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淘气      更新:2021-02-17 05:07      字数:4762
  夏心夜跪了半晌,起身向回走,林子里有淡淡的雾,树与树枝杈的缝隙却透出斑驳浅淡的光影,她倏然停步。
  风远远近近断续起伏的声音,枝叶的夜露打湿了衣襟,一层层渐渐渗透进骨髓的寒凉,让夏心夜突然惊醒。
  她转身,向回走。
  小园的柴门虚掩着,夏心夜推开,动作轻柔,淡定。
  “前辈?”她轻声唤。
  卫襄和孟小显在高高的树上,看见夏心夜进了院子,那院子里的牡丹花,犹在开放。
  孟小显压低声音问卫襄,“你说她回来干什么了?”
  卫襄道,“不死心吧。”
  孟小显道,“错!这女人当真是冰雪聪明!”
  卫襄疑惑地回头看,但见孟小显拧着眉,眸子深邃得可怕。
  一大早整个安平王府人心惶惶,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原因无他,安平王爷,又杀人了。
  一晚上就大发雷霆,凌晨破晓,竟在一个时辰之内,接连斩杀了三名女子。
  他血红着眼睛,屋 子里被毁坏得一片狼藉,那两名女子瑟缩在角落里,犹自用畏怯而迷恋的眼神,望着秦苍。
  齐王送来的,是已经服了幻樱的女子,她们对死亡的惊恐,克制不住毒性的怂恿,犹自激发起连绵的冲动。
  她们媚眼如丝,在角落里欲躲还迎。秦苍走过去,残暴地抓着一女子的头发,眼神嗜血阴鸷,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角,说出的话一字一顿。
  “想用女人让我死,那好,看看谁先死!”
  他说完将女人甩在地上,刚一站起身,瞬间气血上涌,血脉喷张,一个踉跄强自撑住,唤卫襄。
  卫襄进来,秦苍强自隐忍,指着那三名女子道,“拖下去绑了,送宫里去给皇上!”
  他的上下牙打着颤儿,口齿不很清晰,那狂热的含混让卫襄揪心愣神,伸手想去扶,秦苍甩开他忍无可忍地大吼道,“你听见了没有!绑了送宫里去给皇上!”
  卫襄称是,三下五除二把女人带下去绑了,阁楼里传来巨大的轰鸣,回头看,秦苍竟是狂暴地毁了连窗的墙!
  一时人皆胆颤心惊远远地躲避,秦苍毁天灭地一声长啸,从已然破坏的阁楼跃出,疾狂走至竹林中,竹林霎时一片片晃动倾倒,秦苍如一头困绝焦躁的兽,嘶吼着,破毁着,也不知道是想摧毁竹林还是想摧毁自己!
  他精疲力竭地扑倒寒泉,一身灼热被寒泉一激,“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永煦帝一掌打在齐王的脸上,生生将他打倒在地,气恨道,“朕说了不准再伤害你二哥!你偏不听是不是!”说着一脚将齐王踹得跌撞出去,永煦帝切齿道,“是不是!”
  齐王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低头捂着脸,嘴硬道,“臣弟哪里敢害二哥!只许大哥您兄弟情深送女人给二哥,就不许我送女人给二哥赔罪吗!”
  这话又给齐王赢来一个大巴掌,永煦帝颤抖着手气吼道,“你还嘴硬!你送的是什么女人!”永煦帝狠狠踢了齐王一脚,骂道,“你竟敢给你二哥下药!你,你看朕今天不打死你!”
  永煦帝抓了桌上的镇尺,劈头盖脸打下去,齐王仓皇躲,然后一把抱住永煦帝的腿大哭道,“大哥!大哥饶我吧!您生臣弟的气,传板子来就是了,不要这样伤了自己身体!”
  永煦帝不解气地,狠狠两镇尺打在齐王的背上,齐王抱着他大哭道,“大哥我冤枉!我没下药害二哥!”
  又是一镇尺,永煦帝气道,“你还抵赖!”
  齐王大哭道,“大哥!臣弟不敢欺瞒大哥!我真的没有害二哥!我是挑的有风情的女子,可我为的是哄二哥高兴啊!女人在他身边动不动便死,他心里多膈应难受啊!臣弟是想着,找些风骚妖娆的,知情懂趣的多陪陪二哥!可是臣弟怎么会下毒呢!皇上!您和他是兄 弟,臣弟和他,也是兄弟啊!”
  永煦帝见他一脸委屈,哭得涕泗横流,当下泄了一口气,手一松,镇尺落在地上。
  齐王起身扶他坐下,接着跪在他脚边哭道,“大哥只知道打我,就不知道是他故意演戏骗大哥!他是什么人啊,我如何能在他身上下毒!他处处提防我,那些女人的毒若是我下的,他如何能去碰!他分明,分明是自己毒自己演戏在大哥面前害我!大哥要为我做主啊!”
