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1-02-16 19:31      字数:4779
  裴照已经派了很多人去追刺客,也不知道追上了没有,我不仅担心李承鄞,我也担心阿渡。
  到了天明时分,阿渡终于回来了,她受了很重的伤,是被裴照的人抬回来的。我叫着阿渡的名字,她只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她想抬起她的手来,
  可是终究没有力气,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她看着我的衣襟。
  我衣襟上全是血,都是李承鄞的血。我懂得阿渡的意思,我握住她的手,含着眼泪告诉她:“我没事。”
  阿渡似乎松了口气,她把一个硬硬的东西塞进我手里,然后就昏了过去。
  我又痛又悔又恨。
  李承鄞在我面前被刺客所伤,他推开我,我眼睁睁看着那柄长剑刺入他体内。现在,那个人又伤了阿渡。
  都是我不好,我来之前叫阿渡把刀给了我,阿渡连刀都没带,就去追那个刺客。
  一直就跟着我的阿渡,拿命来护着我的阿渡。
  总是我对不住她,总是我闯祸,让她替我受苦。
  我痛哭了一场。
  没有人来劝我,东宫已经乱了套,所有人全在关切李承鄞的伤势,他伤得很重,就快要死了。阿渡快要死了,李承鄞,我的丈夫,也快要死了。
  春容
  我哭了好久,直到裴照走过来,他轻轻地叫了声:“太子妃。”然后道,“末将的人说,当时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阿渡姑娘昏死在那里,并没有见到
  刺客的踪影,所以只得将阿渡姑娘先送回来。现在九门紧闭,上京已经戒严,刺客出不了城去。御林军正在闭城大搜,请太子妃放心,刺客绝对跑不掉
  的。”
  我看着阿渡塞给我的东西,那个东西非常奇怪,像是块木头,上面刻了奇怪的花纹,我不认得它是什么。
  我把它交给裴照:“这是阿渡给我的,也许和刺客有关系。”
  裴照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一定认识这个东西。我问:“这是什么?”
  裴照退后一步,将那块木头还给我,说道:“事关重大,请太子妃面呈陛下。”
  我也觉得我应该把这个交给皇帝,毕竟他是天子,是我丈夫的父亲,是这普天下最有权力的帝王。有人要杀他的儿子,要杀阿渡,他应该为我们追查凶
  手。
  我拭干了眼泪,让身边的宫娥去禀报,我要见皇帝陛下。
  皇帝和皇后都还在寝殿之中,皇帝很快同意召见我,我走进去,向他行礼:“父皇。”
  我很少可以见到皇帝陛下,每次见到他也总是在很远的御座之上,这么近还是第一次。我发现他其实同我阿爹一样老了,两鬓有灰白的头发。
  他对我很和气,叫左右:“快扶太子妃起来。”
  我拒绝内官的搀扶:“儿臣身边的阿渡去追刺客,结果受了重伤,刚刚被羽林郎救回来。她交给儿臣这个,儿臣不识,现在呈给陛下,想必是与刺客有关
  的物件。”我将那块木头举起来,磕了一个头,“请陛下遣人查证。”
  内官接过那块木头,呈给皇帝陛下,我看到皇帝的脸色都变了。
  他转脸去看皇后:“玫娘!”
  我这才知道皇后的名字叫玫娘。
  皇后的脸色也大变,她遽然而起,指着我:“你!你这是诬陷!”
  我莫名其妙地瞧着她。皇后急切地转身跪下去:“陛下明察,鄞儿乃臣妾一手抚育长大,臣妾这一辈子的心血都放在鄞儿身上,断不会加害于他!”
  皇帝并没有说话,皇后又转过脸来呵斥我:“你是受了谁的指使,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来攀诬本宫?”
  我连中原字都认不全,那个木头上刻的是什么,我也并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所以只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瞧着皇后。
  皇帝终于发话了:“玫娘,她只怕从来不晓得这东西是何物,怎么会攀诬你?”
  皇后大惊:“陛下,陛下莫轻信了谣言。臣妾为什么要害太子?鄞儿是我一手抚养长大,臣妾将他视作亲生儿子一般……”
  皇帝淡淡地道:“亲生儿子……未必吧。”
  皇后掩面落泪:“陛下这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论。臣妾除了没有怀胎十月,与他生母何异?鄞儿三个多月的时候,我就将他抱到中宫,臣妾将他抚养长
  大,教他做人,教他读书……是臣妾劝陛下立他为太子,臣妾这一生的心血都放在他身上,臣妾为什么要遣人杀他?”
