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朝令夕改      更新:2021-02-21 17:27      字数:4840
  “呵呵,马上就去。”穆遥回道,浑身不自在,站起来想走。
  “等等,没带烟,你有吗?”肖局长揉揉太阳穴,说道:“酒喝多了,抽一支。”
  “哦,有。”穆遥站定,拿出烟递给他。
  肖局长伸手接了支,推回烟盒给穆遥,手指若无其事地在他手背摸了下,穆遥立刻泛起鸡皮疙瘩,这人看着相貌堂堂,怎么这么恶心,正想掉头离开。
  “哎,我没火。”肖局长笑着叫住他。
  穆遥无奈折回来,拿出打火机给他,男人并不接,含着烟示意穆遥帮他点。穆遥反感得不行,可想到这些人是简明的项目搭档,弄僵了不好,于是忍耐着打着火递上去。
  肖局长伸手挡着火苗,边点烟边问:“你知道这烟象什么?”
  “象什么?”穆遥敷衍地问道。
  肖局长玩味地盯着直起腰的穆遥,夹着香烟叼进嘴里,深深地吸了口喷出来:“象你下面那根,白皙的,纤秀的阴茎。”
  穆遥气得脑门充血,转头就走,男人却立刻跟上来,伸手想搭他肩膀,气得穆遥刚想挥手打开,却突然被旁边一只手带开几步,吓得他一惊回头。
  “肖局怎么没去泡温泉啊,费时间陪内侄闲聊,他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聊起来多没劲儿。”陆森一手握着穆遥手臂,一边笑着对肖局说。
  “哦,啊,呵呵,”肖局恍然笑道:“原来是贤侄啊,我还以为……看他一个人呆在太阳下面,刚好想抽支烟,就随便聊了两句。那行,我先回去换衣服,不陪了。”说着转头向别墅区走去。
  陆森松开穆遥手臂,盯着他暧昧不明地笑:“这种地方怎么能一个人乱跑,简明竟然也不管着你?”
  “……”穆遥红了脸,陆森的摄人黑眸和调侃语气让他不知道回什么。
  “小遥,怎么还在这里。”穆遥听到简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陆森你也在,没去泡温泉?”
  “呵呵,就去,刚陪李市长多聊了几句,这才出来。”陆森说完,一笑离开。
  “跟他说什么呢?”两人一起往回走,简明问。
  “没什么,刚YY去商场,我一个人回来正好碰上。”穆遥不想提肖局长的事,提着不但自己犯恶心,一定也惹简明不高兴,这人现在连衣服领口系几颗扣子都管着他,要说出来还不得把他锁在家里。
  第三十三章
  穆鹞依最终没有等到穆遥。从度假村回来当天下午,穆遥接到S城公安分局稽毒科通知,穆鹞依上周末深夜,因涉嫌吸食、运输、贩卖毒品,在离开酒吧回家途中,被缉毒刑警缉拿归案。抓捕过程中激烈抵抗并袭警,逮捕后从其随身物品中查获4号海洛因五十余克,现已侦查终结、提起公诉,刑事羁留期间允许家属探访。
  穆遥拿着电话好半天,才弄明白对方讲述的内容,话筒里平板的音节,每一下都振聋发聩地凿击他紧绷的耳膜:穆鹞依在审讯过程中,精神状态极不稳定,送经医学鉴定,确诊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由于她在犯罪实施过程中状态正常,必须完全承担刑事责任。
  穆遥听见自己呆滞的声音:“请问她的情况大约怎么定罪。”
  “至少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她情节严重,死刑可能性比较大。”对方公事公办地说完便挂断电话。
  穆遥收起手机一头冲进房间拿钱包,被简明一把拽住:“小遥,冷静点。”
  “我现在回去看她,快松手。”穆遥僵着脸甩开简明。
  他早该想到,十多天前那个深夜来电,当穆鹞依说外婆坐在对面屋顶上哭的时候,他就该察觉到她的反常幻觉,可他却该死地忽略了。多少年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殚精竭虑摆脱她的桎梏,他百计千回拉远跟她的距离,他从未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她竟以这种决绝惨烈的方式与他告别,悄无声息地燃起连天业火,直烧得他皮焦肉烂。
  她怎么可以这样?穆遥激烈地在简明的臂弯里挣扎,双眼烧成黑烬,那剧痛生生扒开脏腑跟灵魂。她怎能这样?仅仅十多天前,她还说他是她的好孩子,仅仅十多天前,他还答应月底回去看她,她怎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不近情理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疯了?!
  “小遥!”简明抱住他着急地说:“你这样昏头昏脑跑回去有用吗?”穆遥癫狂的模样让人心惊。
  “放开我,”男孩红着眼睛拼命往门口挣,一头撞到简明下巴上:“放开我!放开我!混蛋!”
