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温暖寒冬      更新:2021-02-24 20:29      字数:4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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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此情无计可消除
  这日清晨,昭文帝下朝回宫,见外面屋顶的寒霜未化,几棵高大的乔木只剩了光秃秃的枝干。案上摊开江南淮州昨夜新送来的密报,虽然对其中内容早已了然,他仍不由自主地坐下再看一遍。每个月昭文帝都会收到专人从淮州发来的密报,密报很简略,但那人在怡红院每日的主要活动却无一遗漏。昭文帝也不用多问,他知道那人已红透了淮州,每日接客从无间断。也知道那人丝毫不作反抗,更不逃跑自杀,只是默默地忍受,实在忍受不了时便拼着受伤用内力抵抗,直到彻底昏厥,醒来后又一天天周而复始……原以为服下合欢散后,三个月已是那人的极限,但春天过了,冬天来了,这密报仍旧是一月一次地按时送到。
  “他竟然还活着。”昭文帝喃喃自语,却不知是忧是喜。合上密报,闭上眼睛,昭文帝却感觉脑袋中似乎有一把大铁锤在一下下地重击,每一次都是同一个声音,那个他今生最为痛恨的名字,那个毁掉了自己一切的人――欧阳飞云,他只想把他磨成粉,烧成灰,让他万劫不复。但为什么把那人送入地狱后,自己仍不能心安理得地忘掉一切?为什么已将他放逐到再也看不到地方,他却仍在心里脑里盘踞不去?为什么这样刑罚本是那人自作自受,自己却还盼望着再得到他的消息,他活着的消息,哪怕这消息是来自地狱的最深一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已用尽所有的手段,仍是徒劳,为什么他竟然还没有屈服?难道自己就真的拿他无可奈何?昭文帝暗自追问,却不敢也不能去想这答案。自己在逃避什么?又在抗拒什么?他也曾竟夜狂欢,他也曾借酒消愁,但每到酒醒人散,这名字刻划下的痕迹就更深了一分。后宫嫔妃们千方百计地献媚邀宠,但为什么自己拥红倚翠,心中却空空荡荡,象是再也找不到生命的归依?
  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闻不问,就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怎么可能?除非朕死……”死?想到这个字,昭文帝突然间觉得头痛得象是要炸开,抱着头,他知道这是长期失眠的结果。他已记不清上一次能安然入睡是什么时候了,至少也有四五年了吧……这头痛的老毛病,也是那时开始的……现在他十个夜晚里倒有九个是独坐到天明,偶尔睡着也是整晚噩梦,而昨夜又是一夜未眠……
  昭文帝陡地站起身来,踱到窗前,不知何时天色已经转阴,空中开始飘起雪花。默默地看了一会,雪越下越大。北风呼啸着夹裹起雪片,旋转飞舞,似乎织成了一张严密的大网,笼盖着天地,无边无际,直到天涯,而他正被困在这网中央,再也找不到出口……他深深地吸口气,“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雪,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晴?江南……好遥远的地方,那里可也会下雪?江南……朕还从来没有去过呢。”昭文帝凝视着窗外,一首熟悉而又陌生的琴曲似又在耳边清晰地回荡……
  三十二  从此萧郎是路人
  昭文帝忽然想起,昨日江南巡抚李大人上折,说是运河修好了,望皇上能去看看。也许,朕真的该去一趟江南了…… 半个月后,御驾南巡。昭文帝不愿扰民,并未大肆张扬,行装仪式,一切从简。他到得淮州,就将行宫设在一富贾的私人花园里。看运河,听奏报,查民情,十来天了,总还有许多公事要忙。这一日稍闲,昭文帝独自在房中闷坐,他这次未带嫔妃随行,也无处可去。看看那天色欲雪,暗道: “原来这江南也是寒冷。”正在此时,巡抚李大人来了。
  李大人见驾已毕,说道:“皇上连日公务繁忙,自到淮州来,还没有赏玩过风景。今日可有闲暇?臣备薄酒,请皇上赏雪,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昭文帝无可无不可:“也好,难为爱卿费心了。”
  李大人道:“那就请皇上午后移驾微臣的私家花园。”
  昭文帝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李大人见昭文帝兴致缺缺,凑上前来,低声在他耳边道:“皇上,臣家有歌舞班子为皇上饮酒助兴。另外,淮州美女天下闻名,臣特地为陛下准备了淮州第一名妓‘香雪’……”
  昭文帝点点头。
  飞云不到中午就听鸨儿说,要他下午去李大人家陪酒。因为飞云是怡红院的头牌,他每日得从午后接客到清晨,只有早上能休息一会。这昨夜疲惫痛苦不堪,早上刚睡下不一会,还没喘口气,就又被叫起,要他梳妆。原来那李大人有个怪癖,总喜欢让飞云穿女装,并要浓妆艳抹。这日飞云任丫鬟在他脸上涂抹了半个多时辰,换上一件绣着牡丹的紫色衣衫,便有李大人家的轿子来接。李大人家飞云也去过好些次了,这次轿子将他抬到花厅赏雪。
  进得门去,见只有李大人一人坐在下面,主位上却是空的,另有一盛装女子也在等候。飞云暗想,这李大人又要巴结哪位权贵了?
