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1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1-02-17 05:46      字数:5069
  “那当初为什么要出手。”范闲最后问道。
  “因为……我是一个庆人。”叶流云认真回答道。
  范闲思考许久这个问题,庆人,自己也是庆人,在这个世界上,归属就真地能决定一切行为地动机,甚至连大宗师也不例外。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只是好奇。您将来还会回来吗?”
  “谁能知道将来地事呢?”
  范闲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以叶流云和费介先生的境界。虽说是遥远神秘地西洋大陆,只怕也没有什么能留
  住他们,伤害他们的力量。
  范闲没有问题要问,叶流云却似乎还有什么话说。他望着范闲,温和笑着说道:“自大魏以后,天下纷乱,征战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我助你父扫除了最后的障碍。以后的事情,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做了。”
  是地,叶流云以宗师之尊,隐忍二十年,暗中配合皇帝陛下的计划,一举扫除了庆国内部所有的隐患。清除了一统天下最大的两个障碍,苦荷以及四顾剑。
  叶流云再留在这片大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他才会在离开之前,再来看一眼,然后对范闲说这句话。
  在这位大宗师看来,范闲毫无疑问是将来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强者,不仅仅是武道修为,还包括他的机心能力以及平日里对平凡百姓所投注地关注。所以叶流云才会寄语于他。
  然而叶流云并不知道范闲的心,大宗师要看穿一个人的心,也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完这句话后,叶流云便不再与范闲说话,只是依旧站在船首,看着那边的山头,和那个遥远山头上将死的人,或许是友人。
  范闲低头沉默片刻,然后走回岸上,与费介先生低声说了起来。
  马上便要告别。他与老师有很多话想说。哪怕只是一些芝麻烂谷子地童年回忆,再要回忆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
  ……
  范闲从怀中取出苦荷留给自己的小册子。递给了费介先生,说道:“苦荷留下来的东西,应该和法术有关,您在西洋那边找人问问,直接把音读出来,应该那些人能够听懂,大概是和意大利,罗马什么有关的地方。”
  看见他郑重其事,加上又说是苦荷留下来的遗物,费介先生皱了皱眉头,接了过来,放进怀中,沙声说道:“放心,没有人能从我的手里把这东西抢走。”
  范闲眼尖,早就看出了先生在这本小册子上做了什么手脚,笑道:“如果那些小偷不怕死的话。”
  “既然是苦荷留给你的东西,想来一定有些用处,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我昨天夜里就背下来了。”范闲指着自己地脑袋,笑着提醒老师,自己打幼年起便拥有的怪异的记忆力。
  费介笑了起来,想起很多年前在澹州教这个小怪物时的每日每夜。
  东海之畔的风雨渐渐小了起来,范闲与费介同时感应到了什么,不再闲叙,回头望向在海畔随波浪温柔起伏的那只小舟,看着舟首的叶流云。
  叶流云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温和,愈来愈解脱,就像看透了某件事物一般,大有洒然之意。
  一个浪打来,小舟微震,叶流云借势低身,向着东夷城方向某处小山,某处草庐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范闲心头一沉,知道那个人去了。
  费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说道:“我要走了。”
  ……
  ……
  草庐里那只长腿蚊子,终于煎熬不过时光的折磨,眼看着天气便要大热,正是生命最喜悦的时节,它却在墙角再也站不住,绝望地盯着那床厚厚地被子,以及被中空无一人地空间,颓然从墙上摔落下来,掉落地面,被从门缝里漏进来地风一吹,不知去了何处。
  草庐之后的小山上,那个瘦弱地身影已经躺倒在徒弟们的怀中,再也没有任何生息。
  海畔的小舟缓缓离开,向着水雾里的那艘大船驶去,范闲站在沙滩上深深鞠躬,以为送别。
  直到最后,叶流云依然没有弃舟登岸,或许这位大宗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界限,他这一生都不想再登上这一片充满了杀戮与无奈的土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一旦登上这片土地,是不是还愿意再离开。
  这便是抛得、弃得的洒脱与决心。
  范闲看着渐渐消失在风雨里的小舟,心里想着,这便是所谓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只是有人走得了,有更多的人却是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往自由的江海里去?
