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1-02-17 05:48      字数:4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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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哈士纶和西北科学考察团路经甘新两省间的、天高皇帝远的黑戈壁时,黑喇嘛丹毕为首的、占山为王的“绿林豪杰”已烟消云散,他那曾令旅人谈虎色变的巢穴,则成为鸟兽出没之区。但从一上路,哈士纶却感到黑喇嘛还在黑戈壁,还在摆布着丝路行旅,觊觎着他们的辎重、财物、妻女和驼马。
  第一个晚上,哈士纶决定在额济纳河的西支流——木林河边的沙窝子里宿营。第二天,他走遍了附近的蒙古牧人的帐篷,希望找到一个向导。“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既非花言巧语,也非金钱能够诱使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愿意与我们一起穿过这黑戈壁。”哈士纶这样回忆道。当地的蒙古牧人不十分担心土匪,可没有土匪也并未减轻牧人们的心理负载。哈士纶他们曾遇见几个为寻找丢失的马匹而进入了黑戈壁的蒙古人,找马人告诉他们说:前面的戈壁最缺的是水。哈士纶以前听人说过,只有找到了其中的两处水泉,才有可能成功地走出黑戈壁。正是这两处有水的地点,将黑戈壁划分成“干渴四天”与“干渴三天”,这两组行程。如果这两个地点一个也找不到,没有驼队能从东到西穿越黑戈壁。
  《黑戈壁》四(2)
  而且,哈士纶这样写道:
  进入沙漠的深处,有一座要塞,直到前几年还有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丹毕坚赞(黑喇嘛)控制。就是他修了这两处(“干渴四天”与“干渴三天”)的水井,好引诱过往的行旅通过他把持的这个无人定居区域。富商们甘心情愿地付给他他勒索的钱财,因为自从苏俄关闭了通往喀尔喀蒙古(外蒙古)的黑戈壁以北的古道后,在黑戈壁以南的旧道又由于汉人警匪一家、严密把守,不可能通过。所以,通过黑戈壁的这条路竟成了东西方交通的惟一可以通行的要道了。
  但现在,丹毕坚赞消失了。而他的受过训练的土匪已成了一伙无所不为的盗贼。因而通过黑戈壁的这条道路遭到神和人的共同谴责。
  哈士纶的记述简洁准确。他明确指出为什么人们还要从黑戈壁穿过,是因为南、北两道更凶险。他将黑喇嘛丹毕视为土匪头子,是所处的角度不同所致。但他毕竟说出了丹毕能在黑戈壁生存的原因,这一点其实与奥勃鲁切夫、拉铁摩尔的记述并无二致。中原民间,几千年来有一个关于强盗的“自白”流传颇广: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官府又何尝不是如此?
  哈士纶进入黑戈壁的驼队,是以额济纳河作为依托。至于黑戈壁将怎样接待他们,则是一个未知数。
  在黑戈壁中的头一次宿营,夜半时分突然传来了渐渐临近的驼铃声,驼铃似乎传递着不祥的信息。果然这是一个刚刚与土匪遭遇的汉族商队。土匪既抢骆驼,又抢货物,商队不准备再向前走,他们决定不走穿越黑戈壁的直道,退回到出发点再说。这时,哈士纶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不是商队,是考察队,他们的任务之一就是实地看看黑戈壁。而且,他们的武器装备要比零星土匪优良。
  当然,如果真像传说的那样,黑喇嘛本人并没有死,还潜藏在黑戈壁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那,此行就是自投罗网了。
  黑戈壁中到底还有没有黑喇嘛,马上就会知道了。
  途中,他们的神经已经绷得不能再紧了,到了草木进兵的地步。哈士纶写道:“我们只是在丰富的想像中认为,这荒野上的缝隙里到处都充满着危险,我们接近每一个关口,每一个岩石露头,都用眼睛搜索着景物,手指扣着扳机。我们向没有生命的目标瞄准,而常常相互惊吓,我们又往往巴不得一块灰石头就是匪徒黑黝黝的脑袋。”看来,无人区黑戈壁确实有某种秘密潜藏。其实,一路上他们就处在被“监视”的状况中。
  下一个晴朗的黎明,早起的驼夫在淡蓝色的曙光之中见到许多骑在驼马背上的身影。他们紧张得忘记了原订的遇见外人首先护卫营地的方案,不顾一切立即追击。但这些影子显然比他们更熟悉地形,一闪身就消失在视野里。这究竟是黑喇嘛的残部,还是另外一组冒险进入黑戈壁的旅人?对方到底是将他们看成复活的黑喇嘛,还是看作另外一只追剿黑喇嘛的队伍?
