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笑傲网络      更新:2021-02-21 16:56      字数:5145
  嬴墨央也不跟他计较,走近一步,端详了一会,道:“柔情不足,苍劲有余,
  字是漂亮,却不合诗的意境。”
  凤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却道:“我说,一直就听你评我的字,就是没见你
  认真写过一帖。干脆今天就写一下吧?”
  嬴墨央怔怔地看著递到手中的笔,没说话。
  “写你常写的就可以了。”
  “常……写……”苍然一笑,嬴墨央摇头,“算了,写了扫兴。”
  凤臻看他的样子,装作不懂:“扫兴什麽,只是练字……难道,你只会评,
  不会写?”
  嬴墨央叹口气:“师兄,你真是……”话没说下去,手中笔沾了墨,凌空顿
  了顿,终於提手,一气呵成。
  相思织就叶成秋,皇锺绝处数风流。便因眼底长离恨,直道人间有白头。千
  金绣,珍珠裘,不及断肠新杯酒。信知旧年人已没,未肯遗恨未肯休。
  写罢,笔一扔,他却把纸卷成一团,弃到一旁,笑了笑:“就这样吧,本以
  为不会再写了。现在写来,也没那个心情了。”
  凤臻应和著,一边悄悄地将那纸又拣了起来,藏进怀里。
  又听嬴墨央淡淡说来:“从前读到‘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时,
  总是觉得太痴。偶然想著,若有离恨,也不过为了厮守。白头……该是白头到老
  的白头。所以把词改了,只是现在……原来不是。”
  凤臻压著衣服的手紧了紧,那张纸便在衣服里微微作响,他搭不上话。
  ──未肯遗恨未肯休。
  见他不说话,嬴墨央抱歉地笑了笑:“就说了会扫兴。换一个吧?”
  “是扫兴,看你怎麽补偿?”
  嬴墨央无辜地瞪著他:“你还耍赖啊!明明是你要我写的。”
  “不管,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扫我兴了当然得赔!”凤臻笑嘻嘻地回视著
  他。
  嬴墨央扬扬眉:“行行行,不吃你的不住你的,我走好了。”
  见他头一甩要走的样子,显然就是威胁,凤臻哭笑不得:“嬴墨央!跟个耍
  赖的人耍赖,你要脸不要啊!”
  嬴墨央得意地看著他:“从小到大,你哪次赢得过我的?还耍赖!学这麽久
  都学不乖。说吧,有事要我做吧?”
  凤臻笑著拿出一幅锦缎,上面曲曲折折地画著黑线,密密地布满了小小的标
  记。
  “阵法图?”嬴墨央愣了愣,抬头看他。
  凤臻拉著他在一旁树下坐,一边道:“是师父留下的那些书里发现的,怎麽
  看都看不懂,你比较擅长,所以问你。”
  “怎麽了,又对阵法感兴趣了?以前让你跟我一起学还不愿意呢。”嬴墨央
  一边取笑著一边细细端详起那图。“这是……”
  凤臻笑著道:“看来你是看懂了?这阵法图还附著典故,就是一千多年前以
  三千兵士破二十万大军的故事,我就是看著不信,才拿出来看的,就是看不懂。”
  嬴墨央又看了一会,笑著道:“那得一千多年前才办得到,这图若放到现在,
  就不管用了。”
  “是麽?那为什麽一千多年前就可以?”
  嬴墨央笑著摇头,站起来取过笔墨,一边在图上勾画一边道:“现在若要用
  上,这里非得改,还有这里,三千不够,至少五千吧……”
  凤臻听著他说,渐渐的,心神便不在图上了,只是静静地看著他,脸的轮廓,
  专注的眼神,似笑非笑,就如同多年前在花静山上的一般。
  只是,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
  “师兄?师兄?凤臻!”嬴墨央叫了几声,见他不应,一时恶作剧心起,拿
  笔在他脸上画了起来。
  脸上一痒,被他一喝,凤臻顿时一惊,闪了开去。伸手摸摸脸上,一片墨湿。
  “都想什麽了?浪费我口舌。自己拿去参详吧。可惜师父不在,不然他的法
  子定要比我的妙上几倍。”嬴墨央说著,不禁感叹。
  凤臻笑了笑:“师父的法子虽然好,却没你的独到。你的布阵,一想就能认
  出来了。”
  “师兄真是抬举啊。”嬴墨央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呢,说是
  出去游历,也大半年了吧?”
