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21 17:42      字数:4814
  弗丽达心中的阴影是抹不去的,她越幸福就越痛苦,理想与现实平行发展。相比之下她要比K沉着。她从奥尔伽手中将K争夺过来,当然是为了尽情领略人间的情感,她要将她对K的爱发挥到极致,并要将这爱转化为对克拉姆的爱。失望、疼痛、沮丧,都是她要体验的;她果然真切地体验到了。这不幸的爱情很快就使她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至于K,这个将理想当生活的人,最初的冲动过去之后就沉溺于他的追求,而且将爱情本身也合并到那种追求中去了,这就为爱情的继续发展埋下了危险的种子。
  读书笔记(一)第207节 黑暗的爱读《城堡》(2)
  冲突
  最初的热恋过去之后,K与弗丽达之间的爱情出现了深深的裂痕。裂痕源于两人对于理想之爱的不同追求方式:K要勇往直前地追求,要确定身份,要会见克拉姆。他要求弗丽达协助他,属于他,同时又自相矛盾地希望她与克拉姆保持关系。而弗丽达要在原地体验世俗之爱,要维护克拉姆的绝对权威,反对K确定身份的妄举,希望K把心思只放在她身上。同时她心里也是矛盾的:盼望完全做K的妻子,又不能完全做他的妻子。简言之,一个要将爱情与理想追求合二而一(K),一个则要一分为二(弗)。冲突是极其痛苦的,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两人的立足点不同,主张也就处处相反。又因为两人都忠于同一个原则,这种痛苦就更不能解脱了。
  K与弗丽达的冲突体现在他们同居生活的每一件小事上,对所有的事情的看法和想法两人都是南辕北辙。首先K就出于要痛快要超脱的冲动想赶走助手,脚踏实地的弗丽达则与助手相处得极好;接着K又出于妄想要拒绝小学勤杂工的工作,在弗丽达的苦苦哀求下才勉强接受;到了学校后,K又总是不甘屈辱的生活,把事情弄糟,以致迁怒于助手,解雇了助手,大大地伤了弗丽达的心。每一次冲突时,两人都很清楚对方对自己的爱,但他们就是没法达成真正的妥协,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理解总是错位。在这种相互的折磨中,弗丽达的活力,她特有的那种决断果敢的气概,她的令人销魂的魅力,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初就是由于她的这种魅力,K才被她征服的。看着憔悴的弗丽达,K的内心充满了忏悔。他回忆起她与克拉姆在一起时的样子,那时她是多么的美啊!他使她离开了克拉姆,他给了她什么呢?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但是她所要求于K的,K能给她么?K能够停止追求,停止确定身份的努力,与她逃走么?就是这样做了,难道就符合了弗丽达的心愿了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弗丽达的心底也并不是真正要K停止确定身份的追求;假如真是那样,K在她眼里也就失去了往日的魅力。那么弗丽达究竟要K怎样呢?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这就是内心的矛盾给她带来的致命的痛苦。与K比较,她的爱更为狂热和深沉,她在情欲冲昏头脑时甚至向K提议过一起出走,甚至希望过与K一道躺进一个狭窄的深深的坟墓,像被钳子夹紧一样紧贴着,脱离了一切干扰。当然,一旦清醒过来面对现实,这些想法又打消了。不但K不能抛开一切,带上弗丽达去追求;就连弗丽达自己,也不能全心全意体验爱情克拉姆的眼睛通过助手们的眼睛在瞪着她。她迷恋这两名助手,而这种迷恋又是K不能容忍的,而K不能容忍助手们的举动又与他追求的目标相矛盾。跟着这两人的爱情轨迹向前追踪,就会发现,没有任何一件事、一个念头、一个决定体现了明确的意志;一切全在矛盾分裂之中,只有生命的本能将这矛盾推动向前发展。在那些冲突暂缓的间歇里,双方都对对方充满了感激和柔情,而同时,又酝酿着更大的冲突。这样一幅画面是奇怪的,两人分别被两种相反的力牵制而寸步难行又偏偏要行,其结果是他们缠在一起,听凭本能冲动胡乱地、磕磕绊绊地在雪地里走出些〃之〃字形的脚印。这就是克拉姆所期望的效果!克拉姆坐在高高的城堡里,观看着木偶般的人类在泥沼中的拙劣表演。
  我们已经说过弗丽达心底并不反对K对理想的追求,她最初就是因为K的追求爱上他的。不过这追求一旦超出了一定的限度,比如说,超出了她的控制,她的爱就转化成了恨。她看到K利用小男孩作工具去追求,便想到K对她自己的利用,于是气得要命。她的态度前后不一。难道一开始她就不知道K对自己的利用吗?当时她为了促使K来利用她不是还有意抬高过自己的身价吗?而她自己,不也是看见了K的利用价值才坠入情网的吗?她不也是要利用K来实现对克拉姆的爱吗?我们看见她那铁一般的原则里有很多缺口,她和K就是从这些缺口所在之处来享受人生短暂的幸福的。原则的墙阻碍着爱的发展,把人弄得神经兮兮;但又正因为有了这些墙,才有了这阴郁动人的爱情绝唱。还会有谁像艺术家这样来爱呢?墙是爱的坟墓,又是将爱提高到天堂品位的惟一尺度。所以K就对她解释了〃利用〃之不可避免性与合理性。只要两人有共同的理想,手段的恶劣与方法上的不同又有什么要紧?(潜台词:离开了恶劣的手段又怎样去实现纯洁的理想?)
