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温暖寒冬      更新:2021-02-24 20:30      字数:4737
  他和飞云几乎是同时到达山顶,昭文帝正想说这场就算不分胜败,却看见飞云轻身一纵,跃上了山顶的一块巨石,盈盈浅笑道:“这里才是山顶,是你输了。”昭文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见他站在巨石上,衣袂飘飘,下面的山谷云雾升起,宛若将乘风归去。昭文帝怕他有什么闪失,忙叫道:“好吧,这场算我输了,你快下来!”飞云翩然落下。
  昭文帝笑道:“既然头两场战成平手,那还得再比一场才能决定胜负。”指着半山腰的一片树林道:“第三场我们到那片树上去,你捉我或者我捉你,半个时辰内,谁被捉住了就算输,如果半个时辰内没有捉住,则算追的那方输。这其间谁从树上掉下来当然也算输了。”
  飞云想了想觉得有趣,即应道:“捉迷藏啊?好!”
  昭文帝问他:“你捉我还是我捉你?”
  飞云笑道:“我来捉你。”
  梓山上也无甚风景名胜,两人便说说笑笑地走到那片树林,昭文帝一跃上树,飞云也跟着上去,一前一后地追逐起来。林子不算很大,两人身形晃动,不多时已来来回回转了好几遍,偶尔有几声枯枝断裂。好几次飞云都是和昭文帝擦身而过,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往复奔跑了快半个时辰,昭文帝玩得兴起,越来越快,偏引着飞云转圈,突然听到身后飞云“啊!”地大叫一声,接着是重重的树枝断裂的声音。昭文帝回头一看,见飞云正站在树枝折断处,摇摇晃晃。昭文帝笑道:“云儿,认输了呗。”话音未落,忽然脚下一空,脚下的树枝已断,他没有防备,自己却先掉了下去。
  昭文帝掉到地上,顿时明白过来,又是飞云搞的鬼。这棵树自己刚才曾经上去过,站在上面决不会掉下来,必定是飞云后来已做了手脚,然后方才再故意大叫一声,踏断脚下的树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飞云也即下来,唇边满是止不住的捉狭笑意:“连输了两场,你可服了吧?”
  昭文帝暗想若论刁钻算计,自己决不是飞云的对手,何况今日是他生日,也不必太认真,因此亦笑道:“我这种老实人,自然愿赌服输,不象有的人,自己输了还赖别人。”又道:“你放心,大不了今晚我舍命陪君子就是了……”
  飞云板起脸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到时又哭哭啼啼地求饶。”
  昭文帝心头发怵,不知飞云会想什么法子来摆布自己,硬着头皮道:“我是什么人?怎会说了话不算?”又道:“既已分出胜负,我们去打猎吧!”
  二人随身只带了些弓箭,又无猎犬随从,冬天山上没有太多野兽,花了半个时辰,只打到两只野兔两只山鸡。但飞云和昭文帝都是多年未曾一同外出打猎,钻山洞,穿树林,偶有收获,都是满心欢喜。昭文帝看看已是正午,便想在树林边生火烧烤猎物。飞云却道:“冬季天干物燥,生火怕会引起火灾。适才我见后山山脚路边好象有一处酒家,不如去那里,让酒家为我们整治。”
  昭文帝闻言笑道:“好啊!正好还可尝尝农家自酿的酒。”
  来到山脚,果见一家小小的酒店,门前酒旗上飘扬,上书着“稻香村”三个字。走到门口,店家已出来迎接,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老者见来人衣饰华贵,仪表不凡,配箭带刀,不敢怠慢,忙满脸堆笑地招呼,请到里面。店铺不大,屋里正中炭火烧的正旺,四周摆着两三张桌子,因是冬天,地处偏僻,虽到用饭的时间,却只有昭文帝和飞云两个客人。两人拣靠窗的位置相对着坐了,老者忙倒上茶水。昭文帝把野兔和山鸡交给他,道:“店家,烦你去把这些野物整治了,别的下酒菜也都上些,你这里有没有自己做的酒?”