  凤臻笑道:“怎麽,想师父了?除了上山那年,也没见你思念他老人家啊。”
  “哪里……只是以前觉得不能那麽依赖师父而已。”轻叹一声,“只是现在
  ……这世上,我就只有你和师父了。”
  声音很低很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凤臻心中像被猛地捶了一下,钝钝地痛了起来。好久,手才颤抖著伸出去,
  生硬却温柔地抚上嬴墨央的头。
  好一阵,才听到嬴墨央低低地笑了一声,微带著哽咽道:“不知道师父肯不
  肯放下花静山,来陪我呢?”
  凤臻抬头向天,合了眼:“我让人在花静山守著,师父一回去,就把他请过
  来。”
  沈默。天开始飘起一丝丝细雨,沾衣欲湿,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好久,一个声音轻轻响起:“谢谢。”
  凤臻的手僵在空中,慢慢握成拳,收了回去。
  如果……
  直道嬴墨央笑著离开,他还是一动不动,雨倾盆而下,打在身上隐隐发痛。
  凤臻的手掩著脸,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似乎有雨水凝在了脸上,慢慢划落。
  “一定无法原谅……”
  雨打寒窗,凉风透过缝隙一丝丝地吹进屋里,怎麽样都不让人安睡。
  嬴墨央翻了个身,终於睁开眼来,黑暗中屋子里的东西还能看得一清二楚。
  透著纸窗,远处似乎有什麽在微微发亮。
  雨声大得让人烦躁,好一会,他终於坐了起来,随意裹上件厚厚的白袍,走
  了出去。
  那是,凤臻的房间。
  看了看天色,外面正传来三更的更鼓声。
  只微微诧异一下,他往衣服里缩了缩,正想著回去再睡,却听得那边传来一
  阵清脆的破裂声,虽然很轻,却能明显分辨,是有瓷器掉在地上的声音。
  犹豫了一下,他终於转过身去,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远远便看到凤臻的房间门外,站著两个人,腰间佩刀。嬴墨央心中一阵不安,
  想了想,绕到了房间後面,看著一扇窗只虚掩著,正要靠近,却被里面的声音阻
  止了。
  “你以为嬴墨央进了府,陛下会不知道?”那是一个女声。
  嬴墨央怔了怔,不敢再靠近,只偏了偏脚步,从那窗的缝隙看进去,隐约看
  到凤臻和一个女子相对而立。
  “若不是念著他有用,陛下早派人将他千刀万剐了!”
  “不行,静娘,我明天就走,明天就带他走。”凤臻的声音里似乎带著一丝
  紧张。
  那被他唤做静娘的女子笑了一声:“凤臻,我们并没有要伤害他啊,只是让
  他去做一场戏而已。你当初不也答应了麽?否则,你又怎麽会把他带过来?”
  凤臻急著否认:“不是的……我……静娘,你就当我们从来没来过,好吗?
  我们天亮就走,马上就走。”
  “凤臻!”静娘的声音变得哽咽,“只是跟他说,去做一场戏,会很难吗?
  只要伶舟无离将割地还回来就可以了。到时候,归彩国任你们自由来去,再不会
  有人为难他,不是比你现在将他藏起来更好吗?”
  “静娘……”
  “你喜欢他对不对?我也从来没有过问你的事,只有这一次……如果你不肯
  让他去,陛下会马上下诏废後,窝藏国敌,那是死罪啊!”静娘上前一步,似乎
  靠在了凤臻的身上,嬴墨央站在窗外,里面的情景已经渐渐模糊了,他一动不动,
  安静得出奇。静娘继续说下去,他也只是静静地听下去。“凤臻……哥哥!难道
  你就忍心看著我死?难道他真的就比我重要?你说过你会为我做任何事的,难道
  ……”
  “静娘!”凤臻喝止了她,深吸了口气,才轻轻地将她推离一步,“别说了,
  这事过些日子再说吧。只是,如果你们伤害到他的话……”
  嬴墨央没有再听下去,只是浅浅地笑了,转过身去,沿著来路,一步步走回
  去,宛如失了灵魂的玩偶,美丽而空洞。
  雨水随著风吹打在身上,没有一丝感觉,不冷,不痛,就如同这个身子已经
  完全不属於自己一般。
  根本不知道如何走进房间,只是靠著门缓缓坐下时,他抓著胸口的衣服,一
  点一点地用力,笑容如同哭泣一般。
  “不痛、不痛……一点也不痛……”
  嬴墨央躺在床上,静静地张著眼,这是,第几天了?