  从K这方面来说又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K当初爱上弗丽达与他的追求是一致的,后来追求变得肆无忌惮,利用的对象也就很快超出了未婚妻,甚至情欲也有可能转向,背叛将成为不可避免。弗丽达对此当然早有预料,老板娘也早就告诉过她。她还知道K不会听她的劝阻,因为谁也阻止不了他。他们之间关系的结局只能是破裂。在任何事情上都比K领先一步的弗丽达随之采取了主动。然后就轮到K来愤怒了,有点迟钝的K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失去了弗丽达的爱。也可以说,这一场昏天黑地的爱终于告一段落了,我们的乡巴佬又要去寻找新的下凡的仙女了。
  破裂的原因
  表面的印象似乎是,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危机的种子,破裂是迟早的事。而一进入两人的那种氛围又觉得,弗丽达大可不必马上与K分道扬镳。不是这么久都磕磕绊绊地过来了吗?应该在斗争中求同一嘛。是什么原因促使弗丽达下决心的呢?原来是因为K的注意力转向巴纳巴斯家,因为爱情上出现了新的对手。由此推测,弗丽达的隐退是得到了克拉姆的暗示的。也许她和K的这场爱情马拉松已经拖得太久了,情欲也不再像往日那样炽热。克拉姆希望看到的一定是火一般的肉欲,充满了挑战的猎奇,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就像弗丽达与K一见钟情的那个夜晚。这爱情对于精力旺盛的双方来说都有点儿老了,更新的时候到来了。所以在分手前夕,弗丽达恶毒地攻击巴纳巴斯家的两姐妹,甚至夸大她们在K心目中的地位,表面上是责怪K,谁又知道她的真实用意呢?看来她是借指桑骂槐来突出奥尔伽与阿玛丽亚,让充满了反叛心理的K果真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她们身上,来完成克拉姆交给她的任务。至于她扑向助手的怀抱,那也是为了煽起K的嫉妒情绪,使K已经有点冷下去的爱最后一次变得浓烈。弗丽达说K〃不知道什么叫忠贞不贰〃。她说出了K的本性,这本性经她一强调就更突出。她派出两个助手去巴纳巴斯家监视K,只是为了确定K的犯罪事实。而她自己,在经历了这样多的苦恼之后,也需要休息了;她要回到〃自己人〃当中去,她要在现实中消融,回到从前的位置,在那里将幻想当生活,因为克拉姆交给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K将对理想的追求当作生活,但他不是村里人,他不能像弗丽达那样在抽象的爱当中度日;对于他来说,爱一定要有肉欲做基础,也就是说,要追求就要有现实中的对象,这个对象可以是弗丽达,也可以是奥尔伽。他自己在村里没有身份,因此只能依附于一个有身份(哪怕这身份多么微不足道)的人,他的追求才能进行。不过就是在追求中,他的身份也总是在真实与虚幻之间,他似乎不是一个实在的人,只是一股冲力。又恰好是这种虚幻感在促使他不断向前冲,不在任何一点上停下。他那非同一般的爱情生活就是他体内冲动的形式。因此可以肯定,他很快又会找到新的对手,重新振奋,将他自己与城堡那种真实又虚幻的关系再次建立,全心全意投入新的追求。
  在弗丽达与K的爱情生活中,克拉姆模糊的面貌一直到最后才露了出来。在这之前,弗丽达之所以一直心事重重,被矛盾所折磨,就是由于克拉姆那暧昧的意志(要她爱的同时又不要她爱,两种理由相等)。当我们上升到克拉姆的高度时,才发现K和弗丽达的结局并不是可悲的结局。无论什么样的痛苦都会过去,生命将继续延续,旧的模式的破裂意味着新的模式的产生。当然只要城堡存在,痛苦依旧。
