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团团      更新:2021-02-17 05:33      字数:4923
  我站在圈边近处,只见北方男子的蓝眼睛里闪着光,嘴角也弯出个洋洋得意的弧度。上次与黛交手时那个出手谨慎的瑟伦已经不在了。现在,这男人脸上多了一抹冷酷的神色,仿佛他终于获得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异力量。
  “黛——”这次我没有袖手旁观。不等瑟伦再出手,我就一下跳进圈里,揽住黛的身子,把她抱出圈外。
  黛的吉瓦特玛也躺在一边。而剑的主人愤怒地诅咒着,挣扎着重新站定。“你在干什么?!你这傻瓜——”
  “我在救你的命。”我俯下身子,把她压制在地上,不高兴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害我输了剑舞!”黛显然已经怒火中烧。她劈头盖脸地骂着,吐出一长串北方词儿来。
  瑟伦从圈那头走过来。战歌一停,剑也在他手中安静下来。周围更黑了,只有银色的月光覆盖着一切。
  “认输,或者弃权。”他说,“我不会给你其他选择。”
  “不行,”黛答道,“剑舞还没结束。”
  “你已经出圈了。”
  这规矩倒是和南方一样。只要出了圈,就算是输了剑舞。的确,除了认输或弃权,她没有别的选择。
  “又不是我自己出来的!”黛吼道,“你也看见了,都怪他!”
  “那就是他让你弃权的咯?”瑟伦微笑道。“事已成了,以什亚。”他顿了顿,“哦,对不起,我该叫你安以什亚才是。”
  “我是剑舞者,”黛不甘示弱,“没什么等级不等级的。我们重新来过。”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虎——让我起来——”
  “不。”我手上毫不松劲,“你感觉不到他的剑法变了吗?你难道没发现他和以前不一样?”我转头看着瑟伦,“他已经不是和你在鲁萨里交手时的他了。他——整个人都变了。”
  “也不尽然。”瑟伦站在圈边说,手里轻巧地握着血刃的银柄。“我还是以前的我,沙虎。不同的是这把剑。”
  黛皱起眉头:“这不还是你的剑吗?”
  “你做了什么?”我厉声问,“你到底对拉哈穆做了什么?”
  “我杀了他。”瑟伦耸了耸肩,“那傻瓜坦吉尔居然敢动我的吉瓦特玛。连你都该知道,这玩意除了我没人能碰。我很聪明,没有及时阻止他。”他看着黛,脸上露出个笑容,“这都是跟你学的,安以什亚。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你就会不顾一切地弄到手。”
  “你又淬了一次剑。”黛的身子僵在我怀里,“你重淬了吉瓦特玛。”
  “你的剑能唤来冰雪与风暴,”瑟伦说,“你那把剑能从风暴中汲取力量!不光我知道,每个熟知吉瓦特玛历史的学徒都知道。——虽然我还不知道你那把凶器叫什么名字。”他野蛮地眦着嘴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怎么才能打败黛丽拉那把赫赫有名的吉瓦特玛呢?只有用热,用火……将所有来自南方的力量注进这把剑里。”
  “瑟伦,吉瓦特玛禁止重淬——”瑟伦根本没理会她。事实上,也许他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北方男子的大手抚摩着闪光的符文。“你能感觉到,不是吗?它多温暖。它让你虚弱,吸收你的力量。否则我怎么可能把那玩意从你手上打下来?”他微笑着,“我知道什么是规矩,你也知道,安以什亚。但是,胜利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无论如何我也要赢。——是的,我重淬了吉瓦特玛。我用了禁咒。”
  黛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唇上没有半点血色。“你毁了安剀殿的名誉。”
  “完全正确,”瑟伦没有否认,“不过他已经死了。”
  黛不再挣扎,只呆呆地伏在原地。我放开她,缓缓坐起身来,擦掉手上的沙。“如果我没猜错,通过重淬,你不光得到了南方的热与火,还学到了南方的剑法。”话说回来,他的块头配上南方剑法倒正合适。
  “没错,”瑟伦点头道,“坦吉尔比你弱得多,大概只能算三等剑舞者。不过他也是个圈内人,通晓南方剑式。加上我本身的实力,用好这点新本事也不难。”
  “有可能。”我承认道,“不过,如果你的对手也是南方人,情况可能就不大一样了。”我脱下鞋,解下斗篷,把它们和剑带一起丢在沙地上。“轮到我上场了,巴莎。”
  “这是我的战斗——”黛抗议道,“虎,你的身子……你现在还不能和人动手啊。”
  她说得没错,不过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回家以后你不要再下场剑舞了。”我语气刻板地说,“你太骄傲了,根本不会耍花招。我就不一样了。让我代你出手准没错。”
  “你是想感谢我帮你杀了阿拉达?”