  门外传来一阵轻敲,凤臻低声问:“墨央,醒了吗?”
  “嗯。”轻轻应了声,没有动。
  凤臻推门而进,眼还不离手上捧著的药。抬眼看嬴墨央还躺著,不禁心痛:
  “有好点吗?”
  嬴墨央很久才明白他的话似的,勉强著想撑起身子,一边浅浅一笑:“好多
  了。”
  “是我没用,才会……”
  “毒是他下的,以毒抵毒是我自己决定的,现在也不过是报应罢了,应该的,
  跟你……没有关系。”
  凤臻似乎微微一震,终究还是没说什麽,只是靠过去扶著他:“先喝药吧,
  就算不能根治,至少还能止痛。”
  嬴墨央嫌恶地看了那药一眼,顽皮一笑:“这些天你的药越来越难喝了,空
  著肚子,一会儿准要吐出来……”
  看著那张苍白的笑颜,凤臻不禁皱眉:“午饭都没吃吗?”
  嬴墨央笑嘻嘻地道:“不想吃。”
  “你……墨央,你是存心折磨自己是不是?那些人说你昨晚什麽都没吃,到
  现在还不吃点东西……”
  “好了,好了,只是不想吃而已,多少也有吃一点的。”嬴墨央碎碎地呢喃,
  “比师父还罗嗦了……”
  凤臻又恨又怜地看著他:“你其实是不想喝药对不对?以前你就一直不喜欢,
  所以师父让你学医术,你却只管毒。”
  嬴墨央笑了笑:“变聪明了啊。那你肯定知道我想干什麽吧?”
  “不行,就算作用再小,药也一定要喝。”
  “好好。”嬴墨央应著,无奈地接过药装作要喝,又停住了,“师兄,我想
  要蜜饯。”
  凤臻一阵好笑:“都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蜜饯?”
  “天天喝这种东西,真的苦到心里头去了,一会儿真吐出来,可不许怨我。”
  嬴墨央装作无所谓。
  凤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行,我给你拿蜜饯去。真是的,二十多的人了,
  小孩子一个模样!”
  看著凤臻走了出去将门关上,嬴墨央才缓缓将一直举在唇边的药放了下来,
  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便消失了。
  等脚步声远了,他才小心地从掀开被子,下了床,碰著药走进窗边,窗脚下
  是一盆小小的兰草,他看著手中冒著烟的药,唇边突然逸起一抹冷笑,弯下腰去
  将药倒在花泥上,又回过身去取过桌子上放凉了的水倒下去。
  飘在兰草边的一缕轻烟只一会便消失了,药和水一起渗入了泥中。
  嬴墨央蹲在那怔怔地望著兰草发呆,好一会,才合目一笑,站了起来,一转
  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凤臻,手扶在门上,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嬴墨央看著他,目光缓缓移到了他的手上,那是一小碟蜜饯。只一眼,嬴墨
  央便别开了头,随手将手上的碗搁在了桌子上,站在那儿,什麽都没说。
  凤臻沈默了一阵,终於走了进去,又将门关上,走到嬴墨央身边,将蜜饯放
  下,只唤了一句:“墨央。”
  嬴墨央轻轻吸了口气,回过身时,脸上一片淡漠,缓缓开口:“什麽时候?”
  “什麽意思?”
  嬴墨央只是笑得空洞,不说话,凤臻不懂他的话,看著他那样子,忍不住咬
  牙,一把抓住他的肩:“究竟是为什麽?你让我带你走,我带了,你说你会忘记
  伶舟无离,我信了,你说你要活下去,就是这样活下去吗?”他深呼吸了一下,
  又咬了咬牙,才压住了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地道:“嬴墨央,你这样子,你这
  样子……你是在折磨你自己还是折磨我?”
  嬴墨央缓缓对上他的眼,眼中却什麽也没有,语气轻柔:“师兄,你别恼。
  这样子,才象样啊。只是,什麽时候呢?”
  “见鬼的你究竟说什麽!”凤臻忍不住大吼。
  “做戏。”低却清晰的两字,如同风过水面,过不留痕。嬴墨央微微侧头,
  目光转向门口,“是,今天吗?”
  凤臻下意识跟著他看向门口,就一刹那,门被人撞开了,一小队士兵冲了进
  来,後面跟著一个衣著华丽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