  结束语
  诗人对爱情的描述,由于其抽象、含蓄,也由于其深奥的内涵,很难为人所理解。只有弄清了人物内心的底蕴,才会知道这种爱情形式产生的根源,也才会为这样一种古怪的爱情的深度与复杂性感叹不已。这就是理想中的爱情,一切全是合理的。与K和弗丽达的追求同时发展着的这场爱情高潮迭起,激励、引导着他们勇往直前,大大丰富了他们在追求的路上的风景。
  这样一场生死搏斗般的恋爱,也使我们领略到,自从有了城堡的存在,现实中的爱已变得何等的艰难,甚至不可能;而在这样的处境中仍然要爱的人,该具有什么样的强大的冲动。克拉姆在那高高的城堡上导演的这出令人叫绝的爱情戏,以其黑暗的力量,长久萦绕于我们的脑际不散。
  1997年12月15日,英才园
  读书笔记(一)第208节 城堡的意志读《城堡》(1)
  肚皮战胜大脑K所体会到的城堡意志
  城堡的意志是从不直接说出来的,无论何时,它都只是体现在村庄的氛围里。不能因此而说它没有明白表露出它的意志;相反,它处处表露,只是眼前蒙着一块布的K不太懂得这种表露罢了。
  K刚到村里的那天晚上就开始了试探城堡意志的历程。村里人打电话去城堡询问关于K是否由城堡派来这件事,回答是不爽快的。城堡先是说没有这么件事,把K吓坏了;接下去又说有这件事,使K燃起了希望,从而进一步地误认为自己已被任命为土地测量员了。后来K又自己亲自与城堡通电话了。他想得到许可去城堡。他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大片嗡嗡声,像是远方传来的歌唱;其间又幻化出一个单一的很高的强音,这个强音要钻入K的体内;这就是城堡的真正回答,但K没有听懂,他的大脑在和他的肚皮作对。K虽然没有领悟,他却出于本能决不放弃自己的意愿;他采取迂回的方式,通过欺骗城堡,使城堡与他接上了头,于是得到了一个表面看来是明确拒绝的回答。这两次电话中城堡已经泄露了很多东西:首先它不会承认K的身份,让K心安理得地当土地测量员;接着它马上又给予K某种希望,使K感觉到那就和承认了他的身份差不多;最后它又拒绝了K去城堡,但那并不等于不要K为城堡工作。这些回答与话筒里的那些神奇的嗡嗡声是一致的。那永远不会真正拒绝也不会确证的美妙的音乐,一定是强烈地感染了K,所以K才会灵机一动,马上想出了骗人的高招,意外地与城堡取得了联系。也许城堡是对他的这种主动性感到满意,才派出信使送给他一封信,从而更加强了他与城堡的联系的吧。这封信的内容当然在本质上与那两个电话也是一致的,只是从字面上乍一看显得更明朗,更有希望。K的〃误解〃又进一步发展了。
  然而K得到这封信之后,又对信中的说法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推敲。这封信实际上是含糊不清、自相矛盾的。写信人似乎将K看作平等的自由人,又似乎将他贬低为渺小的奴隶,就看K怎么理解了。关于他的身份,写信人显然也不想确定,而是将确定身份的工作推给了K自己。信上透出对K的胆量的欣赏,同时又隐晦地暗示了他将受到的严格限制,他必须遵守的义务,而从这义务来看他的地位无比低下。分析了这封信之后,K看到了自己面前的困难,也作出了惟一可能的选择。作为外乡人的K,竟能适应城堡那种含糊不清的表达,而且每次行动都抓住了那种意志的核心,这真是太奇怪了,这种一致是如何达成的呢?既然K对这种陌生的形式不习惯?答案很简单:K的行动并不是通过大脑的指挥,而是通过本能的冲动来实施的。城堡不断地给他出难题,使他动不了,可他就是要乱冲乱撞,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