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21 16:58      字数:4757
  他们从来没挑明的说过一句话,张志刚这会儿特想说一句,可还是没说出来,他只希望能顺利,这人能撑着大事,担着命,担着委屈,要是有啥差次就太可惜了,狠劲儿捏了捏姜宇的胳膊肘,姜宇明白,淡淡一笑。
  一切准备就绪,姜宇沉着心思静静等待那一天。
  因为汇演监狱延长了熄灯时间,余出时间让犯人们在号子里练节目,几晚上号子里传出歌声、音乐声和笑闹声。
  姜宇也准备了一首歌,他没这心思,就想露着脸看似正常的遮人眼目。
  终于到了日子,临出号子,姜宇最后瞥了一眼那盘勿忘我,它正在盛艳的开,静静的柔着情绽着芬芳,可他带不走,他看着那盆花就像看到穆筠,他要违着心思抛下它,暂且放在一边只搁在心里。
  姜宇什么也带不走,他不能带走证明他身份的任何东西,他看着舰炮和颜小曼的婚纱照,欣慰的笑:瞅俩人美得,你俩人好好过日子,哥要走了,不会忘记你们,哪天回去看你俩口子。
  姜宇不得已燃起火机烧掉照片,烧掉能牵扯到别人的任何东西,心里难受,他只带走了一样东西,就是穆筠送他的项链,那条血色花,他把血色花揣进最贴心的口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号子。
  15号晚上,犯人们都各自搬着小凳整齐的坐在会堂里,监狱的领导坐在最前排,所有当班狱警都聚集在会堂周围,各个监区的狱警守着自个管辖的犯人溜达着。
  演出开始,犯人们都跟小学生似的端坐着,各个脑袋整齐的瞥着演台,认真的看,轮到自个监区的节目,都给着劲儿的鼓掌,气氛挺热闹。
  姜宇和华翔眼都盯着演台,装模作样,心都不在这,哪看得进去呀,熬着时间,神经绷得像到极限的琴弦,稍有用力就得断。
  轮到六监区的节目上场,钻地鼠娘气气的围着花头巾伴着一个女人相,扭着腰身和另一个犯人跳着阿哥情妹的舞蹈,引得台下哄笑,一阵拍巴掌叫好,姜宇和华翔也跟着笑,做样子也得做真了,绝不能露差次,瞭眼对视,屏气心明。
  该到姜宇的节目,挺盛气的上台,六监区猛鼓掌,姜宇笑,笑得张狂,一点儿看不出心里正存着生死未卜的大事。
  音乐响起,姜宇沉下面容,进入情境,他选的是当年最流行的姜育恒的一首歌《驿动的心》。
  他选这首歌,是因为这首歌让他感动、感伤、感怀……就像自己的心情和处境,每次听心都微颤着疼,我累了、倦了、孤单了……我想停下来,找个地方和你相依,让心平息。
  曾经以为我的家
  是一张张的票根……
  姜宇凝思的开口,让旋律侵渗心灵,居然忘了就要搏命的冒险,甭管是死是活,只当一次旅程,我想归途,我不想再飘了,我飘荡了多少天,我孤独了多少年,啥时候才能重回原点。
  再过一个多月姜宇就在监狱里熬了两年了,已经27岁了,这两年他经历了多少事、忍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最熬人的莫过于心里的念想,今天也许是他在牢里的最后一天,也许是他命绝暴死的最后时刻,即便一切顺利,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归途,要走到什么时候?要去哪里?什么时候驿动的心才能安逸?
  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
  姜宇眉头微蹙,深沉陶醉,这歌瞬息间让脑子挤进风风雨雨走过的路,他想的人,他念的情,涌入心头。
  想起老爸,想起父亲疼切的目光,心里一句:爸,儿子不孝,没法和你打声招呼,儿子要走了,原谅我!
  想起穆筠的爱,橘子的笑,颜小曼的眼泪……我的朋友、我的亲人……如果我死了,还会有人记得我吗?我啥时候能正常人的见到你们?我要走了,我要成为一个逃犯,去我不知道的地方,等着我……等着我……
  姜宇悲切、悲壮、还有委屈,从来没有这么舍不得,舍不得世间的一切,就像一次轮回的惜别。
  姜宇唱完,演绎完美,这不是演绎,这是他的真情。
  台下一片掌声,犯人们让这歌撩得心里挺感触,设身处地想到自己,说不出的悲怀。
  姜宇瞬间变回原样,仰着下巴盛气的笑,回到台下座位,犯人们直夸,这小子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还有副雄浑磁性的好嗓子。
  一边的马脸警也乐了,这么多节目里属这小子唱得出众,还特有感染力,这小子天生的能人,啥花活都玩儿的转,真他妈能人,唉……可惜了,是个犯人!