  ……
  ……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沙漠与海上,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从海上来,便是往海上去,这个小节写到这里便是一个断点,想表达的意思也表达的清楚了,不仅仅是指四顾剑居于海畔,死于海畔,自海上来,剑指天下,也不是仅指叶流云自海上来送别,再和费介往海上去,那种东西,主要是整出那种氛围,从而突显范闲这厮的无奈。
  很多人说范闲很久没快活了,是的,用四年前写江一草的话说,都已经这样了,哪里还笑的出来噢……
  今天大家可以笑笑,因为这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凶神四顾剑终于死了……呃,其实是,今天是我生日,我去陪父母尽孝去也,祝大家身体健康,开心)
  第七卷 天子 第七十五章 空有一物,剑有一手
  流云和费介老师走后,范闲一个人在海边坐了很久,没有大船的影子,他的眼光还是投注在一望无垠的海中,身上的风雨之意没有丝毫减弱,浑身湿淋淋的。他坐的姿式很古怪,抱着膝盖,就像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儿,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范闲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小男孩儿。
  体内的两股真气在缓缓地流转、流淌着,先前被叶流云刻意释势所激发出来的真气,正用一种比较平稳而和谐的方式,快速地在周天之中运行。对于他来说,此时似乎是一种契机,一种因为心意的变化,周遭情绪的变化而忽然出现的灵光,轻轻地映照在他的心头。
  范闲闭着双眼,双掌很自然地伸在雨中,任由雨水击打在自己的手掌之上。
  ……
  ……
  很久之后,范闲的一双手掌上依旧干燥如常,光滑如常,似乎这些雨水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的落在他的手掌上,打湿他的任意一寸肌肤。
  范闲的手掌上覆盖着淡淡一层真气,这些真气自每个毛孔中释出,又自每个毛孔中流回,形成一道极薄却有极有趣的回路。正是他自幼所修行的,那个古怪到完全没有用处的法门……
  当然,这个法门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的攀爬高手,曾经爬过皇宫,爬过西山,爬过很多很多人类意想不到的险绝之地。然而相较于他少年时,曾经为此付出的整整六年时间与精力,这种成果实在是显得非常的不合算。
  五竹当年也没有纠正过他——大家都知道,五竹不会内功。
  可今天的感觉不一样。
  与以往似乎有了一种很细微且隐晦地差别。范闲缓缓睁开双眼,抹了一把脸上地雨水,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兀自出神无语良久。
  能够使真气脱离身体的范围,成为一种可以伤人的利器,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强悍的境界。但是并不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境界。只要修行到某种程度。再加上足够高明的运气法门,强者们都可以勉强做到这一点。
  尤其是范闲曾经亲眼见过叶流云地散手,大宗师手指如枯梅绽开,指尖真气喷薄而出,瞬息间刺破空气,在澹州悬崖下地沙滩上,点出万点梅花坑来。这种指气纵横。已经是人类突破肉身限制。释能于体外地最高境界。
  然而范闲今天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他在风雨中陷入了沉思,雨水顺着他的顺发滴落脸颊,又被海畔的劲风吹走少许。
  当真气熟练的离体片刻又循体而回时,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凭借范闲的心神境界,却竟是根本无法察觉到多了些什么,但他感应到了这一点。
  惊异之余。顿生疑惑,世间万物,总量等齐,体内释出多少真气,便将收回多少真气,能收回,已经是范闲地独门绝技,可是……怎么还能多?那岂不是不需要冥想,只需要不断地进行这种循环地真气环流。便可以让自己体内地真气越来越多?
  多出来的真气是从哪里来地?