  不管是哪种情况,那都证明,在黑喇嘛之后,黑戈壁已经不会再回归为一个寂寞冷落的无人区了。
  11月16日,气温下降到零下16度。
  他们离开额济纳河已经半个月,还没有走出黑戈壁。这天行程是通过一个相当荒凉的地带。路途总是在一个如同浅浅的锅底一般的巨大洼地中盘环转折,骆驼与狗因为感觉到了水草的气息,变得步履轻松,兴奋异常。很快,一簇丘陵挡住去路。就在夜幕即将合拢之前,一个黑暗的城堡突然矗立在大约一公里远的荒滩上。那是一座建有了望塔楼、结实围墙的巨大要塞。这简直就是《一千零一夜》中的神话。
  哈士纶亲自到要塞前探视。在浓重夜色里,他看不清四周的地形,但他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叶子味道,那是在西行长途中几乎每一个蒙古人或汉人身上都会有的。他站下来观望着,居然看到残破围墙之前拴着四匹马,更可怕的是,他没有见到一个人——人想必正潜藏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举动。他出了一身冷汗,正要按约定向同伴发出危险信号(朝天空打三枪),有人猛扑到他的骆驼上。受惊的骆驼挣脱了,他控制着死命冲向前,并鸣枪报警。他的身边掠过另外三个黑影。他躲在围墙另一侧,这时,他的队友们也打了三枪。黑影迅速退去,他与队友会合在一起。
  这晚上,他们就在要塞前的平滩上扎下营地。以后整夜平安无事,但没有人能入睡。哦,黑戈壁,这该受到诅咒的地方!
  辗转反侧的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天一亮,哈士纶很快发现,他们处在另一种境界里:
  白天又来了,暖暖的太阳微笑地照射着大地,我们在黑暗之中偶然扎营的地方,原来竟是一片意想不到的绿洲。在那么多天抑郁单调的日子之后,我们进入了一个美丽的环境,尽管它的植物受到霜害。一条小溪弯弯曲曲流过谷地,在此流入了它的目的地——几百码远的湖泊。我们看见了如阳光本身一样美的十分可爱的景象。
  在岸边有五只库兰(kulan,即野驴)正在游玩,样儿和动作都非常可爱。它们在结冰的湖边饮水,友好地互相擦身,相互夹着脖子,用后腿直立起来,在草原上欢快地跳跃并相互追逐,后来又继续饮水。它们时而停下来瞅着我们的营地。它们的耳朵好奇地动着,它们矫健昂扬地挺着脑袋,在荒漠中无拘无束地上下左右摆动着,灿烂的金色阳光照在它们淡黄色的皮毛上,从大小和形状来看,使人们想起了大的矮种马,但却又长着驴耳驴尾。
  《黑戈壁》四(3)
  我们久久地欣赏着这个漂亮的景色,直到雷鸣般的蹄声消失在山谷之间,才走向新的无人居住的地方。
  头天晚上所见的城堡,依然屹立在阳光之中,我们的营地在其阴凉的遮蔽处。
  这就是直到最近还在整个中亚广泛流传的神秘力量的中心。这就是丹毕坚赞最后的主要据点,一块诚实忠厚的人所从未见到的地方,但却是蒙古牧民篝火之旁的细语声声中,数以千计的传闻轶事的焦点。从外表来判断,这个沙漠中用木料修建而现已烧焦的城堡,可能是千年之久的废墟。但事实上,很多在石头上修筑这个城堡的人,至今依然还是年轻的家伙,他们的暴行在那些穿过黑戈壁的旅行者中唤起了恐怖的记忆。
  在白昼平淡的光亮下,城堡死气沉沉空无一人,看不到丝毫生命的迹象。我们从这个城堡的最高塔楼举目眺望,俯视着大片曾一度被亚洲的令人生畏的喇嘛匪徒支配统治的地方。向西南的视野被兰色的马鬃山山脉所切断,但是向北越过沙漠上低矮岩石山地,直到北方蒙古无垠的大草原,真实一览无余。
  溪水在城堡脚下流过,使得丹毕坚赞极其一伙能在这冷酷无穷的沙漠之中生存。蒙古人称这快地方为“巴音布鲁克”(泉水丰富)。但是汉人称之为“公婆泉”。下面河谷尚有灌溉水渠的遗迹。到处都有生活见证的残破炉灶。证明不久之前这座城堡里还是由人占支配地位,而不是鸟兽栖身之区。