  “你给我站住!”简明大喝一声:“你是要回去给她收尸吗?还是想陪她一起崩溃?”
  男孩蓦然怔住,呆立良久,忽然脱力,嗓子干哑嘶涩:“简……简……”他像被一刀砍断的树棍,颓然栽进简明怀里:“我该……怎么办……”
  “听话,听话,深呼吸,”简明抱紧男孩:“先冷静下来,把具体情况告诉我。”
  穆遥压紧供血不足、痉挛抽搐的心脏,复述了一遍电话内容:“简……她竟然疯了……疯了……她还会……死……”男孩直着眼睛喃喃絮语。
  “我国对贩卖、运输毒品罪,一向从重量刑,再加上拒捕、袭警,情况是不大好,”简明凝视着怀里青白如鬼的男孩,空洞的眼神如同被摄走了魂魄:“但法律不外人情,你先别着急。”
  “我现在要回去看她。”穆遥说着又要跳起来,他根本坐不下去,一刻也无法平静。
  “你听我说!”简明制住他:“你现在跑回去探访个十来分钟能解决什么?你知道车次吗?去了车站就能上车了?”
  “简……道理谁都懂,可她是我母亲,”穆遥捂着脸呻吟,内心一片空茫:“我怎能不着急?我不是你,我拿不出你的冷静。”
  “明天,”简明抚着他的脊背:“给我一点时间安排,明天上午我陪你一起回去。”他的声线平稳而低沉,充满奇异的安抚力。
  穆遥僵紧的关节,仿佛听从催眠般松弛下来,闭着眼睛被男人收进怀里。对方温热的胸膛伴随着话语轻微振动:“任何事情都有转圜余地,哪怕证据确凿,还有律师的巧舌如簧。而且,你母亲的病症也对案情有利。”简明托起男孩苍白的脸颊:“小遥,听话,无头苍蝇一样乱冲乱撞只会坏事。”
  男孩怔怔盯着他看,像个稚龄的幼童:“她会死吗?”
  “不会,甚至……不用坐牢。”简明的眼睛像远山之巅幽深沉静的湖泊,安宁的,静谧的,慰籍着男孩焦灼的神经,语气如清风般徐缓温柔,含义明确肯定:“所谓犯罪实施过程精神正常,这个判定商磋余地很大。”
  “真的吗?”穆遥烧灼般炙痛的眸子里氲上一层水雾。
  “真的,相信我,”简明把男孩的头按进怀里:“我对你失信过吗?”他轻吻着男孩的发际,一遍又一遍抚摩他单薄的,畏寒般轻颤的脊背,直到胸前的衣襟慢慢被浸湿。
  穆遥和简明第二天上午回到S城,这座破败的,遍布残垣断壁的晦暗城镇,在深秋的凄风苦雨中蜷缩着僵卧了一夜,此刻仍旧不曾醒来。掠过车窗的行人影影绰绰,肩膀和脊梁佝偻着弯曲,缩着脖颈抱臂而过,一如他们脚下苟延残喘的街道。垃圾纠结着枯叶,仗着冷风嘶吼狂舞,凶狠抽打人们的面颊。
  S城公安分局陈局长,亲自陪同简明和穆遥探访穆鹞依,负责监察的女警官,得到授意退至门边最远处。然而,还有什么意义呢?穆遥隔着剔透的玻璃挡板,凝视对面那个再也不会用她热烈而痛楚的视线,紧迫追逐他的女人,她再也听不懂他的话,她再也不会夜半骚扰他,她甚至连墙上的话筒都不晓得拿起来。
  她仿佛一下年轻了许多,眼睛明亮而澄净,姣好的脸庞白皙光洁,连原先眼角隐约的细纹都消失不见。笔直地坐在板凳上的身躯,像过去每一次映入眼帘一样柔美窈窕,不言不动,乖巧安详。唯独那穿越一切觅不到终点的目光……穆遥的心脏狠狠地绞扭成团,那样清澈的眼神,那样秀媚的容颜……怎么会去吸毒?!怎么会去贩毒?!怎么可以……疯……
  因为不是藏毒场所,穆遥家里没被查封。简明先送他回家,独自去见案件相关人员。
  穆遥站在这座废墟般旷寂的房宅前,洞开的门扇像黑色的巨口,窥伺着择人而噬。门边砖缝里的野草,徒留扎手的干茎,蔫黄衰谢,僵朽干枯。坚肃森冷的四壁,梵唱般低咏着,复述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他的童稚,她的青春……
  冷风穿过腋下,他依稀又见她鲜活的身影,银铃般放肆的笑声……糜艳的,诡秘的凄绝舞蹈……瘴气般沉郁的玉兰花香,苍老,衰弱,低迷,无孔不入地贯穿回旋于他们相互渗透,血腥撕扯的呼吸起伏之间……