  范闲的眼瞳微微缩了起来,甚至手指尖也抖了起来,隐约知道,自己也许碰触到了一个以往没有人曾经去思考过。去想过。达到过的门,而那扇门的背后是什么?
  为什么会忽然间出现这种变化?范闲在心念感应到机缘时。便随此机缘静坐于海畔风雨中,这机缘是什么?是自海上来的叶流云?是望海的四顾剑的死亡?是与亲人分别时地惘然?
  范闲惘然,然后开始冷静地梳理这一日一夜间的过往,他必须找出此番机缘为何,才能知道那扇门究竟是什么颜色,又是谁开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个工作进行的并不困难,因为他从十家村赶来东夷城,在剑庐里呆了一夜,最有可能引起变化的,只可能是那两本小册子,尤其是后一本用古怪音译词语写就的册子。
  这本册子,范闲已经交给了费介老师,让他带回那片神秘的西洋大陆,但是册子的内容,他已经完完全全地记在了脑海里。虽然对上面很多词语依然不知晓意思,可是总还是了解了其中几句话的意思。
  那几句话不像是咒语,更像是一种前世时曾经见过地诗,像但丁神曲那种体裁的东西。
  意大利语脱胎于拉丁语?范闲皱着眉头,苦恼地坐在风雨中,却有些想不起来那些早已淡忘的知识,只记得意大利语有很多方言,而真正立文,与但丁的神曲脱不开关系。
  难道就是那几个句子印在自己地心中,让自己在运行真气地过程里下意识调动了心意,从而造就了眼下如此古怪的局面?
  法术?范闲缓缓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空无一船,徒有海风海雨地幽蓝水面,似乎要一直看到海那头的大陆。
  ……
  ……
  我爱你,这春天明媚的风。
  我用我的全心全意,感悟着空气中每一个跳跃的春之。
  与您亲近,与您合在一起。
  ……
  ……
  这是诗,这不是法术咒语,范闲怔怔地站在雨里,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可是很明显,这些像诗一样的语言,让自己学到了一些什么,感应到了一些什么。本来应该空无一物的体外空气中,难道真的有所谓的天地元气?而自己先前就是在运功的过程中,在回流时加上了一丝与诗意相近的心意,从而吸附回了什么?
  他的脚步有些急乱地沙滩上踩了两步,他的身体在风雨中的东海之滨转了两圈,他看着四周的空气,看着四周的雨水,眯着眼睛,放着光芒。似乎想从这些透明或是自然的一切里。找到那丝捉摸不到地东西。
  然而什么都没有。
  范闲地头脑瞬息间内涌入了太多的猜测疑惑与判断,令他有些难堪重负,闷哼一声,揉了揉眉心
  书是苦荷大师留下来的遗物,用四顾剑偶尔露出的一句话,可以知晓。这位北齐前国师对于西洋的鸡肋法术极感兴趣。甚至在大东山上还小露了一手。
  可是全部是意大利文。那位国师再如何惊才绝艳,也应该不会。那他是怎样练成的?他究竟练成了什么?
  还有那个记载着或许与法术有关地诗集,本身也古怪,看年代已经很久远了,甚至应该是远在苦荷出身之前,大概便是这片大陆上某位前辈。偶尔接触到了西方大陆上地法术精要,从而强行记下了这些话。
  范闲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如此匆忙地把这本小册子交给老师带去遥远地西方大陆。自己应该再研究一下。凭借监察院的力量。说不定可以挖出那位早已成了白骨地前辈究竟是谁,然后从那条线再往历史中挖下去。
  雨水从他的脸上淌落,范闲忽而解脱地笑了起来。自嘲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在强大的压力下,确实有些走火入魔了——大东山上的胜负已经证明,无论苦荷大师练到什么程度。对于这种古怪的法门有多少掌握,终究还是没有什么本质性地变化,还是败于陛下之手。
  法术。法术。或许并不是人们所想像的鸡肋,但也不可能是改变一切地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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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闲有些低落地回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