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4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17 05:42      字数:4748
  旅帅拎着竹箱子快步向城内奔去,城头上,卢祖尚已经看见了哨船带着隋军使者前来。
  这几天,卢祖尚也有一点心事重重,拦截隋军粮船是他份内之事,是他职责所在,不管他是否对唐朝失望,只他做一天唐军,他就要履行职责,不可能把隋军粮船放走。
  但他没有想到,粮船事件会成为荆襄大战的第一战,大将军柴绍已经率领五万大军南下,即将抵达江陵城,这让卢祖尚心中多少有点沮丧,他不希望江陵成为大战之地,但似乎他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这时,巡哨旅帅快步奔上城头,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将军,隋军使者奉王君廓之命到来,送来这个竹篮和一封信。”
  卢祖尚接过信,又看了一眼竹篮,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王君廓在夷陵,怎么跑这里来了,难道是公安县出什么问题了吗?
  想到这,他回头命左右亲兵,“把篮子打开!”
  几名亲兵上前将篮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布包,解开布包,几名亲兵顿时一片惊呼,“是人头!”
  一名亲兵忽然认出了人头,大喊道:“是李群将军的人头。”
  卢祖尚俨如一脚踩空,一颗心掉入冰窟,果然不出他所料,隋军已经攻下了公安县,他克制住心中的恼怒,打开信看了一遍,信中是要求和他交换战俘,一千一百名战俘交换二十万担草料,就在长江对岸交换,时间是今晚之前。
  卢祖尚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件令他极为头疼之事,他是换还是不换?很明显隋军骑兵草料匮乏,急需得到马料,如果不换,对隋军骑兵肯定是一种打击,但这样一来,他卢祖尚不体恤士兵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如果换了,虽然对他名声有利,但就害怕李孝恭找他的麻烦,说他擅自做主。
  卢祖尚左右为难,他沉思良久,也罢,反正柴绍马上就到了,让柴绍来决定此事,他当即令道:“把隋军使者带上来。”
  片刻,袁嵩被带了上来,却不行礼,傲然而立,卢祖尚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竟敢如此无礼,你莫非是想替被杀的李将军赎命?”
  袁嵩冷笑一声,“我不是文官,不会行文官之礼,但要我向你行武将之礼,你不觉得滑稽吗?”
  “原来你武将,好吧!我敬你是条汉子,替我转告王君廓将军,就说我虽然愿意和他交换,但我却无权决定,我要请示荆王,所以今天肯定答复不了,最迟后天晚上,我一定会有答复,请他稍等两天。”
  袁嵩点了点头,“我一定转告王将军。”
  卢祖尚一挥手,“送他走!”
  唐军士兵将袁嵩带下城,一直送他出了水寨,袁嵩上了自己战船,立刻令道:“回航!”
  船只向对岸驶去,驶出一两里,袁嵩忽然把一名手下叫上前,低声嘱咐他几句,将手下吓了一跳,“将军,这样可以吗?”
  “我没事,你就告诉王大将军,我有把握,一定会成功。”
  袁嵩又交代几句,便悄悄地滑下了船,像条鱼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水中。
  ……
  隋军大帐内,返回的士兵向王君廓汇报了出使的情况,王君廓大怒,‘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没有我的命令,他竟然擅自行动,好大的胆子!”
  旁边两名偏将对望一眼,一人上前劝道:“将军请息怒,那卢祖尚说要请示李孝恭,其实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估计他根本就不想交换,就算请示了,李孝恭也不会答应,索性就让袁将军立下大功,也是一件美事。”
  另一名偏将也说情道:“其实袁将军也是临机决断,他若回来再请示将军,恐怕就失去机会了,而且这个袁嵩水性极高,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立下奇功。”
  在两人劝说之下,王君廓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一点,他走到帐门口,注视大江对面,心中暗忖,‘不知这个袁嵩能给自己立下什么样的奇功?’
