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6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17 05:40      字数:4752
  仅仅半个时辰后,发生在晋阳宫前的这一幕便传遍了朝廷内外,几乎成为朝廷所有官员议论的话题,张冀北的案件虽然只是一起简单的受贿渎职案,但官员们想得却不简单,张冀北有博陵崔氏的后台,又是崔弘元妹夫的身份,使这起看似简单的案子变得复杂起来。
  杨元庆来到晋阳宫时,大门前发生的一幕已经过去了,他和平常一样进了自己官房,刚坐下,裴青松便在门外禀报,“殿下,崔相和杨相求见。”
  此时杨元庆心中的不满已消去了大半,这两人昨晚来找自己道歉,今天又及时出现,说明态度还是比较诚恳,就看在他们态度诚恳的份上,不和他们计较了。
  “让他们进来!”
  很快,杨师道和崔君素快步走了进来,两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尴尬,毕竟来认错道歉,一般人脸上都挂不住,两人一起躬身施礼,“微臣特向殿下请罪!”
  杨元庆摆了摆手,“请坐吧!”
  两人坐了下来,虽然气氛有点尴尬,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明白。
  “你们二人一个跟随我多年,另一个是我的老交情,我就直说了。”
  杨元庆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两人皆苦笑着欠身道:“殿下请直言!”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坚持制度原则的做法我更是赞赏,我首先把你们定位为大隋的股肱之臣。”
  两人大喜,一起施礼,“多谢殿下!”
  杨元庆一摆手,打断了他们,“虽说是这样,但你们的做法却让我极为不满!”
  杨元庆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语气十分严厉,“我虽然违反制度,未经刑部定罪便杀了县令,这是不对,但你们有没有劝过我?或者当面指出过我的不对,如果我不听劝谏,那么你们被迫无奈而辞职,确实是情理之中,我也无话可说,可你们没有这样做,我还在路上,你们便叫嚷着要辞职了,作为一介堂堂相国,就这么轻率做出决定吗?连最起码的劝谏都没有,就用辞职来逼我,你们不觉得这有点过分吗?”
  崔君素和杨师道脸上都露出羞愧之色,杨师道更有一点无地自容,站起身深深施礼,“这都是微臣的轻率,考虑问题不周,崔相国辞职也是微臣上门去劝他,微臣负有主要责任,愿接受殿下处罚。”
  崔君素也起身谢罪,“这和杨相国劝我没有关系,是微臣不够谨言慎行,微臣愿意领罪!”
  杨元庆又坐了下来,两人的诚恳认错终于使他心中不满完全消失了,他便点了点头,“本来是处罚你们,但我又怕朝臣以为我杨元庆不肯纳谏,所以处罚就免了,我只希望你们记住一点,我有错,你们尽管来劝谏,如果我坚决不改,那么你们再提辞职,我也无话可说,不管怎么样,必须要给我一次纳谏的机会。”
  两人的心蓦地松了下来,这件事终于过去了,他们一起深深行礼,“多谢殿下教诲,微臣谨记!”
  “好吧!这件事就不用再提,请你们两位相国和杜相国一起商议如果管理好义仓,集思广益,拿出最好的方案。”
  “遵命!”
  两人又行一礼,一起退了下去。
  杨元庆也长长松了口气,这件事终于过去了,这时,他见裴青松在门口探头探脑,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殿下,卑职有一件事要禀报。”
  “什么事?”
  “今天上午,整个朝廷官员都在议论一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一句话提醒了杨元庆,今天早晨他来晋阳宫,一路上见官员们都在三五成群地议论着什么,见他到来,立刻不谈了,让他有点奇怪,还本想问裴青松,却被杨师道和崔君素二人打断了。
  “你倒提醒了我,今天我也看见不少人在议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殿下,是张冀北今天上午被囚车押解而来,当时卑职也正好在场……”
  裴青松便将早晨发生在晋阳宫门口之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杨元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听着,一直听完,他才冷冷问道:“他真是在喊我杨元庆卸磨杀驴吗?”
  “他是这样喊,直呼殿下的名字,非常无礼,还说殿下将清洗河北官场。”
  “哼!”杨元庆重重哼了一声,“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都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敢威胁我。”
  停一下,杨元庆又问:“今天崔弘元上朝没有?”
