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丁格      更新:2021-02-24 20:38      字数:4766
  也不知他是怎么摆弄那根竹管的,只见一颗淡绿色火星从竹管里急窜而出,笔直升上了夜空。
  “公会的人很快会来收拾这里。”他转过来面对着我,压低声音说,“跟我来。”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厚厚的云层遮挡住冷月的光辉,看不到星,连脚下那些零星的灯光也是昏暗惨淡的。
  虽然作为时常与黑暗打交道的亡灵巫师,我本该早已习惯夜间行走,但是,这种在夜间飞檐走壁的功夫……实在非我所擅长。
  就在我第三次试图攀上位于暴风城堡内这座宅院的高大院墙却依然以失败告终时,蹲在墙头等得不耐烦的凉夏一个漂亮的空翻跳了下来。还没等我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一把钳住我的腰,随后人就被带着三下两下翻上了墙,接着又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院墙内的草地上。
  落地后我还在发愣。整个过程……老实说,我没弄清楚,反正就是过来了,虽然觉得他拽着一个人也能那么轻松地上窜下跳实在是诡异得有点超出想象,真不愧是……嗯,做贼的精灵。
  谁知那做贼的精灵突然凑过来低声在耳边说了句话,我立刻把原本对他的身手还抱有的那一点点佩服抛到了九霄云外,恶狠狠瞪着转过身去的他,只恨不能用眼刀在他背上剜出两个洞来。
  他说:“小笨法师,太弱了哦。”
  想我自修习魔法至今十数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弱!这混蛋,不就会偷偷摸进人屋子里做贼么,得意什么?
  正暗自气得七窍生烟,突然就被一股猛力扑倒在地,还未出口说话,凉夏一边把我的头往下按住,一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不再挣扎,跟他一起趴在草丛里静静观察。
  斜对面的廊道里走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前面的那人似乎有些眼熟,而后面的人……正是那个逃走的法师!
  我蓦然一惊,连忙转头去望凉夏,他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心里一沉,我攥紧了手里的法杖,不再看他,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两人身上。
  隐约听到为首那人说着一定要立刻报告给公爵大人什么的。两个人快步走过我们面前,向着另一边的花园走去。
  凉夏朝我打了个手势,我会意站起身,小心跟在他身后,朝那花园靠近过去。
  是贵族府邸中常见的那种花园,月圆形的围栏将花圃隔开出一条小道,直通花园正中的小小花房。
  追踪到此为止,刚才那两人已经不见踪影,看来是进入到花房里去了。我们在靠远一点的花圃边蹲下来,静候着。
  果然不一会儿小花房的灯就亮了起来,但很快就灭了下去。接着门被打开,四个人急匆匆走出来。走在后面的就是我们刚才追踪过来的那两人。而前面两人,一个穿着华贵的长袍,应该就是之前那人口中的公爵,另一个身材魁梧,一身黑色劲装打扮。
  “竟然是‘沉默之刃’……赚到了……”凉夏在身边轻声自言自语着。
  等我反应过来被称为“沉默之刃”的男人就是迪亚菲首领时,他已经顺手抓起脚边一根似乎是用来绑正植物的木棍,潜行着就冲了出去。
  顷刻间公爵就被他一闷棍击晕坐倒在地。黑衣男人先是一惊,很快就反应过来,掏出匕首冲上来与凉夏战到一处。
  那法师举起法杖就要施法,却被一道环绕着黑晕的淡绿光箭击中,法杖瞬时脱手。
  我轻声念咒,第二道暗影箭飞了出去,法师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颓然倒地。他大概死也想不到,刚刚从我这里逃离才不过短短时间,只是换了个场所,他的性命依然结束在我手里。
  “沙子!”