  忽听得前面报来:皇上驾到!
  飞云浑身一震,不及多想,厅上的人俱都拜倒。
  昭文帝进得厅来,众人叩拜已毕,李大人上前说了几句。昭文帝便在主位上坐了。伸手搂过香雪,顺势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淮州的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雪儿,过来陪朕喝酒。”复又问道:“李爱卿,你身边那位是?”
  李大人道:“回皇上,他叫云儿。”
  “云儿?”昭文帝一看,虽然着了女装,那眉梢眼角,却不是飞云是谁?飞云听得李大人在提他,便站起身来,对昭文帝福了一福,低语道:“皇上万福。”抬头一看,却见昭文帝满脸冷漠厌恶的神色。
  飞云看到皇上这样的表情,浑不知身之所之,木然坐下,呆呆无语。他冰雪般聪明的一个人儿,那日在宫中见皇上将自己凌暴后却又赐予合欢散卖到怡红院,明摆着是始乱终弃的样子,早就心如死灰。但不想此时忽然见得,才知道心之所念,魂之所系,半刻也放不下。而今日皇上竟对自己如此冷漠厌恶,想到一世的牵挂终成陌路,心中仍是无限悲苦。
  三十三  何劳荆棘始堪伤
  一时歌舞上来,飞云耳边听得李大人叫斟酒,他失魂落魄,拿起酒壶,竟将一壶酒都倒在李大人的袍子上。李大人气得想要发作,无奈皇上坐在上面,只好往旁边一让,飞云侧身一靠,竟将那几案掀翻,于是咣当之声响成一片,杯儿盏儿盘儿碟儿,打碎了一地,歌女舞女们俱都花容失色,厅上顿时乱作一团。李大人还没回过神来,昭文帝已站起来身,袍袖一拂,喝道:“放肆!”,竟大步走了。李大人吓得魂飞魄散。李大人见皇上走了,自己精心的安排就被这云儿搅了,且君前失仪,还不知是何重罪,顿时气急败坏:“来人啊!把这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飞云是被草席裹着送回怡红院的。他被李大人的手下吊起来毒打了近两个时辰,也不用内力抵抗,昏迷数次。这行刑的人见凉水再也泼不醒,想是已死了大半,不愿家里多具死尸,便裹了条草席让人给送回怡红院。那鸨儿见自己的摇钱树早间好好的出去,晚间却被草席抬了回来,一时哭道:“我苦命的儿啊!”正要叫人弄出去埋了,却见飞云已睁开了眼睛。飞云也不说话,鸨儿见飞云伤势沉重,不能待客,便让他在屋里休养。过得两日,飞云却对鸨儿自己没事了。于是又开始安排接客。
  且说这日夜幕低垂,昭文帝身着便服,趁天黑出门散心。他信步闲逛,转过几条街巷,走到灯火辉煌处,见有一座院落,门前挂着红灯笼,匾额上写着 “怡红院”,里面莺声燕语,十分撩人。昭文帝呆了呆,暗道:“竟是这里?”想起那日飞云乍见自己竟大失常态,听说他后来又被李大人毒打,奄奄一息,现在却又在接客了。昭文帝心念一动:“朕且去看看他怎生接客?”绕到那园子后面,轻轻一纵,翻墙而入。很快找到了飞云的住处,见那窗前有棵大树,便一跃到树上,房间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只见飞云赤裸着俯卧在床上,背上鞭痕累累,血迹未干,想是日前在李大人家留下的。身上那人正抱着飞云的大腿,猛烈撞击他的密穴,飞云并不吭声。那人见飞云不吭声,做得一会,便抓起床边桌上的一枚数寸长的钢针,往飞云背上的伤口戳去。一边猛戳一边叫道:“云儿,你怎的不叫?不叫不爽啊,我要你好好爽爽。”飞云不躲不闪,任凭他戳,更不出声。那人动作越来越猛烈,前后撞着飞云,见飞云仍毫无动静,又用点燃的蜡烛去烧他的伤口,飞云身上顿时冒起一股黑烟。“叫啊!你官人我要听你叫床。”飞云只是不理。就这样,折磨了约有一个时辰。那人方做完起身去了。