  那老者答道:“有自家酿的桂花酒,都是地窖里的陈年好酒,香的很。”
  昭文帝微微笑道:“那就先来一些吧。”
  老者忙叫道:“怜儿,有客人来了,快拿一坛最好的桂花酒来。”只听得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答应道:“好的,来了!”接着门帘微掀,出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抱着一个小小的酒坛,虽是荆钗布裙的村姑打扮,却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这姑娘一出来见外面坐着两位英俊的富家公子,还未说话就先红了脸,低着头,只拿眼角去瞟飞云。
  老者道:“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去给客官倒酒?”又对昭文帝赔笑道:“这是小女怜儿,没见过世面,客官勿怪。”
  那唤做怜儿的姑娘闻言抿嘴一笑,即大大方方地过来,给昭文帝和飞云斟酒。乡下女子,本也无太多礼教大防。怜儿一揭开酒坛,果然清香四溢。乡村小店没有酒杯,用的都是酒碗。她满满地倒了两碗,昭文帝尝了一口,赞道:“好酒!”
  怜儿笑道:“公子果然是行家,这酒埋在我家的地窖里也有几十年了,比我的年龄还长好多呢,今儿是头一回拿出来待客。”又问飞云:“这位公子怎么不尝尝?”说着就端起酒碗递到飞云面前。
  飞云甚少与年轻女子相处,见怜儿神态可爱,不由笑了笑,他本来生得就美,这一笑更灿烂如春花乍放。飞云向她道谢,接过酒来喝了一口。怜儿看得呆住,一时没有反应,直到飞云又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已是满脸通红。
  昭文帝看他两个眉来眼去,心头恼火,不好说话,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飞云一脚。飞云假装不知,仍是笑着对怜儿说:“姑娘,这酒很好,烦你再上几样下酒的菜来。”待怜儿应声进去了,飞云方抬起脚来,踩了昭文帝一下!昭文帝惊叫了一声,跳将起来!
  那老者在厨房里听见叫声,忙出来问道:“客官,出了什么事?”
  昭文帝徉作惊恐万状:“刚才窜进来一条狗,差点咬我一口,吓了我一大跳……”他坐的地方靠近门边,老者信以为真,忙出门去看,却哪里有什么狗的影子?心中奇怪,这人看着威武强健,却这么胆小,原来是个绣花枕头。重新进来,找了根长竹竿放在门边,对昭文帝道:“客官莫怕!要再有狗来,你就拿这根竹竿打它!”说完又便到后面去张罗酒菜。
  昭文帝抓起竹竿舞了几下,道:“小狗再咬我,就拿这个对付。”一边说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拄着竹竿,捂着肚子半天才停下来,抬头看飞云正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飞云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不多时酒菜上来,除了他们自己打的野兔山鸡外,还有这酒家自己做的腊肉、熏肉、香肠、咸蛋等,摆了满满的一桌子。昭文帝心情甚好,便邀老者入席。那老者在下首坐了。昭文帝问他家里的情况,这老者妻子早亡,膝下止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出嫁了,小女儿怜儿仍待字闺中。父女两人农忙时就忙些农活,闲下来就开这酒店,贴补家用。昭文帝又问他一些税赋徭役之事,地方官吏是否清正,乡下可有盗贼等等。老者猜到此人来历不凡,一一据实答道:“这两年不打仗,减免了赋税,听说当今皇上法令严明,平日官吏不敢扰民,附近也没有盗贼出没,真是遇到太平盛世了。咱们做点小本生意,还算宽裕,刚杀了两头猪,做了腌肉过年。只是这里灌溉不利,要是天干不下雨,乡下人的日子就难过了……还有交通不便,要买点东西看个大夫什么的得翻山越岭走好几十里路,附近几个村没有教书先生,孩子们都不识字……”
  昭文帝认真听着,飞云似乎毫无兴趣,也不搭话。怜儿正站在他身后侍侯,时而劝酒布菜,时而又低低地和他说话: “这酱卤排骨是我的拿手菜,公子请尝尝。”飞云夹了一块,虽然不如宫中精致,却是山野的新鲜风味,赞道:“姑娘好手艺!”怜儿顿时喜形于色,却不见对面的昭文帝已气得将牙咬了又咬。
  又听怜儿问道:“公子可是专门来打猎的?”
  飞云想起那一点可怜的猎物,忙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出来游玩,顺便打了点野味。”
  怜儿笑笑,又问:“既然是出来游玩,那可去过这附近的仙女洞?”
  昭文帝见两人说得热闹,轻咳了一声,接过话问道:“姑娘,那仙女洞有什么风景?”