  永煦帝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不言语,齐王抽抽嗒嗒地哭诉道,“世人都认为我和二哥有嫌隙,只要二哥一出事,便认为是我做的,连大哥您也这么想,您也不相信我!可事实上不是我不想跟他和好,是他非逼着我不依不饶!我这次又巴巴地去讨好他,他竟然又演苦肉计反咬一口,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啦!”
  齐王哭着,拉着永煦帝的衣角道,“大哥您心良善,遇事总回护他几分,他又何曾生感激之情!北狼大军压境,大哥您头都快愁白了,不过是让他别再祭花,他终究是不肯!竟然还在花上下毒,送进宫来谋害大哥!他一演苦肉计,大哥便顺了他,他吃定了大哥你心软啦!”
  永煦帝怒道,“你闭嘴,给朕出去!”
  齐王泪眼涟涟,无辜地蹭着永煦帝的衣袖道,“大哥!我和他都是您亲弟弟,您因何便偏护着他!”
  永煦帝厉声道,“别跟朕撒娇耍痴的!朕偏护着你,就得杀了你二哥是不是!”
  齐王委屈地哀求道,“大哥!”
  “滚出去!”永煦帝几乎咆哮。
  秦苍一睡,便是一天一夜。醒来时又是一日的晨光闪烁,他稍一辗转,便是全身酸痛。
  永煦帝听到动静,走过去半扶起他,秦苍吃力地张开眼睛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道,“皇上,……,臣弟想喝水。”
  他的唇皲裂了,暴着皮,永煦帝让他靠在床头,为他端来茶,秦苍连喝了三杯,才稍微缓解。
  他整个人虚弱地瘫在床上,复又闭上眼,静静地喘歇着,也不说话。
  永煦帝道,“二弟此番,实在太过凶险了,林夫人费好大力气才压制住,以后凡事,都千万小心才是。”
  秦苍虚白的脸挂上丝笑容,也没说话。永煦帝也无言,两个人一时,竟有些尴尬。
  如此沉默半晌,到底是永煦帝先开了声,“三弟过分了,二弟你,多包容则个。”
  秦苍叹气笑道,“他一定在大哥面前哭诉,说我演苦肉计诬告他了吧?”
  永煦帝默然,秦苍也无话。兄弟俩相对无言,秦苍疲惫,复闭目养神,时间久得他好像又睡着了,永煦帝突然叹气道,“原来,总是觉得三弟贴心乖巧,现在总算是明白,二弟你原来,为何总是狠打他。”
  秦苍眼也没睁,淡笑道,“三弟 生性顽劣,打也打不过来。”
  永煦帝道,“想起那次,为了杨家的事,你差点打死他,我从中拦着,你跟我吼。”永煦帝顿了一下,轻声道,“你说他心术不正,趁早打死了省得害人,我强行救下,从此他便与你成仇,跟了我不放。”永煦帝轻笑道,“可是仔细想想,三弟他从小不爱读书,我又比他年长很多,他更喜欢粘着你,跟着你行军打仗的。”
  这时有小太监为秦苍送粥来,永煦帝接过了,打发小太监出去,举勺喂秦苍,秦苍推拒,永煦帝道,“我们兄弟多年,为兄能于二弟病中喂上一口饭,又还能有几次!”
  言罢,永煦帝眼圈红了,秦苍也觉得眼底湿湿的,当下乖顺地用嘴接了。永煦帝道,“三弟伪善,又巧舌如簧,表面上服软求饶,实际上恶习不改。为兄,头疼!”
  秦苍却只接粥,不说话。一碗粥见了底,永煦帝道,“你几日水米未进,体力都耗光了,林夫人说,生息得慢慢调养,二弟若是饿,一会儿再吃吧。”
  永煦帝放下碗陪坐一旁,秦苍以皇上政务繁忙为由告辞,永煦帝也未强留,说道,“也好,卫襄在外面,也守了一日一夜了。”
  说完吩咐小太监备轿,秦苍硬撑着起来,被永煦帝扶住,在他肩上加了件衣服。
  竟是明黄的龙袍,秦苍惶恐道,“臣弟不敢!皇上爱惜臣弟衣单,还请赐常服为是!”
  永煦帝沉吟半晌,作罢,将自己日常穿的半旧斗篷披在秦苍身上,抚肩对秦苍道,“二弟的苦心,为兄知道了!”
  秦苍的鼻子突然泛酸,轻笑了一下,无言。小太监进屋欲搀扶,永煦帝挥手打发了,亲自扶秦苍出门,秦苍一脚迈出门槛,终回头,对永煦帝道,“大哥什么都好,就是……”
  秦苍已然开声,但“柔于决断”四个字,终是未说出口。他怅然苦笑,谁说他的大哥永煦帝,柔于决断?