  临到八点半左右,姜宇的神经越绷越紧,这时候该老杨出场了,如果他没按序出场,那就满盘皆输,一切全完。
  华翔余光瞥向老杨,老杨面无表情的盯着演台,跟一尊泥菩萨,啥也看不出来,急死个人,你他妈可别砸了锅!
  时间走到八点四十分钟,泥菩萨似的老杨突然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倒地,姜宇的神经一松,呼出一口气,成了!
  华翔垂下头,咽口唾沫,心落了地,老杨,你倒的正是时候。
  老杨的突然倒地,惊得犯人扒头看,咋的了?都约摸着这老杨又犯病了,咋偏偏挑这个时候,正热闹的看演出呢,影响人心情。
  马脸警、张志刚还有其他几个狱警立马围过来,命令犯人都坐好了别动,几个狱警七手八脚的想扶起老杨,可老杨跟滩泥似的,扶不起个,脸色惨白,紧闭双眼,狱警们明白,老杨是真犯病了,这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见怪不怪。
  这时姜宇举手报告:“老杨准是犯病了,得赶紧去医务室,不能耽搁了,我背他去。”
  是不能耽搁,这万一死过去再闹出了人命,狱警们都不想摊上事,马脸警脸一沉,吩咐姜宇:“你赶紧背他去。”
  姜宇心踏实落定,走到这一步,敢有把握,已经成了七八分了。
  这事一般都安排犯人照顾犯人,哪个狱警愿意背着挺老沉的犯人走那么远的路呀!况且前有两次老杨输液也是姜宇陪着去的,合情合理,谁也不会往歪里想。
  只有张志刚明白,这姜宇要行动了。
  姜宇背起老杨,老杨垂着身子往下坠,姜宇心说,你这装得也忒像了,别再垂着了,再往下沉,我背着都吃力,看向老杨,嘴唇都紫了,双手不停地抖,纳闷儿:这是装的吗?这样子可不是装不出来,难不成真犯病了!
  姜宇不知,老杨为了能犯病,提前吃了两粒影响心脏的安眠酮药物,早就难受了,硬挺着撑到八点四十分钟才倒地,为了真实,命都豁出去了,说是为了姜宇,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医务室每次都有诊断报告,就怕犯人装病偷懒,不真实就得担责任。
  马脸警吩咐一个小狱警跟着姜宇。
  姜宇背着老杨急火火的往医务室奔,小狱警跟着后面跑。
  走到主道路段,监控室的警务从监控里看见一个犯人背着另一个犯人,后面跟着狱警,知道有犯人病了,这是去医务室的,很正常,都不在意。
  姜宇拐进医务室,监控影像消失,看不见了人影。
  医务室里有两个值班医生,说是医生,其实都是医术不精的内部关系户,挂个警医的头衔拿着岗位工资津贴给犯人开个药、输个液、量个血压什么的,大的病症也看不了,医务室有一些简单的检查设备,一套老旧的心电图仪器。
  医生给老杨做了心电图,心率福Щ翰黄耄垢叽?90,医生脸一慎,病得不轻呀!写下病例,赶紧输上液,这时已经临近九点,一切都在姜宇的计划之内。
  姜宇坐在老杨身边静静的陪着,老杨闭着眼,一句话没有,像是睡着,心里明白着呢,他的任务完成了。
  医务室里挺憋闷,各干各的,没人搭话,一个女医生一边坐着织毛衣,另一个男医生在外屋轻声打电话,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像是正和一个女人**,说的挺热乎。
  跟来的小狱警坐在一边,这个无聊,谁没事愿意在这呆着。
  姜宇顺势客气一句:“这输完了也得俩小时,你要是累了就溜一圈,这地方憋屈人。”
  姜宇想打发小狱警走,话又不能直接说透了,可心里急,小狱警要是不走,他还得另想辙。
  小狱警又坐了一会儿,坐不下去了,犯人陪犯人输液,在正常不过的事,根本就没多想,站起身说:“我出去溜一圈,一会儿回来。”
  姜宇心说了你最好别回来,顺利的打发走了,这又成功一步。
  接下来找话和女医生闲聊,这女医生是四十来岁的大姐,医务室姜宇常来,头疼感冒的都逃不过拿个药,还陪着老杨输过几次液,每次来都和这个女医生闲聊几句,都熟着呢,何况姜宇讨人喜欢,说话讨女人乐呵,大姐一级的更逃不过去。
  姜宇开口:“大姐,这是给谁织毛衣呢?”
