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1 17:38      字数:4872
  每个班级都有一张老师的办公桌,桌子上堆积的是各科的作业。各科的老师就是坐在那张桌子后面,批评了我一次又一次。
  王大姐虽不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却是我最“深恶痛绝”的任课老师之一。
  原因有三:第一,她是数学老师。第二,她还是唐铭言的数学老师。第三,她还是住在我家附近教过唐铭言奥数的数学老师。
  王大姐瞄了我试卷一眼,疑惑道:“是你爸签的吗?你爸不是这个字体。是不是找的隔壁的张莉代签的?”
  瞧瞧,这就是我痛恨她的地方。
  她住在我家楼下,平时,无论是买菜归来还是下班回家,只要在楼道里碰到我妈,百分百告状。
  偏偏唐铭言又是她一度的得意门生,每每骂我时,都还要带上他。
  唐铭言的试卷签名,她压根就没认真看过。
  可偏偏轮到我时,她连隔壁家上了高中的张莉姐姐也要抖出来。
  我辩解道:“不是的,是我爸前天在街口,花了一块钱请人家设计的新签名。”
  王大姐“嗯”了一声,指了指醒目的78分,敲警钟道:“好好看看,错在哪里。全班80分向下的,就你和方之。回去好好反省,我要找你妈好好谈谈呢。”
  切,谈就谈,关我什么事。
  我一脸不屑得回了座位,开始整理我的东西。
  ☆、喊家长风波
  王大姐摊开课本,扶了扶眼镜,开始了讲课。
  她那个姿势,立马让我想起了她孙女鑫鑫看到帅哥时的情境。
  虽然只有五岁,鑫鑫扶眼镜的姿势,还真是只有遗传才有的~~
  王大姐絮絮叨叨,支吾了半天才讲出今天的出题——应用题~~~就是那种一个苹果切三刀,再切三刀的应用题。
  我的心,那个寒。
  以前不能体会柯南的感受,现在是真得感同身受了~~
  偏偏王大姐还声情并茂、富有感情、表情夸张得站在讲台边,描述着这个苹果是多么的难切。
  我同桌张也的眉毛皱成了一团,敢情那苹果和他也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瞬间颇有那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触,扫了左右同学们一眼,叹息,摇头。
  王大姐眼眸一扫,就看到了我不屑的表情。那种身为教育者而不受被教育者尊重的自尊心瞬间膨胀,手间粉笔毫不留情得往我这儿一砸,发怒道:“唐铭心,你什么表情,捧书站后面去。”
  我一个得瑟,天,我二十五岁的大姑娘,怎么还沦落到罚站的地步?
  全班的目光不约而同齐视而来,眼神中仿佛都写了:就是你,妨碍我们切苹果,托班级的后腿。
  我无奈,揉了揉腿,认命得捧着书往后面去了。
  方之拿着数学书,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我眯了眯眼,往他旁边一站。
  目光仍自洒在王大姐身上,嘴上却不认输道:“切,不知道站着有益于长个子吗?看你这种小受型的身材,就知道平时不会锻炼。”
  方之眼睛瞪大了望着我,数学书都忘了遮住脸,劈头盖脸就质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骂人了?”
  我刚想“不耻下回”得回答他,王大姐的海豚音再一次飙过教室,镇破了尔等的耳膜。
  “唐铭心,站后面你还讲话,给我捧书站出去。”
  我认命得叹气,却发现方之这小子比我还积极得走出了教室。
  我便装得畏畏缩缩,亦步亦趋得跟了出去。
  在确定没人注意我们的时候,我戳了戳他的肩膀,不解道:“又没要你出来,你出来凑什么热闹?”
  方之的脸上充斥着完全的不屑,“智商高的完全可以无师自通。”
  我夸张得用手捧嘴,嘲笑道:“靠,你有脸说,考七十几你还智商高~~”
  我这一张嘲笑的脸,很不巧的,被正好在楼梯口拐弯的班主任陈大叔瞧了个正着。
  我没出息得得瑟了一下,没办法,被人民教师训斥了十几年了。就算成人了,可骨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恐惧呢。
  陈大叔的声音便在我嘲笑的声音落下间响起。
  “唐铭心,站出来还谈谈笑笑,去,把你妈叫过来。”
  我便认命得在校园长廊间的电话亭里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嘟嘟的忙音,让我回想起厨房里烧着红烧肉的老妈。
  那一边欣赏着厨房外的风景,一边扭着腰跳减肥操的模样。还真不是一般的人才有的~~~
  电话那端“喂”了一声,我的心瞬间瓦凉瓦凉的。
  老爸怎么会在家的?天,他以前不是很忙的吗?他不是忙的连我和宝哥学文学理都不知道的吗?