  “回禀殿下,他还是称病,没有上朝,倒是卢相国上朝了,卑职刚才还见到他。”
  杨元庆负手走了两步,当即道:“准备马车,我要去崔府探病!”
  ……
  崔弘元在太原的府宅并不大,只是一座占地六亩的中宅,不过地段很好,就靠近北门,离太原北市不远,每天上朝很近,又是繁华之地,但他的宅院却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目前崔府中只住着崔弘元和老妻两人,以及十几名家仆,其余博陵崔氏子弟都没有住在这座府宅里。
  崔弘元已经六十余岁,他是前涿郡太守崔弘升的兄长,崔弘升在第一次高丽战争中因感染疫病而不幸去世。
  由于崔弘元已经年迈,他任博陵崔氏家主只是挂一个名头,实际上,家族事务都是由他的侄子崔众在管理。
  而且在紫微阁七相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实权之人,官任太子詹事,为东宫百官之首,可大隋并没有东宫,更没有太子,他这个太子詹事就是一个闲职。
  不仅如此,由于他的年迈,紫微阁政事笔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他和苏威,而真正权力是轮流掌握在其他五相的手中。
  崔弘元已经称病三天了,而卢豫称病两天,他们两人的生病都是一种策略,用拖的办法逼杨元庆放弃对河北官场的清洗。
  至于辞职,他们二人和杨师道他们的真辞职不同,他们只是口头上叫嚣着要辞职,但书面辞呈却压根没有交给杨元庆。
  今天崔弘元真的是有点感恙,他是忧虑成疾,而且一大早便得到消息,他的妹夫张冀北被囚车押解进京了,更让他添了一桩心事。
  房间里,一名侍女正小心地喂崔弘元喝药,嘴里喝药,但手却伸进了侍女的衣领中,肆意地玩弄着侍女丰满的胸脯,侍女满脸涨得通红,身子却不敢动。
  老男人大多比较好色,虽然能力已经没有了,但好色之心却年老弥盛,崔弘元也不例外,只能动动手,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烁着兴奋的亮色,紧紧盯着侍女因羞涩而绯红的脸。
  就在他的手要向侍女裙下摸去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只听老管家在门外焦急禀报:“老爷,有急事!”
  “什么急事?”崔弘元语气极为不悦,不长眼的管家竟敢打断了他的兴致。
  “老爷,楚王殿下来了。”
  “啊!”地一声,崔弘元坐了起来,一连声催侍女道:“快扶我起来,替我更衣!”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六十一章 联盟分裂
  杨元庆负手站在崔府台阶上,眯着眼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离北市不足两百步,居然十分安静,环境也很好,几株老树郁郁葱葱,长得枝繁叶茂。
  杨元庆很佩服崔家有眼光,买了这么一座闹中取静的宅子,虽然宅子稍小一点,但如果人口不多,宅子住得太大也是一种负担。
  宅子是博陵崔氏在太原的私宅,尽管不是崔弘元所买,但也看出博陵崔氏的一贯风格:靠近权力,行事低调。
  这两天杨元庆一直在观察崔、卢两人的态度,口口声声说辞职,却没有把辞呈递到他桌上,这说明崔、卢二人的辞职并不是真心,只是借此向他施压罢了。
  但杨元庆并不掉以轻心,也不会用粗暴的方式直接罢免崔、卢二人,毕竟崔卢两人身后涉及到河北十几个郡,行事过于粗暴,会激发河北的暴乱,造成河北不稳。
  其实这也是崔、卢二人的依仗所在,他们知道杨元庆不会真的行罢免之事,所以才敢用辞职来威胁。
  说到底还是利益,一个小小的义仓粮食问题却牵动着整个河北的官场利益。
  杨元庆在年初拿下河北后,除了面积最大的河间郡和人口最多的涿郡进行彻底清洗之外,其余河北各郡县都保持了官场不动。
  这其实就是杨元庆的一种妥协,维持河北各方的利益,同时把河北各方的利益代表,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的家主请进紫微阁。
  河北的利益稳定也带来了河北局势的稳定,才使他几乎在河北不驻兵的情况下大举进攻中原,拿下了中原腹地。
  河北稳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弊端也在与日俱增,河北的各种利益正在逐渐固化,一旦他统一了天下,再回头收拾河北,恐怕就尾大不掉了。
  一个小小的房子县县令就敢贪污六千石义仓粮,而且还是被自己偶然撞现,一叶可知秋,那么河北各郡县的水又会有多深?