  凉夏的动作有一霎那的迟疑,随即就被黑衣男人占了上风。而此时公爵已经清醒过来,见状立刻与黑衣男人一起攻向凉夏,几个回合下来慢慢将他逼至死角。
  “献祭——!”话音刚落,黑衣男人身上凭空燃起火光,他惊叫一声,慌忙用手去试图拍灭身上的火焰。
  黑衣男人的攻击一停滞,凉夏立刻逆转形势,几个灵巧的侧身闪过公爵的攻击,旋即落到公爵身后,手中短剑迅速刺出,深深插入他的后胸中。
  公爵瞪圆了双眼,口吐鲜血,重重地倒在地上。
  凉夏收回短剑,这才顾得上注意这边的黑衣男人,黑晕围绕下的红色烈火已经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六级毁灭魔法“献祭”,召唤出的地狱烈火除了施法者本人或者更高阶巫师,他人根本无法解除,更不可能被扑灭,中招者只能被它活活灼烧至死。 有着“沉默之刃”之称的男人,曾令暴风城军方数次追捕都无功而返的迪亚菲首领,此刻却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惨叫的声音让人不忍卒听。
  终于那惨叫声逐渐弱下去,最终归于沉默,“献祭”的火焰也随着男人生命的终结而暗淡下去。越过那一团黑乎乎已经不成形状的尸体,我不去看凉夏脸上震惊的表情,径直走向一直战战兢兢躲在花房后的最后一人。
  “住手,沙子!”
  凉夏惊觉我要做什么,忙上前阻止,可惜晚了一步,我的暗影箭已经先一步击中了那人。连惨叫声都未及发出,那人已倒地身亡。
  “沙子!”他的声音已经带着怒气,还有满满的不可置信。
  回过头,我面对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你该知道,刺杀公爵是多大的罪名,如果让他活着,你和你的公会都将不保。”
  凉夏一愣,随即语气软了下来:“你……知道了?”
  我轻笑。
  是的,我知道,就在草丛里潜伏的时候,当那人走过来让我看清他的面孔时,我就已经知道了所有事。
  那个人,刚刚被我杀掉的人,正是半个月前在血鸦旅店里与凉夏决斗的男人!
  第20章 摊牌摊牌~~
  公爵宅邸不是久留之地,打斗的动静应该已经惊动了宅邸的侍卫,很快他们就会搜到花园这里。凉夏搜索了剩下三具保存完好的尸身,从公爵身上找到一封足以证明他与迪亚菲关联的密信。简单清除了一下现场的痕迹,我们就迅速离开了暴风城堡。
  避开路边巡逻的士兵,我们在城里绕了好几个圈子,确信身后无人跟踪,这才径直往西北方的庭院所在区域走去。
  依然是一前一后,只不过与来时不同,现在是我在前,而凉夏在后。
  夜已深,四周寂静得令人窒息,偶尔有阵风掠过,却是冰凉似水,寒得让人不由微颤。明明只是短短的路程,却没来由的无尽漫长,脚下似有千钧重石,每一步都如此艰难。
  穿过这条无人的小径,就可以看见运河了,我的脚步越来越慢。
  “沙子……”凉夏在身后轻声叫着,声音里隐隐透着不安。
  停下脚步,我慢慢转过身。他赶上前来,脸上的面罩已经摘下,深蓝瞳孔在黑暗里没有了平日的灼亮,幽深得如迷雾掩住的深穴,我第一次觉得这双眼眸竟是这样看不真切。
  他看着我,似乎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几次欲开口却又中途顿住。最终仍是我先问出声。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夜色镇?还是更早?”我注视着他,声音却是平静无澜,这样的冷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沙子,我……”
  “应该是更早吧。”打断他的话,我自顾自地,一口气说下去。
  “公会早就查到莱斯科瓦公爵与迪亚菲勾结,只是缺乏证据。夜色镇里遇上那男人也不是巧合,你们一直在调查他,同时他也奉命在调查你们,那场决斗不过是一次相互试探。你和小泥在月溪镇附近发现的石塔也不是偶然,而是早已定下的目标,只是没料到你会意外中毒。不过即使这样,你们也利用这点让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为你解毒的事情上,实际上公会却在暗地里逐步收网,去藏宝海湾度假的拍卖所主管应该已经在公会的控制之下了吧。”
  顿了顿,我望着凉夏那张精致面孔,上面的表情变化堪称精彩,我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倒是我这些天的活动,完全是多此一举。不,恐怕是打乱了你们的全盘计划了吧,否则你今天也不会跳出来,更不会这样仓促地刺杀公爵。”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优美的眉蹙在了一起。
  我缓缓地朝他走近:“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个,绯水对这些事知道多少?”