  那人出去后,进来两名小厮,把飞云从床上扶起,弄到另一间屋子去,大约是去清理换衣。一个丫鬟来换了床上的污秽之物。过了不一会,见飞云又被扶进来,跪在门口,等下一个客人。
  这人甚是雄壮,昭文帝一看便知他是学艺之人。那人进得屋来,三下五除二把飞云赤条条剥光,也不上床,按倒在地,就开始行房。
  三十四  纵使相逢应不识
  飞云那一背的伤口就在地上拖拽,一会已是暗红一片。那人阳物甚大,急切间怎么也插不到底,飞云痛得额上汗水滚滚而下,仍是不出声。那人一时心急,昭文帝只听得啪的一声,竟活活将飞云的右手食指给扭断了!昭文帝突然感到心头一紧,却去看飞云,苍白的脸上竟然浮起一丝笑意。那人仍不罢休,用力猛攻,昭文帝又见飞云双股间鲜血流了一地。一会儿,又是啪的一声,那人竟又拧断了飞云的一根手指头。昭文帝暗想:“自己怎么跑来看这些?”一跃出墙。
  第二日,昭文帝已安排了次日启程。到得晚间,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只在屋中团团踱步。暗想:“他昨日已断了两根手指,不知今夜又会怎样了?”复又想到,自己这样子总不能就去妓院见他,还得乔装改扮一下才好。”昭文帝少时好奇,本学过易容之术,这会就在房里改扮起来,一会便已停当,扮成普通的商贾公子的模样,虽不如本来面目的神采风流,倒也不算难看。昭文帝左看右看,反复审查,确信不会被认出来,又改换了声音。这时天色已全黑,方才出门往怡红院而去。
  昭文帝进了怡红院,拿出一锭银两,说道:“云儿今晚我包了。
  不料那鸨儿出来满脸堆笑地说:“公子,你眼下来的不巧,云儿前面已经有两位客人了,公子还得再等等,请到这边看茶。” 昭文帝只得随她去,发现厅里已等了一人。坐得一会,见那人来人往,十成中倒有四、五成是找云儿的,听说云儿今晚已经有人包了,无不失望而去,还有个别赖着不走,和那鸨儿理论。等了有两个多时辰,已是三更过了,方轮到昭文帝进去。
  进去后只见飞云跪在地上迎接,昭文帝忙去看他的右手,这一看不打紧,发现岂止是两个手指,竟是五个手指都折断了,昭文帝忍不住想拉起他的手来看看,却见飞云眉头微微一蹙,仔细一看,手腕也折断了,再往上,连肘部也无力地垂着,这时撑在地上,剧痛可想而知。昭文帝环顾屋内,花花绿绿的家具摆设虽然艳丽,但四处都是各种刑具,透着一股怪异阴森。
  昭文帝心生厌恶,俯身抱起飞云,放到床上。正待去找什么东西给他接骨,却听得飞云说道:“你自己脱衣服吧,我手断了,伺候不了。” 昭文帝抬头看飞云坐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亮亮。看着他清澈的双眼,昭文帝竟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种做贼心虚似的慌乱,怕他认出自己,忙道:“你的手不打紧吧?我先去找东西给你固定住。”说着就四处去找,找到根木棍,劈成大大小小几截,一一把飞云的右手断骨固定住。
  这期间飞云不说话,却神气古怪地看着昭文帝。 等昭文帝忙完了,飞云问他:“你还不做吗?”
  昭文帝摇摇头。
  飞云也不在意:“你不做就叫下一个来吧。”
  昭文帝道:“没下一个,今夜我包了。”
  三十五  万里西风夜正长
  飞云上下打量了昭文帝一阵,那样子如同看到一个怪物,说:“那好,你要做便做,不做我睡了。”说完便躺下闭上眼睛。一会儿却又把眼睛睁开。
  昭文帝知他是伤痛睡不着,见他这几日的样子,纵使自己是铁石心肠,也有了几分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