  皇帝忽然笑了笑:“那绪宝林何其无辜,你为何要害她?”
  皇后猛然抬起脸来,怔怔地瞧着皇帝。
  后宫中的事,朕不问,并不代表朕不知晓。你做的那些孽,也尽够了。为什么要害绪宝林,还不是想除去赵良娣。赵良娣父兄皆手握重兵,将来鄞儿登
  基,就算不立她为皇后,贵妃总是少不了的。有这样的外家,你如何不视作心腹大患。你这样担心鄞儿坐稳了江山,是怕什么?怕他对你这个母后发难
  么?”
  皇后勉强道:“臣妾为什么要担心……陛下这些话,臣妾并不懂得。”
  是啊,你为什么要担心?”皇帝淡淡地道,“总不过是害怕鄞儿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当年的淑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皇后脸色如灰,终于软倒在那里。
  皇帝说道:“其实你还是太过急切了,再等二十年又何妨?等到朕死了,鄞儿登基,要立赵良娣为后,势必会与西凉翻脸,到时候他若与西凉动武,赢
  了,我朝与西凉从此世世代代交恶,只怕这仗得一直打下去,祸延两国不已,总有民怨沸腾的那一日;输了,你正好借此大做文章,废掉他另立新帝也未可
  知。这一招棋,只怕你在劝朕让鄞儿与西凉和亲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吧。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性急起来?难道是因为太子和太子妃突然琴瑟和鸣,这一对小
  儿女相好了,大出你的算计之外?”
  皇后喃喃道:“臣妾与陛下三十年夫妇,原来陛下心里,将臣妾想得如此不堪。”
  不是朕将你想得不堪,是你自己做得不堪。”皇帝冷冷地道,“因果报应,恶事做多了,总有破绽。你害死淑妃,朕可没有冤枉你。你害得绪宝林小
  产,将赵良娣幽闭起来,朕可没有问过你。总以为你你不过是自保,这些雕虫小技,如果朕的儿子应付不了,也不配做储君。如今你竟然丧心病狂,要谋害
  鄞儿,朕忍无可忍。虎毒还不食子,他虽然不是你亲生儿子,但毕竟是你一手抚养长大,你怎么忍心?”
  皇后终于落下泪来:“臣妾没有……陛下纵然不肯信,臣妾真的没有……臣妾绝没有遣人来谋害鄞儿。”
  我心里一阵阵发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一切。平常那样高贵、那样和蔼的皇后,竟然会是心机如此深重的女人。
  皇帝道:“你做过的那些事,难道非要朕将人证物证全都翻出来,难道非要朕下旨让掖庭令来审问你么?你如果肯认罪,朕看在三十年夫妻之情,保全你
  一条性命。”
  皇后泪如雨下:“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冤枉!”
  皇帝冷冷地说道:“二十年前,你派人在淑妃的药中下了巨毒乌饯子,那张包裹乌饯子的方子,现下还有一半,就搁在你中宫的第二格暗橱中。你非要朕
  派人去搜出来,硬生生逼你将那乌饯子吞下去么?”
  皇后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终于全身一软,就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我只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现在那些炸雷还在头上轰轰烈烈地响着,一个接着一个,震得我目瞪口呆,整个人都要傻了。
  皇帝转过脸来,对我招了招手。我小心地走过去,就跪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手来,慢慢摸了摸我的发顶,对我说:“孩子,不要怕,有父皇在这里,谁也
  不敢再伤害你。当初让鄞儿娶你,其实也是我的意思,因为我知道你们西凉的女孩儿,待人最好,最真。”
  我并不害怕,因为他的手掌很暖,像是阿爹的手。而且其实他长得挺像李承鄞,我从来不怕李承鄞。
  皇帝对我说:“好好照顾鄞儿,他从小没有母亲,有人真心对他好,他会将心掏出来给你的。”
  不用他说,我也会好好照顾李承鄞。
  可是今天晚上的事情还是令我觉得害怕,我由衷地害怕。宫中的一切都那样可怕,人心那样复杂,就像皇后,我万万想不到是她害绪宝林的孩子没有了,
  只因为想要嫁祸给赵良娣。人命在她们眼中真是轻贱,轻贱得比蚂蚁还不如。还有李承鄞的生母淑妃,皇后为什么要害死淑妃,是因为想要夺走淑妃的儿子
  么?