  我大笑起来:“不太准确。我只想给这头山羊崽子一点颜色看看。”我说着,对黛露齿一笑,“回家吧,去见那些要给你定罪的人。你还有希望。与其和瑟伦拼命,不如到他们那里试试运气。这家伙不把你碎尸万段绝不会罢手。”我摇摇头,“黛,他已经坏了剑舞的规矩。他霸占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和我们一样,他也别无选择。”我拿起“绝击”,走进圈去。
  瑟伦扬起眉毛:“这女人怎么办?投降还是弃权?”
  “必要时安以什亚自会低头,”我答道,“你愿意接受一位七等以什亚的挑战吗?”
  北方剑舞者笑了:“谁给我们当裁判?谁来宣布剑舞开始?”
  我走过他身边,把“绝击”放在圈心。“在南方,我们事事自己动手。”
  瑟伦平静地接受了我的挑战。他也走进圈心,将重淬过的吉瓦特玛放在“绝击”边上。两把剑尺寸相近,长短相仿,也许重量也差不多。瑟伦和我以前块头不相上下,但现在我要比他轻上许多。也许这对我的速度和技巧都会产生影响。——我的力量已经在阿拉达的金矿里大大削弱了。
  “我可以先问你个问题吗?”我说。
  我的对手皱着眉点了点头。
  “你是从哪儿找到那匹马的?”
  显然瑟伦没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他阴着脸瞪了我一会,才叹着气耸了耸肩。显然,理解与宽容都不是他的美德。“我是在沙漠里找到它的。那时候它正站在绿洲里,身边有个死透了的汗吉人。”
  我笑了笑,示意剑舞可以开始了。
  瑟伦唱起战歌,我则沉默地踏着舞步。
  各种声音交相共鸣:剑刃的碰撞声,脚踏沙地的橐橐声,急促的呼吸声,不由自主的呼喝声……还有南方金属与北方奇钢摩擦时的锐响。那把在北地铸造的魔剑饮过南方坦吉尔的血。
  各种颜色混杂交错:瑟伦的剑上反射着夜色与月光,倒映着群星与营火。长剑带着一片刺眼的光芒划破黑暗。那是包罗万象的北方奇光。
  太多声音,太多颜色……
  太多了——
  ——火……
  太多了——
  ——热……
  太多了——
  ——光——我只觉得手心里一阵剧痛。
  “虎——不——”
  我惊讶地定了定神。瑟伦站在一片白光中,立在我面前。我突然觉得握剑的感觉有些奇怪。
  是“绝击”。
  我低头看去,只见“绝击”已经拦腰断为两截。我听见瑟伦的剑破空时的呼啸声。白光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虎——不——”
  是黛的声音。我一骨碌滚到一边。凛冬狂风的寒意和庞加夏日的酷热同时包围了我。我听见瑟伦心满意足的笑声。
  “他已经没有剑了,瑟伦!”黛大喊着,“你会让安剀殿蒙羞!”
  光暗下去。凛冬和酷暑同时消失了。我跪在沙地上,手里拿着半截断剑。瑟伦冷着脸俯看着我。
  我的“绝击”。
  我空茫茫地看着断剑。是它不够强吗?不,这把剑由青钢打造,受到刹度的祝福,以前没人能伤它分毫。是的,用寻常手段永远别想折断它。
  我盯着瑟伦手里那把重淬过的血刃。怪异的图案覆满剑柄,怪异的符文遍布剑身。我恨它,也恨它那种异乎寻常的力量。是它毁了“绝击”。
  带妖术的魔剑受到法术加持,但终究是欺诈者的兵器:它并不比“绝击”更强。
  我的“绝击”。
  “你们两个,”瑟伦说,“投降还是弃权?”