  ……
  夜幕渐渐降临,唐军的水寨里格外安静,只有十几艘巡哨船在水寨周围中来回巡视,不准船只靠近,而水寨内却静悄悄的,再没有一名士兵。
  这时,在隋军运粮船水下,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袁嵩,他潜进唐军水寨,已经藏身了整整一天,直到夜色降临,他才藏身处出来,泅水到隋军粮船前。
  每艘运粮船的船头都有编号,很快,袁嵩找到了六十五号船,迅速攀上了大船,躲在暗中聆听片刻,没有任何动静,他才掀开甲板,钻进了货仓。
  货仓里很干燥,和其他船只一样整齐地码放着一袋袋粮食,袁嵩心中异常紧张,他知道六十五号和六十六号船内,除了粮食外,还有一些特殊物品,就不知道唐军有没有发现。
  他摸到一把刀,撬开了隔舱门,隔板另一边还有一只船舱,里面整齐地堆放着几百只皮囊,他顿时松了口气,唐军没有发现这里面的火油,他心中欢喜异常,将刀咬在口中,开始行动。
  将一袋袋的火油搬出了船舱,心中却犯了愁,每袋火油至少重二十斤,一两袋肯定不够,但多拿几袋他又带不走,他沉思片刻,心中有了办法,又滑下了大船。
  大约一刻钟后,一只小舢板便无声无息地停靠在六十五号运粮船下面。
  卷二十 长风破浪会有时 第四十一章 局面被动
  一支巡哨船队从隋军运粮船前驶过,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从运粮船前快速驶去,一直等他们走远,一只舢板才从运粮船后面慢慢出现,沿着运粮船边缘无声无息地向首船而去。
  首船是袁嵩的座船,他翻上船,从船舱暗格里找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和火石火镰等引火之物,又找到一块油布,将火石火镰细细包裹严密,绑缚在身上,这才滑下了大船,推动舢板继续前行。
  在水道西面,停泊着数百艘大船,那是唐军的战船,舢板迅速划过了中间水道,钻进了唐军战船群中,袁嵩拧开了皮袋,将一袋袋火油直接喷在船壁上,唐军战船一共有三百余艘,而他只搬来五六十袋火油,远远不够,只能每艘船喷上一袋。
  大约喷了四十余袋,舢板上火油已剩不多,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四五条巡哨船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就在三丈后,可以直接看到他的舢板,袁嵩大吃一惊,几乎是本能地一蹲身,趴在舢板上,顺着船弦,从内侧滑下水去,动作异常迅速。
  “那边怎么有条小船?”有巡哨士兵发现了这条舢板。
  “看看去!”另一人道,一艘巡哨船慢慢驶过来,袁嵩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目光如豹子一般紧紧盯着逐渐靠近的哨船。
  “小船里有皮袋子,是什么东西?”
  两名哨兵嘟囔中跳上舢板,其中一人拾起一袋火油,拧开闻了闻,刺鼻的味道几乎让他吐出来,“这是什么味道,他娘的,这么刺鼻?”
  “不对!这是火油。”另一名士兵闻到四周散发出来的刺鼻味道,大声叫喊起来。
  他话音刚落,袁嵩从水中一跃而起,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士兵的后心,几乎是不假思索,反手一刀又将另一名士兵胸膛刺穿,两名士兵惨叫着摔倒到舢板上。
  突来的变故令后面几艘小船上的二十几名唐军巡哨士兵大吃一惊,他们几乎同时大叫起来,“有敌情!”
  “快来人,有敌情!”一艘小船向岸上驶去,边喊边叫,哨船上的警钟敲得当当当作响,刺耳的钟声在水寨中回荡。
  另外三艘哨船从三面向舢板包抄而来,二十名唐军士兵手执长矛和弓箭,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但水中的刺客却再也没有露面。
  此时,袁嵩已经潜到了大船的另一边,他深深吸一口气,又潜入水中,一直潜过两艘大船,才紧靠船壁停下,这艘大船上也被他喷上的火油,此时,岸上已有动静,驻扎在岸上的三千水军纷纷向水寨奔来。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袁嵩攀上绳梯,嘴里咬着匕首,小心地后腰取下火石和火镰,咔咔两声,火绒被点燃,一团火苗从他手中燃起,他迅速凑上船壁,轰地一声,蓝色的火苗熊熊燃起,火势迅速蔓延,连水面上也燃烧起来。
  袁嵩一怔,他不由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早知道火油能在水中燃烧,他直接把火油倾倒在水中,不就简单了吗?
