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1-02-21 17:36      字数:5149
  迎晨眨了眨眼睛,“把猴子给Daddy。”
  ——她说的猴子是一个孙悟空造型的存钱罐。
  苏嘉言鼻子一酸,“好,我把晨晨的猴子给Daddy寄过去。”
  迎晨便松开了苏嘉言的手指,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苏嘉言坐在床边,看着女孩儿含笑睡去,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辨不清滋味。
  她又静静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回到书房。
  苏懿行抬起头来,“晨晨又睡了?”
  苏嘉言点头,心里便有几分冲动想要告诉苏懿行,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了。
  她坐回电脑钱,开始写回信。称那两天是和女儿约定好的露营时间,不能随意改期,所以不能参加交流会了。
  她刚刚点了发送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苏嘉言看着手机屏幕上“程似锦”三个字,眉头微蹙。
  苏懿行抬眼好奇看着她,“你有电话。”
  苏嘉言不说话,将手机捞起来,按下接听,往客厅走去。
  电话那端声音清朗阳关,仿佛含着纽黑文市终年的日光,“嘉言,听说你不参加交流会?”
  苏嘉言此刻心里无端有几分烦躁,便将窗户打开吹风,“我要和晨晨去露营。”
  程似锦在耶鲁大学读研究生,闲暇时间做了一份中文老师的兼职,和苏嘉言在同一个地方工作。
  这个小了自己整整六岁的年轻男人,让苏嘉言很没辙。
  他的耐心仿佛永远消耗不尽,整整一年相处下来,从暗示到明确追求,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热情。
  苏嘉言骨子里是个有几分传统的女人,且不说从未想过要涉入感情,即便有想法,也决不会答应小自己这么多男人。
  但其实到如今,年龄也是唯一一个苏嘉言还能继续用作挡箭牌的借口了,其他的推辞,无一不被程似锦攻克殆尽:他不在乎苏嘉言比她大还有孩子,不在乎苏嘉言的过去,并且他自己和几个同学开发的软件已经获得了第一轮风投,经济上也不构成问题。
  甚至他还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获得了迎晨的喜爱——除了妈妈和舅舅,程似锦是苏迎晨第三个全心信赖的人。
  程似锦哈哈一笑,“你不参加的话,其他的老师要头疼了。”
  参加的话,我就要头疼了,苏嘉言心说。她伸手揉了揉额角,“就拜托你帮帮忙,我真的不想对晨晨失约。”
  “当然没问题,不过这件事结束以后,你也要自己履行自己的承诺。”
  苏嘉言怔住,“什么承诺?”
  程似锦一笑,“你答应过的,每三个月要填一次评估表。”
  提到这个评估表,苏嘉言便觉头更大了,但此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应下来。
  窗外树影森森,苏嘉言挂了电话,静静立着,望着外面。
  时隔四年,苏嘉言从未想过,对她而言,那个人依然具有这样强烈的影响力。她叹了口气,将额头轻轻靠在窗框上,心绪如麻。
  ——
  傅宁砚一行十余人周一的时候到达了纽黑文市,形成紧促,上午是见面会,下午是交流演出。
  一个中国籍的年轻男人全程做翻译,遇到一些昆曲上的专业名词,他竟然也不需要剧团的人多做解释,侃侃而谈,都能说出个七八分。
  剧团团长感到好奇,忍不住问他。
  男人哈哈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爱的人喜欢昆曲,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了解她的喜好。”
  傅宁砚本是隔得有些远,正端着一个单反拍照,听见这个叫做“程似锦”的男人这样回答,立即放下相机,朝他看去。
  程似锦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也转过头来,笑着对他微微点头。傅宁砚微妙觉得有几分不舒服,又说不清是为什么,只好认为是他的笑容太晃眼了。
  团长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忍不住追问:“那你爱人呢,怎么没跟着过来?”