  他有一瞬间的滞愣,但很快就回答说:“他不知道。连小泥也不知道详情。”
  我点点头:“那么第二个问题,在暮色森林救我时,你就已经发现我不是法师,对不对?”
  “沙子,你听我说……”
  “那时你怀疑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因为迪亚菲里也有修习类似黑魔法的秘法师,是吧?”我再次打断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当然后来发现我不是,不过作为巫师,自然是应该被排斥和警惕的对象。所谓的同伴,不过是把我放在身边就近监视而已……”
  “沙子!”凉夏急切地喊着,双手突然紧紧握住我的肩,“不是你想的那样!”
  “凉夏。”我放缓语气,收敛了笑容,转而凝视着他的眼睛。
  突然转变的严肃态度让他措手不及,凉夏愣愣顿住,握住我双肩的手也逐渐放松了力道。
  “可惜你弄错了一件事,凉夏。”我缓缓逼近他,满意地看见那双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眸中,属于我的影像在逐渐放大。
  “真正巫师的黑暗魔法与秘法师的旁门左道,从来都不可相提并论——放逐!”
  他的瞳孔在一刹那间猛地收缩,那双漂亮的深蓝眼睛充溢着满满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他的双手还停留在我肩上,但已使不出任何力气,甚至不能移动分毫。
  “还有一件事你也要记住,并不是所有人施法都需要法杖和吟唱的。”
  高傲美貌的精灵凉夏,此刻却如一尊雕像,名副其实的任人摆弄。我无声微笑,轻轻把他的手挪下来,好整以暇地揉揉被他捏疼的肩膀,甚至好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二级放逐术,会让你在短时间内失去一切行动力,不过在此期间任何人也无法伤害到你。当然如果我想的话,我也可以留下来等着法术失效的那一瞬间给你致命一击,所以……”
  刻意凑近那只长长的尖耳,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低声说着,“小笨盗贼,太弱了哦。”
  看着他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我笑得分外温良无害,伸手从他外衣口袋里掏出发信竹管。不知道怎么使用,干脆念了个小火咒直接点燃尾部,淡绿色的火星瞬时直冲上天。
  “法术失效时,公会的人也差不多该找到这里了。”我望着夜空中绽放的信号,而后又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惜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能用急切的眼神死死瞪着我,干着急的模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滑稽。
  可我没有笑。从开始摊牌一直到刚才制住他时,我都是笑着的,然而此刻我却笑不出来了。
  我退后一步,站定,然后轻轻吸气。
  “凉夏,再见。”
  第21章 转折转折~~
  发丝被夜风扬起,在脑后凌乱飞舞,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偶尔有几粒灯火掠过眼前,随即又迅速远去。
  距离天亮城门开启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城墙上守夜的卫兵远远立成几道黑影,另一方是沉入睡眠中的万家房舍。站在路口望着空旷的街道和运河,我却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手臂上流出的血已经凝固,衣袖紧紧粘合着皮肤,伤口依然疼痛不已,而我的感觉却在逐渐麻木。
  因为有个地方,比手臂的伤口更痛……
  捂住胸口靠着墙角蹲下来,我慢慢蜷缩起身子,头顶的夜空依然看不到星,一如此刻的心情惨淡无光。
  禁不住有些自嘲,这副人类的身躯还真是脆弱啊,竟然只为了这么点事儿就难过成这样。这副模样如果被那尘看到,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子……
  我努力牵起嘴角,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笑容,只好把头埋进双臂间,尽量克制着让肩膀的颤抖显得不那么明显。
  那尘,那尘……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秋凉如水,风过无声,暴风城的深夜如此宁静安逸,深巷街头,只我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衣袂摩擦的声音,我猛然惊觉,抬起头来。
  面前站着一人,削瘦高挑,大红的头巾从前额一直系到脑后,将暗灰长发斜斜扎起,嘴里叼着一根竹签。
  我瞠目结舌,脑子里乱作一团,无法对眼前的事情产生反应,甚至忘了拿出法杖以作防备。
  “这位客人,深秋夜凉,不如到敝店小坐。”他淡淡微笑,嘴里的竹签因为说话一上一下抖着。
  我慢慢站起来,看看天色,又看看眼前的男人,最终点点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