  怜儿道:“春天的景色是极好的,现在没什么风景,但风景还是其次,仙女洞在这方圆近百里都很有名,是因为……因为……”怜儿说到这里,又红了脸,求救似地看着父亲。
  那老者笑道:“这洞里自古以来就有一仙女的玉像,传说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所化而成。青年男女只要在仙女面前虔诚许愿,就能姻缘美满,与心上人白头偕老,甚为灵验。因此四方来朝拜的人多的很……”
  昭文帝听到能“姻缘美满”“白头偕老”,心想这种地方怎能过而不拜?忙问:“这个仙女洞在哪里?”
  老者道:“离这里只有两三里地,吃了饭让小女带二位去。”怜儿俏脸绯红,偷偷地去看飞云,飞云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时饭罢,昭文帝把随身带的银两都拿出来给那老者,老者连连摆手,只不敢收。昭文帝道:“你且收下,好好地过个年。若有剩余,便给村里的孩子们做件新衣服,请个教书先生,别的事情,我慢慢再设法解决。”那老者方千恩万谢地收了。
  怜儿果然带昭文帝和飞云去仙女洞,沿着一条小路走了几里,突见几树盛放的红梅,怜儿笑道:“到了。”那梅树下正掩映着一处山洞,洞口有两三丈高,外面有一方水池,清澈见底,池底堆满了铜钱。怜儿道:“这水池叫作许愿池,投个铜板进去,然后再许愿,如果心诚,就定会灵验。”说着拿出个铜板递给飞云。飞云摇摇头,递给昭文帝。
  昭文帝奇道:“你怎么不许个愿?”
  飞云道:“我曾在西京的明觉寺许过两个愿,都已经应验了,还没有还愿,这次就不许了。”
  因怜儿在旁边,昭文帝也不好多问飞云许的什么愿,暗暗纳闷,只道:“那以后我陪你去还愿吧?”就把那枚铜板扔进水池中,默默许了个愿:“天若有灵,祈保云儿长命百岁,事事顺心如意。”昭文帝要进洞去朝拜仙女,飞云却道:“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昭文帝心中有些不悦,又不能勉强,只好独自去了。
  这日仙女洞没什么游人,只有他们三个,怜儿见昭文帝进去了,便对云儿道:“公子,你若是春天来,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就如花海一样,可好看了。”飞云一看,果然山谷山岭上都种的满是桃树,想那花开的盛况,不由点点头。
  怜儿又道:“到那时来看花踏青的人多的不得了,也是人山人海的,还有对歌会呢!公子你可想来瞧瞧?”
  飞云笑道:“我可不会唱歌。”
  怜儿忙道:“不会唱歌没关系啊,我可以教你。你若来了,来找我……”说到这里,突觉失言,急急地掩了口。过了一会儿,怜儿又道:“公子,还有三个月就是桃花会了,你……你可要记得……我……我先回去了……”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飞云一眼,脸上染了层红晕,轻轻一笑,一溜烟跑了,却把一方手帕掉在地上。飞云走上几步,拾起那方手帕,藕荷色的丝巾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怜”字。飞云本想唤住她,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出声。
  昭文帝正从洞中出来,见飞云呆站着,拿着一方手绢。问道:“怎么?就这样让人家走了?”
  飞云听出他的酸味,心知他在洞中必已经听到了,笑道:“这怜儿有些意思,邀我春天来看桃花,还说要教我唱歌。”
  昭文帝看飞云笑得灿烂,如有块大石堵在胸口,血往上冲,自己在仙女洞里许愿要和他白头偕老,他却在洞外和别人调情,深吸了一口气,瓮声瓮气地说:“人面桃花,真是美得很!不过先得把花轿和聘礼准备好才是正经。”
  飞云笑得更开心:“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你有三宫六院,我要个三妻四妾也不行么?”
  飞云一句话把昭文帝噎得无言以对,是啊,是自己先有了三宫六院,嫔妃成群,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来怪他?何况自己身为帝王,和一个乡下女子争风吃醋成何体统?昭文帝恨恨地咬牙道:“当然可以,云儿,只要你喜欢,我就去提亲做媒。”
  飞云见昭文帝明明大吃干醋还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仍是笑道:“如果是别的人,你可还做媒?”
  昭文帝赌气道:“我早说过,任你看上谁,我都许给你。”
  “当真?”飞云眨了眨眼睛。
  “君无戏言!”
  “唉!如今这是什么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