  我紧张得“啊”了一声,张口的那句“爸”,一下子给硬生生得吞回了喉咙间。
  “铭心吗?怎么往家里打电话?”
  我艰难得开口道:“爸爸,你在家啊?”
  他那时候正初创唐氏,忙的有时候,老妈和宝哥过生日都没回过家。
  印象中,他经常深夜回家。我朦胧着眼,只看到他累瘫在沙发上。客厅的灯也只开了一盏,静静的一个人躺在那,从不弄出一点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客厅空荡荡的。除了烟灰缸里的烟蒂证明了我的眼睛没花外,老爸的身影从来没在早晨给我捕捉到过。
  老爸的声音有点哑,说的话却是永远一针见血的让我难堪。
  “是书忘带了,还是老师要喊家长?”
  我想起了十二年后的老爸苍白但仍旧俊朗的脸。
  如果不是为了我和宝哥,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那份苍白的虚脱和无力,不会有,压根不会有。
  可我偏偏小时候还不争气,在成绩邋遢的同时还向他抱怨,抱怨他的眼中只有宝哥没有我。
  可是事实却是,在得知我要嫁给萧然的时候,第一个流泪的不是老妈,而是老爸。那个泰山压顶也不变色、生意场上经历各种风雨的老爸,笑着笑着竟然哭了。
  我抱怨过他把唐氏留给宝哥,抱怨过他不让我出国,抱怨过他撕碎我的小说书。可是,当我重新站在抱怨的这个始点,我承认,我满是愧疚。
  “你让老师等等,爸爸马上就去。”老爸开口,没有丝毫怒火。
  我却想到十二年后老爸那头斑白的发,我突然梗咽,“没有,爸。老师没有喊家长,我只是打电话回家问,问妈妈有没有烧红烧肉。”
  老爸“呵呵”笑道,“你这个丫头,成天想着吃。好,我写个留言条给你妈。你快点去上课,小心迟到。”
  我“嗯”了一声,忍着哭意,挂了电话。
  心里想着老爸的那头花发,我暗暗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一步一步往办公室走去。
  宝哥从小到大就没被喊过家长,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妈也是买过菜了再去的。那时候,宝哥的班主任不仅一句微词没有,而且还连夸宝哥夸得老妈烧菜都不放油了。
  我那时是多么得羡慕宝哥的智商,可惜啊~~
  我可惜得回想着往事,可惜得迈着我的步伐,浑然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一群人。
  当一头撞上的时候,我几乎疼得忘了自己姓啥。抬头一看,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大叔。
  上了大学之后,为了提高专业水平,我没少和外国人打交道。
  我揉着头,意识到中国是礼仪之邦,便不假思索道:“Sorry; sir。 I did not see you。 Are you ok?”