  “绝不。”我又惊又怒,再也说不出话来。但这两个字已经足够了。
  瑟伦叹了口气:“你已经没有剑了。难道还想空手打败我不成?”
  “不。”黛说着,再次走到圈边。
  “巴莎。”
  她手持血刃走上前来,——将它放在我手里。
  “用她去战。”她说话间轻柔无比,把声音送进我一个人的耳朵。“她名叫波瑞尔。”
  瑟伦喊了句什么,好象是在谴责她悖誓什么的。那是关于剑的誓言。她对我说了剑的名字。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这把剑的主人是我。
  波瑞尔。冬日的寒风咆哮着冲出北地群山,刺骨的冰风暴终日肆虐,让人寒彻骨髓。但是,我以冰为荣,以风为荣,以痛为荣,——它们是我胜利的向导。
  波瑞尔:她是一把剑,一把奇钢打造的奇兵,是北方的代表。它吸取了黛的力量,也吸取了那位安剀殿的技巧。
  北方剑舞者不是南方佬的对手。
  这是一场怎样的剑舞啊。我和瑟伦剑剑直指要害,狠不得将对方剜心破肚。没有花招,没有取巧,没有发光的剑痕,也没有精巧的轨迹。圈内只有纯粹的力量,以及狂野的怒火。
  削,挥,砍。迎剑,震剑。攻击,缠斗,回刺。剑剑直指敌人项上人头。
  重淬过的剑让他强上加强。但是,黛的剑使我如虎添翼。我比他更强。
  ——火——
  ——光——
  ——剧痛——
  寒风呼啸……
  “虎?”
  我恢复意识时,周围一片寂静。睁开眼睛后,我才发现天已大亮。我咬着牙,准备忍受伤痛的折磨,但是身上什么感觉也没有。“黛?”
  她一时没有答话。我换了个姿势,翻过身来,只见自己还躺在圈里。我隐约记起自己刚把剑插进瑟伦腹中就昏了过去。
  我扭头看去。瑟伦已经死了。——看那副血溅五尺的惨相,不死就怪了。
  我又转过头来:“黛?”
  我看见了她。北方姑娘还跪在圈外,不愿踏进战场半步。对她来说,无论发生了什么,规矩就是规矩。
  黑地板板。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睛进了沙,感觉像着火一样。我定了一会神,抬手揉了揉眼。“那把剑真绝了,巴莎。只要有了它,要战胜谁都不在话下。”
  “现在能把她还给我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圈中的剑。不知道现在她还让不让我碰她。
  黛笑了:“虎,她再也不会咬你啦。你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
  我拾起剑,把她递给黛。“这么说,想用这把剑,关键是要知道她的名字?”
  “多多少少。我还没说完——好吧,那是秘密。”淡淡的眉毛紧蹙起来,“我不能对你说,毕竟你不是北方人,也不会说北方话。你要花上很多年才能理解,还得找位安剀殿学会一整套规矩。”
  “你就是位安剀殿。”
  “不,”她看了看我身后瑟伦的尸体,“我和他一样,没资格当安剀殿。安剀殿从来不杀人。”
  我也看了看那尸体。“按北方习惯,死人是要土葬的吧?”
  “没错。”
  于是我顶着南方的太阳,把瑟伦埋在棕榈树下。
  黛坐在花斑马上低头看着我。“那把剑已经和普通剑没什么区别了。”她说,“瑟伦死了,再没有人知道它的真名。它在你手里不会发挥出从前那种力量。不过——它好歹也是把剑。它不带魔法,不是吉瓦特玛,只是把普普通通的剑,但它总能派上用场。”
  “我知道。”的确,北方剑老老实实地待在我手里,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寒气消失了,只剩下一柄奇特的图案,一刃陌生的符文。即使黛认识那种文字,她也没有解释给我听的意思。“可是,它到底不是‘绝击’。”
  “当然,”她承认道,“对不起,虎。我知道那把剑对你很重要。”
  我叹了口气,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绝击”已经不在了——“好吧,泼掉的阿奇维酒已经收不回来了。我也无能为力。”
  “的确。”黛面向北方看了一会,“我已经决定下面要去哪儿了。也许现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