  他不做决断,是因为他认为还不需要做决断。决断这东西,柔软上一千遍,正经时候果断一次,就够了。
  上午的阳光金灿灿清透透的,秦苍一身黑衣站在骄阳下,清癯妍笑,极其苍白俊美。
  夏心夜正低头摘薄荷的叶子,抬首见明亮温柔的秦苍,一时怔了,秦苍走过去张臂把她抱得满怀,吻,咬着她的耳朵央告道,“卿。我饿了。”
  第三十四章 情讯
  夏心夜为他熬了半砂锅香浓的小米粥,拌了一小碟青菜豆腐,菜里点了几滴香油,一时间香郁氤氲,勾得秦苍食指大动。
  秦苍靠在枕头上,敞着腿,只负责饭来张口,心安理得地让夏心夜添菜递饭侍候得舒舒服服。饭菜吃完,秦苍意犹未尽,身子惫赖在床上道,“那你晚上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啊?”
  夏心夜笑,眉目清扬明亮,说道,“奴婢听王爷吩咐。”
  秦苍道,“听我吩咐的话,先炒一个三鲜芦笋,再来一个金瓜杂菌盅,腰果笋尖炖豆腐,绿豆芽,黄花木耳,银耳山楂,冰镇苦瓜,菜心茭白,香糯藕,再蒸一笼二十四桥明月夜,一笼菠菜芝麻小笼包,一笼新韭鸡蛋包,一盅萝卜粉丝汤,一盅莼菜莲叶羹。”
  夏心夜听着笑,秦苍说着也笑,长喘一口气懒洋洋地道,“在这些里面,你挑着做两样吧。”
  夏心夜言笑着端水给他漱口,秦苍漱了口斜在床上,笑盈盈地看着在一旁归置的夏心夜。
  探出窗口的三两枝红月季摇晃着日影,那是一个鸟语花香,晴朗怡人的天气。秦苍靠在床上,笑着,唤“心夜”。
  夏心夜回头看他,他是偶尔唤她的名字,但是从不曾这样温润亲近过。
  秦苍的笑容温温亮亮的,一双眸子,如透着光的墨玉般,深而明媚。
  他拉过夏心夜搂在怀里,笑吻。手指抚上她的眼角,带笑凝视,目光之盛,若可言语。
  吻很淡,却极宠。秦苍捧着她的脸,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似舒展,又似叹息。仍笑着,说道,“卿做对了一件事,我高兴,该怎么赏卿呢,嗯?”
  夏心夜垂着眼睑,没有言语。秦苍躺在床上,对她道,“这事我好好想想,先小睡一会儿,卿在一侧不许走,听见了没?”
  夏心夜称是,为他打开薄薄的蚕丝被盖上,秦苍一睡一个时辰,醒来时嘴上焦渴,想唤,可话在出口的瞬间,倏然打住。
  书房很静。下午的阳光斜照进半屋,她低着头,正坐在书桌旁做手工,碎布,剪刀,各色丝线无序地在桌上乱摊开。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秦苍就在那一瞬间被打动,甚至眼眶,都微微地湿润。
  这女人淡淡静静,做很平凡日常的事,却一点一滴渗进人心里,悄无声息地洇化开,直觉得与她今生相守,一呼一吸之间,岁月静好,一世安稳。
  秦苍起床自己倒水喝。体贴的温开水,温度,也正刚刚好,入喉清润,几分香洌甘甜。
  夏心夜见了欲起身,秦苍已凑过去,摸着那小香囊上的刺绣摆弄,笑着道,“好看!”
  青草溪流,花香盈袖,有高大茂美的香樟树。
  秦苍坐在溪边花丛里的席子上,夏心夜被他搂着,将头贴在他屈起的膝盖上。日影斑驳闪动得有几分俏皮  ,秦苍的手指抚过她的发,然后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轻声道,“心夜,现在问你话,你一字不拉老实回答我。”
  他笑着说,声音柔暖温和,情意绵绵的。
  夏心夜温顺说是。秦苍道,“你去找水伯,是不是想救我?”
  夏心夜不敢去碰触他的目光,也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思,半晌轻声应道,“是。”
  秦苍躬身吻她的唇一口,呼吸的热气在她的脸上,笑问道,“那为什么想救我。”
  夏心夜似乎把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不自觉咬住了下唇,秦苍居高临下道,“不许咬唇,更不许动脑筋骗我。”
  夏心夜垂着眼睑,小心措辞道,“奴婢,……,不敢,不听从王爷吩咐。”
  听起来还算过得去,秦苍暂且放过,用下一句紧逼道,“我这次若独阳散发作,必死,我死了,卿或许能活,是不是?”
  夏心夜用力地咬住唇,称是。秦苍无瑕纠正她咬唇的小动作,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