  “给我儿子。”
  “你说大晚上不能在家陪儿子,还值班给我们服务,这工作挺辛苦。”
  女医生乐:“没啥辛苦的,我值一个夜班,转天就休息一天,这班合适,呵呵……”
  “大姐,你没事怎么不看犯人演出去。”
  女医生眼一翻:“你们犯人的节目有啥看的,一帮秃头老爷们儿。”
  “嗨……秃头老爷们儿也有绝活儿,你没听过我唱歌吧,我刚才就唱了一首,自我感觉还像回事。”
  “你还会唱歌呢?”
  “那是,赶明儿我嗷一嗓子唱给你听听,你别吓着就行。”
  女医生呵呵笑。
  姜宇看了看表,就要到九点半了,自然的来一句:“待会儿我还有个节目呢,这老杨一时半会儿也输不完呀。”
  女医生好奇的问:“你还表演啥节目?”
  “一会儿是我们监区的合唱,我是领唱,合唱要评名次的,这要少了我还咋唱呀!”
  “嗨!那你干嘛陪着来?找别人来不就得了。”
  “也是,我不是组长吗,平时也是我陪着来,要不……我赶紧回去,叫个人来替我。”
  女医生眨眨眼儿,没过脑子的来一句:“那还不赶紧去。”
  姜宇就等着这句话,就套着她说出来,目的达到,站起身看看老杨,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轻声一句:“老杨,保重!”他很想说声谢谢,但不能说。
  老杨心里啥都清楚,闭着眼暗想:姜宇,你今晚想干什么呀?
  这女医生压根儿就没受过什么警务训练,原来的工作和公安警务也不沾边,她是监狱领导的一个亲戚,原先在县城一家小医务所,凭关系调进监狱当了警医。
  姜宇走到外屋,那个男医生还在闷头打电话,这电话都快打了半个多小时了,像是对方生气了,他正掏心挖肺的哄着,无心搭理其他事,姜宇走出去,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姜宇的心绷着弦儿,可步履从容,不急不慌,他知道通过主道口监控会看到他,如果这时有人出来拦住问他,他也会有正当的理由,就是回会堂演出。
  凑巧姜宇走过主道的时候,监控室的俩警务正聊天,也没注意监控。
  大晚上的犯人都在会堂演出,谁也没想到会有啥事,这晚上值班够乏味的了,神经都松着呢,再说谁能目不转睛一刻不停的死盯着监控不动呀,就在俩警务聊天的一瞬,姜宇顺利的通过主道,拐了个弯儿,身影消失。
  姜宇知道监控已经看不到自己,立马跑向电控室,电控室是单独一座小房,离医务室不远,摸着黑在东侧墙根儿下找到张志刚放在那的各种工具,各类齐全,还有一把锋利的大号铡钳,迅速抄起工具撬动电控室的铁门。
  同一时刻,华翔看了一下时间,马上九点半,举手报告,要上厕所。
  马脸警眉头一皱:“哪那么多事!再坚持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一会儿回去上。”
  华翔没想到马脸警不准,心急,不让我上,我也得上,我必须出去,又一句:“我闹肚子,憋得不行了,快拉裤裆了。”
  张志刚看在眼里,明白必须让华翔顺利的出去,不然姜宇的功夫全白费了,对马脸警自然的嘀咕一句:“晚饭看着犯人食堂炖的豆角挺好,尝了两口,操,吃了就闹肚子,疼了一晚上,这一会儿都窜了两回稀了,以后犯人的饭少吃,太脏!”
  华翔接着报告:“我真憋不住了,得赶紧的,再等会儿……真要拉了。”佯装一脸痛苦。
  厕所就在会堂门口不远处,门口还有狱警,上个厕所真不需要拦着,马脸警一句:“赶紧去!”
  华翔迅速跑向厕所,在厕所凝神立定,掐算着时间,他就等着电源切断的那一刻。
  几分钟过后,忽然一片漆黑,谁也看不清谁,华翔神经一跳,成了……这就成了!姜宇,你真他妈有能耐,兴奋得差点儿喊出来,趁着黑,撒开腿,冲出厕所,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第二根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