  随着新的太阳升起在黑戈壁,因紧张和敌意,收缩成一团的神经,开始回暖舒张。谁也未曾想到的是,从这儿开始,哈士纶竟然走进了“黑喇嘛丹毕传奇”,也成了这个“无解之谜”的一个角色。位置在导演与群众演员之间。
  也只有在阳光升起的这一刻,哈士纶才能够醒悟,昨晚与他们“短兵相接”的,也许并非怀有敌意,而只是另一批担惊受怕、忧心忡忡的旅人;也许只是黑喇嘛早年结识的多年不见的朋友,不知到黑戈壁发生了什么,贸然前来探望,却再也见不到人;也许只是仍然盘踞在高墙之下不想离去的、或无处可去的最顽固的黑喇嘛党羽,在此流连忘返。只是黑喇嘛丹毕的意外结局,让人与人失去了正常的交往和善意。也许是他在此前听到的关于土匪的传说都经过了渲染,才使他想像出一个无处不在的“黑喇嘛”。
  他当时没有想到、但后来想到的是,更大的可能也许只是人们不相信黑喇嘛已经死去,自发地聚集在这儿等待他回来。
  这时,哈士纶心中的敌意开始“消退”,他试着将自己“定位”为丝路经行者。黑戈壁是个神秘未知的区域,黑喇嘛,则是黑戈壁最神秘未知的一部分。而我们也在阅读的过程中,将自己因紧张与敌意冻得硬梆梆的心,熔化为一汪清彻水泉。
  哈士纶精通蒙古语和汉语,蒙古牧民将他看成“自己人”,而他又忠实地记述了离开额济纳抵达哈密前,在穿越黑戈壁的旅途中所听到的有关丹毕喇嘛的一切——不论是流言蜚语,还是倾吐衷情。特别是,以后在乌鲁木齐时(1928年间),哈士纶与黑喇嘛丹毕的副官、年轻的札哈沁贝勒结识,使他成为黑喇嘛的编外“追随者”。
  札哈沁贝勒是在黑喇嘛遇刺身亡时就在要塞的重要人物。同时,他也在蒙古国特工的“黑名单”上。关于黑喇嘛丹毕的身世与结局,哈士纶依据札哈沁贝勒的见闻又提供了一个新的“版本”。正是哈士纶,才使黑喇嘛丹毕的身世、遭际,脱离“盲人摸象”、“隔岸观火”的误区,并为这个“丝路罗宾汉”“从不屈服于强权的勇士”或“失败的篡权者”“残暴的强盗”,重叠为同一个人,补缀成一幅完整的肖像。
  据哈士纶的记述,丹毕出生在俄国,属于西蒙古的杜尔伯特部落,是所谓的喀尔梅克人。部落游牧在伏尔加河流域。他早年是激进的革命者,曾被沙俄当局关进监狱,成功逃脱之后,他来到西藏,研究密宗教义达数年之久。他曾自称自己在印度获得了托钵僧的超自然能力。一些早年见过他的欧洲人说他精通梵文、藏文、蒙文、汉文,以及俄文,曾在驻节北京的章嘉呼图克图衙门办事。早在1900年前后,丹毕开始从事政治权力之争,他衣着华丽,以一个年轻喇嘛的身份在草原牧区游历。自称“丹毕坚赞”,是铁木尔撒纳之子,阿睦尔撒纳的化身。他的踪迹遍及从俄罗斯的阿斯特拉罕到北京之间的巨大空间里,以及出现在西伯利亚与印度。1910年,他来到新疆焉耆的土尔扈特部落,1912年,他出现在俄领中亚的杜尔伯特头人的帐篷。1911年10月10日,清朝的满族统治者退位,没有多久他又出现在与新疆比邻的科布多,成为外蒙古军队的统帅。就在这个时期,他与新疆的统治者杨增新成为死对头。在科布多呈的反复争夺中,他攻陷了这个原来大清的西部重镇,将城中的非蒙古居民赶尽杀绝。
  这时,外蒙古的活佛与王公在俄国策动下开始脱离民国。就辛亥革命来说,外蒙古上层的反应确实快得出奇,在宣统三年十一月初九(1911年12月28日),清皇室退位为时不久,外蒙古的来自藏区的活佛哲布尊丹巴就宣布独立,建元“公戴”。在外蒙古库伦(乌兰巴托),丹毕受到当局礼遇,封为公爵,授以“呼图克图”称号,并委以西蒙古军事总督之职。在内陆亚洲的地覆天翻的巨变中,他以残忍好斗著称,而且广泛传说他具有超自然的力量:比如刀枪不入,有四条命(可以活四辈子),具有催眠能力等等。1914年,沙俄不再容忍这个反对一切权威的人,派出一支精锐的哥萨克抓获了他。这时,才发现他的宝座铺的是他的两个敌人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