  杨元庆很清楚他现在需要做什么,就算不是大规模清洗河北官场,但也要用残酷的手段震慑河北各郡县官员,令他们不敢在土地上做文章。
  义仓粮只是小问题,即将在冬天大规模推行的均田制才是大问题,如果不及时震慑河北官场,不令他们收敛,那么冬天大规模推行的均田制将埋下极大的隐患。
  只有强硬地解决义仓粮食问题,让河北各郡县看到中央朝廷的意志和决心,那么均田制才能顺利推行下去。
  动则现在乱,不动则将来乱,作为上位者,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寻找一种平衡,赵郡太守张冀北无疑是一步很好的棋,要走好这步棋,必须要得到崔弘元的配合。
  那么打破崔、卢之间的联盟就是最关键的第一步,从今天卢豫上朝,而崔弘元没有来上朝,杨元庆就嗅到了他们之间的一丝不和谐。
  这时,内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崔弘元的声音,“快开大门!”
  大门‘吱嘎嘎!’拉开了,杨元庆一回头,只见崔弘元快步走了出来,虽然精神不是太好,但眼中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紧张。
  崔弘元确实很紧张,杨元庆的突然到来,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事先通知,尤其张冀北刚刚被押送到晋阳宫,杨元庆便来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崔弘元已来不及思索,慌忙从大门里拱手出来,“微臣有失远迎,让殿下久等,微臣之过也!”
  杨元庆微微一笑,“没事事先通知,很是抱歉,只是想探望一下崔相国的病情。”
  杨元庆打量一下崔弘元,又笑道:“崔相国的气色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嘛!”
  崔弘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病,装也装不像,只得叹口气道:“微臣前天稍稍感恙,休息两天,已经好多了,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便可以正式上朝,只是让殿下担心,老臣惭愧啊!”
  他又连忙躬身请道:“殿下请进吧!”
  杨元庆笑了笑,快步走进了崔府,崔府内的贵客堂已经收拾好了,杨元庆作为楚王的身份到来,和崔弘元又没有什么私交,当然是不能去书房,只能接受崔府最隆重的礼仪。
  不过杨元庆来得仓促,崔府没有准备,既没有张灯,也没有结彩,只是在贵客堂门口铺上红地毯,崔弘元将杨元庆请到了贵客堂,又让出主座,两人谦让片刻,各自坐了下来。
  一名侍女端上来两杯茶,杨元庆端起茶杯打量一下,见杯壁薄如纸,晶莹如玉,隐隐能看见茶的青色,笑道:“邢窑白瓷能做到如此细腻,倒也少见,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薄影杯?”
  崔弘元有些得意地笑道:“正是薄影杯,邢窑百年来一共只烧出五对,现在举世只存有两对,一对在皇宫,一对就在博陵崔氏府中,殿下手中的薄影杯,正是博陵崔氏收藏的这一对。”
  “这么昂贵的东西,竟然给我使用,实在是不敢当,若是不小心损坏,我岂不是变成崔家的罪人?”
  “殿下言重了,除了这薄影杯,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来表示博陵崔氏对殿下的敬重。”
  崔弘元着实有点心虚,他本身是一个谨小慎微之人,而且他是崔氏的嫡长子,当年他父亲选择家主继承人时,就是因为他比较懦弱胆小,没有魄力,所以才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了次子崔弘升。
  只是因为崔弘升病死在辽东,隋朝乱世来临,所以博陵崔氏才一致推举地位高崇,且为人谨慎的崔弘元接任家主之位。
  这几天由于杨元庆露出了要清洗河北官场的苗头,触动了卢、崔两家的切身利益,才引发卢豫和崔弘元的强烈抵制,可就是这样,他们两人的观点还是有点不同,卢豫主张强硬抵制,绝不让步,必须让杨元庆明白河北系绝不让步的态度。
  而崔弘元主张商量妥协,他不愿过于强势,引来杨元庆的报复,尽管卢豫再三劝他,但他骨子的懦弱还是使他嘴上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