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1-02-21 16:27      字数:4810
  头侧,额前的留海在随风拂动。
  “殿下……原来……真的是你……”女子微带颤抖的声音传入紫英的耳朵中,他浑身一震,拨开遮在眼前的苍竹,定定的望向亭中的人。
  “萧晓……你……怎么会在这里?”紫英的脑海中又无数个疑问,眼前秀丽的女子就仿佛十几年前一样,忽然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殿下,萧晓早已嫁做人妇……”女子有些忧伤的望着眼前俊朗不凡的男子,“如今我早已不再用萧晓这个名字,殿下称呼我为琴姬便可……”
  “琴……姬?”紫英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抬起眼来,无比诧异的望着女子道,“难道你这些年……一直都?”
  “殿下,您先坐下,听我细细讲来。”琴姬微微欠身,那神情与姿态同紫英记忆中的那个秋天又重合了起来。她拿起石桌上的翠玉茶壶,为紫英沏满了一杯,双手端到紫英面前。
  “那年,二殿下被皇上……送出宫去之后,皇后娘娘也突然暴毙。宫里没有人知道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曾经不止一次去偷偷潜入皇上的书房,希望能够查到皇上究竟将二殿下送往了何处,但却一直查不到任何消息。慕容紫英这个名字就像是被抹去了一般,完完全全消失在了燕国的皇室中。再到后来我便放弃了追查,一个人溜出宫来,易名琴姬,以琴会友,游历天下,希望有一天能够以一曲‘萧晓紫映’在茫茫人海中再次与殿下相遇。”
  紫英手中的茶杯已经不知不觉见了底,他安静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听她细细讲述这十几年来的过往,心中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激动。即使过了这么年,她依然淡定自若,像一朵在风中永远折不断的青莲。
  “后来,因为兴趣相投,我认识了我相公,我们两人在一起弹琴吟诗,那段时间过的倒也快乐自在。可是……一年前我突然听到江湖中有人传闻,说燕国的慕容楚天要将皇位让给他的小儿子,但在百姓眼中二皇子失踪已久,慕容楚天便假意派出大批人马去找回他。但其实上,他却在暗中将找回二皇子的任务交给了他的大儿子,慕容潇湘……”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紫英手中的茶杯“哗”的落在了地上摔成几半。“你说……父皇他派皇兄出来找我继承皇位?”
  琴姬点点头,有些不解的看着紫英。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昆仑山……为什么一直会那么嫉恨我,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原来我不仅仅抢了你所有的爱,还抢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皇位。
  弯腰拾起地上的碎片,琴姬又开口道,“当时慕容楚天对大皇子说,只要他找回了他弟弟,千金万贯良田封侯任他挑选。慕容潇湘便也答应了。我听说这个了消息,便连夜从家里跑了出来,我想这下定能找到殿下了。谁知道过了快半年,还是没有你的消息。等我再次回到陈州家中的时候,才发现相公他已经过世很久了。”
  说到这里,琴姬突然抬起头来,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二殿下,您认识云天河公子吗?”
  听到天河的名字,紫英的头嗡的一声又开始疼痛,他盯着琴姬一字一句道,“你……怎么会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只是云公子、菱纱和梦璃两位姑娘碰巧帮了我的忙,所以……”顿了顿琴姬又道,“二殿下,您是不是和云公子……有仇?”
  紫英豁的抬起头来,有些紧张的看着琴姬,“为什么……你要这么问?你见过天河了吗?”
  “没有……”琴姬缓缓摇摇头,“只是前日打听到云公子家住青峦峰,游历至此想要去拜访的时候,恰巧看到殿下你……挥剑劈了他们的房子。”
  紫英浑身一震,“那时……你已认出我了吗?”
  “没有,”琴姬继续摇头,“我那时想要跟踪你,只是像看看你究竟为何要毁了云公子的家。直到后来,越来越发现你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再后来到了太平村,有一日你在街上的面摊低头吃面时,挂在脖子上的紫晶掉了出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我日寻夜找的二殿下。于是我就留在这个镇里,期待着有一天能够与你相见。直到今日,终于有机会了。”
  “萧晓……哦不,琴姬……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云天河之间有着不同戴天的大仇,你会怎样?会让你为难吗?”紫英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会。”琴姬微微一笑,摇摇头,“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清楚殿下的为人了,您是‘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的个性,又怎会与云公子结仇呢?”
  看着紫英微微皱起的眉头,琴姬又补充道,“而且……就算您真的与云公子有所误会,我也相信以殿下的为人,终有一天能够解释清楚的。”
  紫英点点头,望向亭外苍翠的竹林,一片沁心的清凉。这世上……原来还有人能够了解我……也许,我活的并没有想象中绝望……
  “对了!”琴姬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有些焦急的拉住紫英的袖子,“二殿下你知道吗,不久前大殿下回国了,他刚才回国没多久,皇上便患上一种怪病,没几天就驾崩了,他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皇位。”
  “你说……什么?”紫英豁的从石凳上站起身来,“翔咏……慕容潇湘他继承了皇位?他现在已经是大燕国的……国主了?”
  “是啊……他才登基没多久,就大批征青壮年入伍,又派他们去修什么祭坛。强大的劳动不知道累死了多少人。而且苛捐杂税比往年翻了很多倍。但全国上下没人敢对他有所怨言,只能默默忍受。很多人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独守空房,整个燕国被他搞的民不聊生。”琴姬微微叹了口气,“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慕容楚天派他去找你,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岂止是个错误……如果没有他,自己就不会中了玄霄的圈套,没有中玄霄的圈套,他就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爱上自己,他没有爱上自己,云天河就不会同自己反目,怀朔、江筠就不会死。
  这一切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紫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朝桌上狠狠砸去。
  “殿……殿下,”琴姬被紫英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她还来不及说别的,一个富有磁性的嗓音从竹林处传来,“是谁又惹我们紫儿不开心了?”