  穆鹞依的庭讯,简明没让穆遥出席:“你是我的人,听从我的意见是你唯一能做的事。”男孩激烈的反抗在这毫无余地的强制高压中,迅速分崩离析,仿佛潜意识里一直在等待这种硬性的制肘和管束。
  这起零口供也能顺利判决,罪证凿凿的毒品案,最终在S城惨淡晦败的阴郁天幕下,如同枝头最后一片黄叶,飘飘荡荡,渐趋式微,最终消逝无痕。穆鹞依在一个月后被转送B市精神病院保外就医,保留刑事追诉期限十五年。
  “我想去鹞山看看,那座断崖……”临走前的两天,穆遥对简明说。
  男人紧拧着眉峰,沉默不语,托着男孩瘦如鸡骨的手臂,攀上那座久违的山坡。寒风挟裹着冷雨,挑衅侵缠两人冰凉的躯干。天际一片昏昧,视线被前方的纵深,决裂般斩断去路,深渊一样坠陷的谷底,倒毙僵卧着那条河流的尸骨,惨白的,静止的,定格成它最后一次呼吸的镜头……
  穆遥回到B市后立刻病倒,似乎所有的热量都被S城阴冷的空气耗尽。简明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是堆积如山的事务,一边是虚弱不堪的情人。所幸固执的表盘上的指针,既不会因为快乐而迅捷,也不会因为痛苦而迟缓,依然故我,不依不饶,笔直地走过那段杂乱无章的时间。
  两星期后穆遥的身体才有起色,简明陪他站在医院悠长盘旋的回廊之上,看着远处被特护推出来晒太阳的,安静的白衣女人。穆遥发现一缕天光印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她仰起脸来,无意识地牵扯嘴角,绽开一朵,璀璨的,永恒的,甜蜜微笑……
  时间重新被填满,竖起的衣服领口,在冬日校园的嘈杂有序中,悄然抚平了僵直的颈骨。穆遥抱着一摞书本,匆匆走过光秃秃的林荫道。简明刚才打电话来说,下湾港今天有焰火表演,接他一同去看。
  “冷吗?早上让你多穿件衣服偏不听。”上车后简明摸摸他瘦削的脸颊。
  穆遥启唇一笑:“不冷,我要充分感受冷冬的侵袭。”
  简明睃他一眼:“毛病。”
  “现在才知道我有毛病啊?”男孩肆意地笑:“太晚了,简哥哥。”
  男人目视前方的侧脸,轻柔地卷起一缕,温软的笑意。
  下湾港的夜色五彩纷呈,两人在临海餐厅里用了简单的晚饭,穆遥的眼睛一直黏着旁边的玻璃窗,深恐错过了精彩表演,能在这严寒的冬季享受焰火的热烈,怎能不令人心情振奋呢。
  “快吃,”简明敲敲他的头:“你现在不好好吃饭,等下怎么能尽情看焰火。”
  “哦,哦,知道知道。”男孩嬉笑着敷衍,完成任务般三下两下扒干净碗里的饭。简明无奈地叫来伺应埋单。
  海风凛冽而急促,浪花溅起的飞沫,偷吻着初冬的寒潮,剧烈起伏的波涛,拍打黝黑的礁丛。幽深的天际,如梦初醒般炸开一朵朵妖娆浓丽的焰火,焚烧着,搅扰着,空阔的苍穹……穆遥靠在简明身前,悄悄地,将手放进男人黑色厚重的大衣口袋里,仰起的脸庞眼帘关闭,感受着那一缕,温暖妥帖的安宁。
  第三十四章
  时近隆冬,两人原本分房而睡的延习,被男孩一夜又一夜爬上男人温暖的床褥终结。赤裸裸的凉滑身躯,贪婪无度地需索要求。熔岩般遮天蔽日、覆灭尘网的激情,焚化了肌理,炙烤着筋髓。汗水,涓滴不剩地从幽冷的脉络中被挤榨出来,颠倒,冲撞,压迫,倾轧,噬心蚀骨的贯穿与交缠。
  穆遥的情绪已经基本平稳,只是爱出神,清浅眉宇间的那缕惆怅,久久地挥之不去。有时明明说着话,简明偶一回头,便见那盈盈眉眼中流露莫名的怔忡,喊他回过神来,男孩的脸上便绽开轻软的微笑,像玻璃窗上吹弹得破的霜花。
  恰巧抽出几天闲暇,期末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