  老外也揉着他的腰,嘴上跟着客气了几句。
  我抬起头看他的时候,意外得还看到了其他随行的一帮领导的面孔。
  这个人,不是后来省教育厅的什么什么长的嘛~~那个,不是大队辅导员赵老师嘛~~还有,大官的局长姑妈也在这~~
  主要是,我们全校唯一的一个英语老师也在这。
  我忽然意识到,十二年前全国的英语普及水平,那是相当狭隘的。
  莲花小学虽不是什么重点小学,却是全市最好的小学了。我毕业那年,学校为了和大都市那些个双语小学抗衡,硬是招聘了不少英语老师,还和美国一个啥啥学校结成了子弟学校。
  后来莲花小学一举成名,没过两年就正式改名“莲花实验小学”。
  可以说,当时充当翻译角色的英语老师,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我灵机一动,当即用流利的美式英语道:“I never see a handsome man like you; sir。”
  老外闻言大笑,弯下腰同我交流道。
  我很满足得看着一帮领导向校长竖起了大拇指,赞扬本校的教育水平。
  讲了几句甜言蜜语,我装萌得向老外摇了摇手,满足得走了。
  老外立马向众位领导赞扬了我一下,大家知道美国佬的称赞水平是没谱的。我不可能把他说的话当真,然而领导们可都把他的话当真了。
  英语老师是一脸被抢了饭碗的表情,但只能无奈得继续翻译:“他说这个女孩子特别好,特别可爱,很讨他喜欢,和,和美国孩子一样活泼~~”
  ☆、可怜形象颠覆
  其后,不用我多说。大家都可以猜到啊~~
  班主任陈大叔对我是刮目相看,“喊家长”这三个字不仅提都没提,还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本人的功绩。
  哎呦,那个光景,真是。。。。。。
  上堂课还是被罚站的落后生我,下一堂班会课就直接被冠之了“英语特长生”的名号。
  不能不说啊,一个机遇改造人的一生啊。
  可笑的是,下了课,忽然看到了一张张以前都不咋熟悉的面孔。
  江绿意扭着我的脸,嬉笑道:“看不出来啊,铭心。你还是英语特长生呢~~”
  我呵呵傻笑两声,打了个幌子道:“还不是我那宝哥天天读英语读的,我也会背了嘛~~”
  张也一脸崇拜得望着我,颇为动情道:“铭心,我请你吃三色杯。”
  我“呃”了一声,难堪得望着这一帮忽然围上来打量我的“友好”同学。不是这个崇拜,就是那个佩服。
  这种被崇拜的感觉,还真是。。。。。。受之不起啊。。。。。。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放学,肚子也咕咕得叫了。
  江绿意晃着马尾,屁颠屁颠走过来道:“铭心,我今天去外公家吃饭,和你一块走吧。我可好长时间没看到铭言哥哥了。”
  江绿意的外公是老家小区的退休书记,听说没退休以前威风八面,退休之后也是泰山般的存在。我和宝哥都在他那学过国画。
  宝哥绘画的技术自然不能和我比,但是像江绿意这样的未来名媛,结交得比我还要勤快。
  我撇了撇嘴,从抽屉里搜出了坐公交的月票,打击她道:“唐铭言早恋了,天天和小女朋友在一起吃饭,昨天还被我妈逮到了呢。”
  江绿意的小脸一下白了,“不可能,铭言哥在F中都没有女朋友的。”
  我奸笑,“骗你的,我哥眼光多高啊。不等我们绿意妹妹长大,他哪敢找吗?”
  绿意妹妹立马喜笑颜开,拉住我的手道:“那我们快走吧,司机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我朝她谄媚得笑笑,咳,暴发户就是暴发户,只知道到处显摆。
  我瞥了一旁的张也一眼,问道:“你还站这儿干嘛,不回家吃饭啊?”
  张也一脸的神情恍惚,特有的半月型小眼幽怨得瞄了江绿意一眼。
  而后一个字也没吭,甩了一本书,极有个性的转身走了。
  我还来不及反应,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个性了,就听江绿意哼道:“他以为他谁啊,就知道摆谱!”
  我一个得瑟,忍不住大笑。难怪呢,上次小学同学聚会的时候,只有江绿意和张也这两人喝得不省人事。果然,猫腻,猫腻无处不在。
  我上小学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么劲爆的事呢~~~
  江绿意气得掉头就走,我辛苦得憋着笑,也一屁股跟了上去。
  回到庭院深处的旧宅,这座2008年拆迁的四室一厅的大宅。
  红砖上布满的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花坛里满是小葱大蒜。青色的砖瓦路,一直延伸到小区的大门口。上面杂草葱葱,绿衣盈盈。
  我感叹得打开微微生锈的大门,还没迈进屋内,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酱油香。
  我贪婪得循着香味,一步步得往厨房间走去。
  厨房里,那个人身影还很年轻,手起手落间,就诞生了一盘盘的美味。
  我看着这个怀念的身影,喃喃道:“妈。。。。。。。”
  老妈“嗯”了一声,依旧拿她的背影对着我,专心致志得炒着她的鱼香肉丝。
  我静静得望着她的背影,怀念着这个许久未见的熟悉的背影。
  想着曾几何时,站在这里看她炒菜的我,也到了炒菜给别人吃的年纪。
  老妈,我感慨,回来,真好。
  “杵在那当柱子哪?快去端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