  但后悔也无用了,他又潜入水中,这一次他双手举在水面上,不敢让火绒和火石碰水,又游到另一艘船下,如法炮制一番,火苗迅速在船身上蔓延,袁嵩一连点燃了七八艘大船,火绒已用尽,他这才跃入水中,消失在黑暗闪亮的波光之中。
  几艘大船火势越少越大,烈焰腾空,不仅惊动了岸上的水军,连城内的守军也惊动了,卢祖尚率领数千人向岸边奔来,由于水寨船只靠得较紧,再加上袁嵩喷射火油时,大量火油顺着船壁流入水中,使火油在水中迅速蔓延,已经有六十余艘大船被点燃了,火借风势,烈焰腾空,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把船只分开,将没有着火的大船驶去水寨!”
  卢祖尚急得大吼大叫,唐军的战船并不多,就只有这几百艘,如果被焚毁,他怎么向荆王交代?
  士兵们纷纷驾小船向船队驶去,但火势太猛,水面上烈焰密布,浓烟呛眼,士兵们无法靠近,只得在远处焦急大喊,此时已经有超过百艘大船被点燃。
  一旦有超过三成的大船被点燃,几乎整个船队就在劫难逃了,江面上弥漫的浓烟根本让人无法靠近,更不用说上船去驾驶,这个时候,逃命都来不及,尽管卢祖尚在岸上焦急万分命令,却没有一个士兵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在对岸一座土丘,王君廓和十几名将领向江对岸眺望,隐隐可以看见江对岸火光点点,一名将领兴奋道:“王将军,好像成功了!”
  王君廓冷冷哼了一声,脸上阴沉如水,未经自己的命令,擅自行动,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又能怎样?
  ……
  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三百多艘唐军战船被烧成了灰烬,江面上一片残桅断壁,青烟腾腾,令人惨不忍睹,这时,柴绍大军已经到了,五万大军驻扎在江陵城北,柴绍不准他们靠近长江,以免他们看到这一幕惨状。
  柴绍负手站在江岸边,眯眼注视着这三百多艘被焚毁的大船,这是唐朝唯一的巨船队,居然就这么毁掉了,没有运兵大船,就意味着长江以南不再属于唐朝,柴绍深深感受到了唐朝的危机已经深入到各个方面。
  卢祖尚心中即惭愧,又紧张,上前单膝跪下请罪,“卑职失职,导致大船被毁,这是卑职之罪责,请大将军处罚!”
  柴绍摇了摇头,淡淡道:“这个罪责恐怕是你所承担不起。”
  卢祖尚心中更加惶恐,低下头,一句话说不出来,柴绍没有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隋军运粮船,大约在千石左右,有一百余艘,利用它们来运士兵过江倒也不错,便问道:“那些船一次可以运送多少人?”
  卢祖尚不知柴绍是要处罚自己,还是要放过自己,他心中忐忑不安,也不敢站起身,回答道:“回禀大将军,那种千石货船,一次可以运送五十人左右,不过……”
  “不过什么?”
  柴绍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跪在地上,便道:“起来吧!命人赶快清理这些残骸,这样很影响军心。”
  “是!卑职即刻派人清理。”
  停一下,卢祖尚又道:“那些缴获的隋军船只只是货船,不能用作战船,不够坚固,很容易被撞毁。”
  “这倒无妨。”
  柴绍没有想过战船,他只想利用这些货船来运兵,可以及时占领长江南岸,五十人一艘船,那一次可以运送五千人,这也足够了,这时,卢祖尚犹豫一下,又道:“还有一事要禀报大将军。”
  “还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不要吞吞吐吐。”
  柴绍并不是很喜欢卢祖尚,要是按照他的脾气,竟然被隋军暗探烧毁了唐军唯一的战船,这么大的罪责,早就一刀宰了,只是柴绍知道李孝恭很喜欢这个卢祖尚,他倒不好处置了,只能把这件事告诉李孝恭,让他来处置。
  卢祖尚感觉到了柴绍语气的一丝不耐烦,连忙道:“启禀大将军,公安县已经被隋军占领了。”
  “什么!”
  这个消息让柴绍吃了一惊,他急忙问道:“杨元庆已经来了吗?”
  卢祖尚连忙摇头,“不是江夏隋军,而是从夷陵过来的王君廓军队,是王君廓亲自领兵。”
  “你可能确定吗?”柴绍目光紧紧盯着他,
  “卑职能确定,两天前,王君廓派使者来和卑职谈判,想用一千唐军战俘交换二十万担草料,卑职没有答应,说须请大将军定夺!”
  “当然不能换!”
  柴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千唐军算不了什么,但二十万担草料却能养肥隋军战马,这绝不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