  程似锦哈哈笑道:“是我爱的人,她现在还不算我爱人,不过借您吉言,我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是了——她还有其他事情,没能腾出时间参加。不过我相信如果她来了,一定可以和您交谈更欢。”
  团长也不由哈哈笑起来,“你这年轻人,还真是会说话。”
  傅宁砚从取景框里看着程似锦,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男人,年轻、爽朗,性格随和让人如沐春风,气质干净健康,仿佛一束来自美利坚西部海岸的阳光。
  这样一个人,和他截然相反。
  作者有话要说:程似锦……设定是隔壁家的孩子→_→这里打个酱油,下个文里作为女主角的堂哥,给他加戏。
  第64章 山重水复
  上午的交流会;程似锦妙语连珠;时常逗得剧团的人捧腹大笑。下午交流演出时,他坐在第四排的位置,全程端着一个摄像机;将演出过程一分不落地拍了下来。
  傅宁砚坐在他后面一排;两折戏的间隙,便听见团长侧过头去问他,“替别人拍的?”
  程似锦笑说:“是的,她很长时间没看过这么纯正的昆曲了。”
  团长哈哈一笑,“那还得回国去看,才叫原汁原味。”又说;“听你这么说;这位女士倒是一位资深戏迷了,我倒真想与她交流交流。”
  “她不但是戏迷,以前也唱过花旦。”
  程似锦这么一说,团长更有兴趣了,正打算继续要求拜访,第二折戏已经开始。二人便噤了声,专心看着。
  待准备的四折戏都演完以后,团长再次提出要求,程似锦无法拿主意,笑说,“那我打个电话,征求她的意见。”
  说着,掏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走到一边。傅宁砚一直在观察他,此刻目光也转了过去。程似锦压低了声音,傅宁砚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内容,然而却见他脸上笑意温和灿烂,看着颇觉晃眼。
  傅宁砚移开目光,微微蹙了蹙眉。
  程似锦打完电话过来,面露遗憾之色,“抱歉,她说也想与您会面,但要陪着女儿,确实无法腾出时间。”
  团长虽觉遗憾,也无可奈何,只说二人以后要是回了国,一定去明陵的剧院观戏。
  交流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团长给手下的演员放了假,让他们自由活动。大家一致认为既然来了纽黑文市,必然不能不去参观耶鲁大学。如此,仍是程似锦做东,全程带领参观。
  大家一路游玩一路拍照,傅宁砚几分意兴阑珊,看了半程,就悄悄离了队,找了校园外一家咖啡馆坐下。
  街上来往的人大都是耶鲁大学的学生,言谈举止踌躇志满,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气势。
  傅宁砚坐靠窗的位置,春日阳光从干净的窗户中照进来,店里空气中一阵烘焙咖啡豆的浓郁香味。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着从书架上取来的一本杂志。身都放松下来,每个毛孔都透着懒散,浓郁发苦的咖啡也无法抵御倒时差的困顿,如此,他竟然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窗外仍是熙熙攘攘,路旁的榆树绽了新枝,每一片叶都散发着清透的绿意。
  ——
  自爬山那天以后,苏迎晨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询问苏嘉言孙悟空存钱罐Daddy是否已经收到。
  苏嘉言无法,找了张半面墙壁那么大的世界地图出来,在崇城和纽黑文之间划了一条长长的红线,每天比划一段,说线走完了,存钱罐也就到了。
  于是迎晨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线上加个红点,如今点也已经到了密西西比河了。
  苏懿行笑她:“你打算到时候去哪里给她找个爹?”
  “……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懿行笑得不行,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程似锦还不错。”
  苏嘉言看他一眼,“你还是先把Sophia的事情解决了吧。”
  苏懿行便偃旗息鼓了。
  苏嘉言自然知道这样一天一天拖延也不是办法,她对迎晨的教育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了一个撒谎的坏榜样。但苏懿行说得对,她去哪里凭空给迎晨找一个父亲出来。
  由是,又想到了傅宁砚。
  这几天,程似锦每天都打电话过来跟他讲剧团交流的事。程似锦录制的视频她也仔细看了,认出来其中一个老生还是陈梓良的故交。于情于理,她都该出面相见。
  但如今的局面,她耗尽心思才争取到,无论如何,决不能回头。
  午后日光清透,苏嘉言看着在沙发上睡午觉的女儿,不由长叹一口气。
  过了半晌,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懿行发来的短信。
  苏嘉言看完短信,轻轻拍了拍迎晨,女孩儿往她怀里拱了拱,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苏嘉言。
  “晨晨,我们去找Uncle Carl玩好不好?”