  这一切太可怕了,让我不寒而栗。
  李承鄞伤得非常重,一直到三天后他还昏迷不醒。我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
  他伤口恶化,发着高烧,滴水不能进,连汤药都是撬开牙关,一点点喂进去的。
  我想这次他可能真的活不了了。
  但我并没有流眼泪。当初最危险的瞬间他一把推开了我,如果他活不了了,我陪着他去死就罢了。
  我们西凉的女孩儿,才不兴成天哭哭啼啼,我已经哭过一场,便不会再哭了。
  李承鄞在昏迷之中,总是不断地喃喃呼唤着什么,我将耳朵凑近了听,原来他叫的是“娘”,就像那次发烧一样。
  我想起皇帝曾经说过的话,我心里一阵阵地发软,他真是个可怜的人,虽然贵为太子,可是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娘。而皇后又是这样的心机深沉,李承
  鄞如果知道是她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心里肯定会很难过很难过吧。
  很多御医守着李承鄞。皇帝已经下诏废黜皇后,朝野震动,可是诏书里列举了皇后的好多条罪状,尤其现在李承鄞生死未卜,大臣们也不便说什么。我听
  宫娥们私下说,皇后的娘家极有权势,正煽动了门下省的官员,准备不附署,反对废黜皇后。我不懂朝廷里的那些事,现在才知道原来当皇帝也不是想干什
  么就可以干什么。
  我上午守着李承鄞,下午便去看阿渡。
  阿渡身上有好些伤口,她还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阿渡武功这样高,那刺客还将她伤成这样,一定是个绝世高手。因为伤口总要换药,阿渡衣袋里的东西也
  早都被取出来,搁在茶几之上。我看到我交给阿渡的许多东西,大部分是我随手买的玩艺儿,比如做成小鸟状的泥哨,或者是一朵红绒花。都是我给阿渡
  的,她总是随身带着,怕我要用。
  我的阿渡,对我这么好的阿渡,都是我连累了她。
  我看到那枚鸣镝的时候,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我拿起那枚鸣镝,静静地走开。
  东宫所有人几乎都集中在李承鄞寝殿那边,花园里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我将鸣镝弹上半空,然后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候。
  没一会儿,似乎有一阵轻风拂过,顾剑无声无息地就落在我的面前。
  他看到我的样子,似乎吃了一惊,问我:“谁欺负你了?”
  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那天哭得太久,眼睛一直肿着,而且几天几夜没有睡觉,脸色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我很简单地将事情对他说了一遍,顾剑沉默了片刻,问我:“你要我去杀皇后吗?”
  我摇了摇头。
  皇后害了太多人,她不应该再继续活在这世上。但皇帝会审判她,即使不杀她,也会废黜她,将她关在冷宫里。对皇后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比
  杀了她还令她觉得难过。
  我恳求他:“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阿渡,她受了很重的内伤,一直没有醒过来。”
  顾剑突然笑了笑:“真是有趣,你不求我去救你的丈夫,却求我去救阿渡。到底你是不喜欢你的丈夫呢,还是你太喜欢阿渡?”
  “李承鄞受的是外伤,便是神仙也束手无策,熬不熬得过去,是他的命。可阿渡是因为我才去追刺客,她受的是内伤,我知道你有法子的。”
  顾剑阴沉着一张脸:“没错,我是有法子救她,但我凭什么要救她?”
  我顿时气结:“你曾经说过,如果我遇上任何危险,都可以找你,你却不肯帮我!”
  顾剑说道:“是啊,可是我又没答应你,帮你救别人。”
  “现在阿渡有性命之忧,阿渡的命,就是我的命。她为了我可以不要命,现在她受了重伤,就是我自己受了重伤,你如果不肯救她……”我把那柄金错刀
  拔出来,横在自己颈中,“我便死在你面前好了!”
  顾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在那柄金错刀上一弹,我便拿捏不住,金错刀“铛”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我抢着要去将刀捡起来,他长袖一拂,就将那柄刀卷走了。我大怒便一掌击过去,还没有沾到他的衣角,他已经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我眼圈一阵发热,
  说道:“不救就不救,你快快走吧,我以后再不要见着你了!”
  顾剑瞧了我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不要生气。我去救她便是了。”
  我借故将阿渡屋子里的人都遣走,然后对窗外招了招手。顾剑无声无息从窗外跃了进来,仔细查看阿渡的伤势。他对我说:“出手的人真狠,连经脉都几
  乎被震断了。”
  我心里一寒,他说:“不过还有法子救。”他瞧了我一眼,“不过我若是救了她,你打算怎么样报答我呢?”
  我心急如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