的。」单飞点头,「那你知道吗?我想跟你说的话。」
  「你知道吗。」他微微地垂下眼皮,轻轻地啜了一口杯中的液体。「Johnnie Walker(Johnnie Walker公司在二十年代初推出SWING)的名言。」他说,一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Keep Walking。」
  勇往直前,永不放弃。
  「……即便知道我是个混蛋,」单飞看着他,声音微微地颤抖着,「你也没有改变?」
  「我跟你同样为此惊讶。」谢天麟抬头望着单飞,漂亮的眼中盛满了哀伤,「但是没你那么开心。你不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单飞尝试着要说服对面的男人,但他被绝望的摇头所打断。
  「你拒绝了我所有可行的建议。」不是埋怨,绝对不是,谢天麟说得那么平淡,但却悲哀得令人痛彻心肺。「不肯给我消息强大我的势力;不想放弃前途跟我离开;不能背弃信仰协助我脱困;不愿放弃我回归正途。你逼得我无路可走。」
  「……」单飞痛苦得想把自己撕碎——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撕碎。「我很害怕。」如果谢天麟愿意知道,他希望能把自己的全部告诉他:他的懦弱,他的忧虑,他的恐慌,他的无法自拔;然后,无论谢天麟是否愿意接受,再把自己的所有交给他。全部,彻底地。
  「我知道自己是个怯懦的混蛋。」他无法为自己辩驳,他不敢真正的帮助他,放弃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害怕。
  他想触摸他,祈求他的原谅,但是他不能。
  「我以为你会帮我,」谢天麟轻声说,柔软优美的声线如同细细流动的海沙,微微震动的琴弦,「但是你没有。我以为我能毁了你,但是我做不到。」
  他说我绝对不会坐牢。
  他说我不能背叛谢氏。
  他扣动了扳机,让子弹精准地射入了他的眉心。
  他的脑浆和血液喷溅了开来,沾满了单飞的双手。
  不,是单飞扣动的扳机!
  单飞蓦地张开眼。
  谢天麟颓然倒下的身影犹在眼前。
  他知道那不是梦。就像他亲眼看到的别墅,在他身后熊熊燃烧着那样清晰。
  他靠在床头,任汗湿的睡衣被初春的寒气渗透。
  他失去了他的爱人,但却依然拥有他的爱。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痛苦?
  「阿飞,阿飞?」对面的沙发床上传来叶利睡意朦胧的声音。「又做噩梦了吗?」他提醒自己别因被频频打搅了睡眠而不耐烦,现在他在照顾病人。更何况现在也是时候起床。
  「那不是梦。」单飞的声音干枯而苦涩,「他们找到了他的尸体。」
  「别墅都已经一把火烧掉了,能分辨出什么尸体?」叶利心虚地嘟囔着。
  警方在第二天就去过那个囚禁了O记督察的别墅,而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烬。
  客厅里一具尸体,楼上原本属于谢天麟的睡房中躺着另一具尸体。被烧焦,几近火化的程度,根本无法辨认。
  「牙医的记录可以证明,其中一具无法辨认的焦尸是谢天麟。」端木相当确信自己的声音是不受欢迎的。但他必须硬着头皮走进来。
  这是他的工作,无论对哪一方来讲。
  叶利瞪着端木,目光里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滚」字。
  单飞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没有任何反应。
  「不幸中的万幸,他在起火之前就已经断气,是因为穿透头骨的一枚子弹。」端木能做的只有继续,「昨晚警方已经拿到了报告——从你的佩枪中发射出来的子弹。」他想他说到了重点,于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等着单飞的反应。
  「我的佩枪?!」单飞的反应远超端木的预料,他几乎目皆尽裂,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的佩枪?!」
  叶利立刻站起身,来到单飞身边。「当时你的手里没有枪,从海边的主路上的目击者可以证明,你当时被人袭击,」他说:「那绝对不是自卫过当。」
  「他们做了弹道测试,」端木艰难地道:「是从你的枪里发射的。你要面对一场指控。而且无论你是否能够顺利脱罪,也不可能危及到谢擎。
  「据我现在所知,所有的目击证人都能证明你的绑架案——如果法官相信那是事实的话——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唯一可能定罪的就是已经死去的谢少。」
  单飞深呼吸,他一直在深呼吸,许久之后才令自己勉强平静下来,不再那么颤抖,「所以?」
  「一个交易。谢先生希望你能撤销关于绑架案的控诉,而他,自然会解决两具尸体以及一场大火的事情。」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单飞怀疑地道。无论如何,谢擎现在对他除了刻骨的恨意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感情。
  「如果你公开你跟谢少的……感情,那么形象大损,将失去所有晋升的机会,而谢氏,它也不希望承受少主的背叛和……其他的损失。」端木客观地道:「这对你没有坏处,从我自己的利益来讲,也会公正处理评判,对不对?」
  作为一个线人,他不可能希望追随一个前途黯淡的老板。这样的老板没有可能搞定谢擎。
  「你回去告诉他,」单飞合目沉思了半晌,似乎是在平稳紊乱的思绪,「成交。」
  「阿飞……」叶利迟疑地道。
  「我决定了。另外,我想单独跟端木律师聊聊。」单飞摇了摇头,坚定地说。
  「阿飞!」
  单飞沉默而倔强地面对同伴略带指责的目光。
  「OK!随你!」叶利愤愤地道,走出房间,重重地关闭了房门,抱着肩膀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该死的,那混蛋又在想什么?好吧,一个臭律师,不算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