  迎晨打了一个哈欠,朝苏嘉言伸出柔软的小手,甜甜答了一声,“好。”
  苏嘉言将她抱起来放在膝头,将她睡得蓬乱的头发散开,重新编好了辫子。在她编辫子的时候,迎晨仍然闭着眼睛,见缝插针地补着觉。
  然而一出了门,晒了会儿太阳,她精神就活跃起来,牵着苏嘉言的手一路问东问西。
  苏嘉言耐心回答,两人慢慢走着,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Carl的咖啡馆。
  刚一进去,正在擦着杯子的店长Carl就用仍然别扭的中文跟苏迎晨打了个招呼,“你好,迎晨。”
  他满脸络腮胡子,看着似乎极为严肃,笑起来却仿佛一只正在打呵欠的狮子。
  苏迎晨松开苏嘉言的手,走到柜台前踮起脚,“Hello,Carl!”
  柜台上摆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个象牙的雕塑,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一个铜质的盘子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盘子旁边放着一盆多肉的绿植。
  Carl哈哈一笑,从柜台上拿了块松露巧克力递给苏迎晨。
  “Carl,她吃糖太多了,你别给她巧克力,”苏嘉言笑说,“懿行呢?”
  Carl笑着指了指里面,“他和他的伙伴们已经来了一上午了。”
  苏迎晨专心致志地剥着巧克力,并没有跟着过去的意思,苏嘉言便将迎晨抱上柜台前的高脚凳,“Carl,帮我照看一会儿。”
  Carl打了个响指。
  迎晨将巧克力喂进嘴里,抚摸着柜台上的东西,最后好奇地抓了一把玻璃弹珠在手里。她的手小小软软的,说是一把,也不过三四颗。
  “Carl,这是什么?”
  “这是你们中国过去小孩子常常玩的东西。”Carl将右手拇指指甲盖抵在食指第二根指节处,将一粒弹珠放在桌上,另一粒弹珠放在指甲盖前,用力往前一弹,弹珠相撞,四散开去。Carl截住了一粒,另一粒掉下柜台,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迎晨“哇”地赞叹一声,从高脚凳上滑下去,追着去拣那粒弹珠。
  弹珠滚了一转,落到了靠窗的一位客人的桌子底下。
  迎晨看着陷在沙发里打瞌睡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伸出小小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先生。”
  傅宁砚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在超市里买东西,转身时未留心,将货架撞到了,瞬间陷在一堆橘子的海洋里。他费力挣扎,正一只一只捡起来,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清甜软糯稚嫩的童音,顿时醒过来,眼神渐渐聚焦,微微转过目光,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小女孩儿。
  ……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儿,微笑时眉眼弯弯,好似一瓣新生的月牙儿;眼睛净黑清澈,仿佛浸在清泉地下的琉璃,带着全然明净的纯真。
  傅宁砚不知为何,竟在此刻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虽不讨厌小孩儿,却也说不上多喜欢,但此时此刻见到这个女孩儿,竟有一种不知从何而生的深深怜惜。
  苏迎晨眨了眨眼,“先生,帮帮我。”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桌子底下的玻璃珠。
  Carl从柜台走了过来,将苏迎晨揽在身侧,“dy,你不可以麻烦我的客人,”说着便要躬下|身去捡弹珠。
  傅宁砚伸手一拦,“没关系。”说着便弯下腰去,将弹珠捡了起来,摊在手中。
  苏迎晨甜甜一笑,从他手掌中将弹珠抓起来,“先生,谢谢你。”
  小小的指尖触上去,仿佛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掌心一阵细微的痒。
  傅宁砚便也一笑,“不客气。”
  正在此时,从后面传来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Carl,你们在做什么?”
  霎时间,傅宁砚仿佛如遭雷殛,身体全然僵直——这不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道这样的声音!
  他缓缓地,一分一分转过头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四目交接,刹那间整个时空都静止了。
  隔着一千多个日夜的天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