  听到这声音,紫英下意识的浑身轻颤了一下。他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无赖的一口一个紫儿。
  “你醒的……还真快。”紫英冲玄霄淡淡道,眼角轻轻扫过他的身上,似乎已经看不出一丝疲惫的倦态。
  “你在这里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我再不来快点,你岂不是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玄霄嘴角挑起一丝微笑,径直走进凉亭,挨着紫英坐了下来。
  “玄霄,你!”紫英的脸瞬间涨红起来,他指着旁边的空凳大声,“你给我坐那边去!”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坐过去就是了。”玄霄边说边起身走到了另一边坐了下来。
  琴姬有些好奇的看着两人斗嘴,原本平时对谁都谦逊有礼的二殿下,现在竟会被另外一个男人气到面红耳赤,这样的场景倒让她觉得新鲜不已。
  见琴姬不住的瞄着自己,玄霄微微一笑,对紫英道,“说归说,紫儿你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女子,也称得上是绝色。”
  琴姬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立刻飞起了两朵淡淡的红云,她连忙站起来向玄霄欠了欠身道,“这位公子你想必误会了,我和殿……紫英公子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玄霄摆摆手道,“不要叫我公子,我的名字刚才你也听紫儿说了,直接叫我玄霄就好。”
  琴姬这才微微一笑,重新坐下,“玄霄大哥你不拘小节,随性而至,这点到与紫英有些相似,说来你们二人若是相识,也一定是莫逆好友了。”
  听到琴姬的话,紫英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玄霄却悠然的从桌下拉过紫英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来回摩挲,口中淡淡道,“何止是莫逆之交,紫英你说呢?”
  “玄霄……你……”紫英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恳求,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玄霄将两人的关系在琴姬面前公开的。
  “哦?”琴姬脸上浮现出一丝好奇,“不是莫逆之交,难道是生死之交?”
  “都不是……”玄霄微笑着摇摇头,握紧了桌下紫英冰凉的手,感觉到他在微微的颤抖,“我们是……”
  “不要说!”紫英眼中已满是哀求。
  “生死之敌。”与此同时,玄霄的话清晰的传到其他两人的耳中。
  紫英眼中露出了些许的诧异,他想到无数种玄霄可能的回答,爱人、男宠、床伴或者其它更侮辱的词语。但却没有想到玄霄竟然说同自己是生死之敌。
  琴姬微怔了片刻,突然掩嘴轻笑道,“玄霄大哥,你真喜欢开玩笑,有见过两个仇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喝茶的吗?”
  玄霄挑挑眉,微笑着看向紫英,“你自己问他,我们是不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他是不是无时不刻不想至我于死地?”
  琴姬眼中的诧异越来越多,她像求证似的看着紫英,却没想到片刻沉寂后,紫英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是。”
  “怎么会……这样?”琴姬喃喃的摇着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所以,你以后要如果发现有机会可以杀了我,一定不要手软,紫儿他一定会感谢你的。”玄霄微笑着放开了桌下紫英早已被握疼的手。
  “玄霄……你……”紫英语气中充满了深深地无力感,“你是怕我……下不了狠心杀你,所以才叫别人来帮我吗?”
  “当然不是!”玄霄扬起眉毛,拿起桌上的茶壶斟满了两杯,然后将其中的一杯递到紫英手上,“如果亲手杀死我是你的愿望,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茶杯向紫英手中的碰去,嘴里说道,“干!”然后仰头喝下。
  紫英还在发愣间,琴姬却已鼓起了掌,“好气魄!身为仇敌还有如此心胸,实在让琴姬佩服,琴姬敬玄大哥一杯。”
  “琴姬……你……”紫英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玄霄便和琴姬一杯接一杯对饮起来。
  真是……令人头疼的两个人……
  直到茶壶已经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玄霄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对琴姬道,“你来找紫英是为了何事?”
  琴姬没有回答,扭头望向紫英,紫英在玄霄和琴姬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终于像下定决心般,抬头对玄霄道,“我要回燕国,争回王位。”
  琴姬听到紫英的回答,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但玄霄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紫英你……难道你喜欢的是权倾天下,受万人景仰的感觉吗?”
  不……那不是你,我认识的慕容紫英应该是名利脚下踩,情意两肩挑的人。
  “你别管为什么,你只要回答我,要不要同我一起去?”紫英的眼神中有着不可辩驳的坚定。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天下的百姓……我必须回去。
  “好!既然你喜欢,我便帮你夺来!”玄霄也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长吐一口气,爽快道“别说一个皇位,就算是全天下,我也能拱手送给你。”
  “既然如此……”紫英站起身来,走到石亭外,背对着玄霄,“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仙有仙道,人有人道。既是人间之事,便应由人间之法解决。绝不可任意乱为之。”紫英扭头望着玄霄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答应我,绝不能使用仙术,也不可以杀一个人。”
  “我还当是什么条件!这有何难?”玄霄轻松的答道。
  他却没有想到,就是他这随口的一个承诺,最后竟害得紫英坠入万劫不复。
  “时间不早了,琴姬先行告退了。明天一早同二位在村口会合。”琴姬欠欠身,抱起琴来转身想要离开。
  “慢着!”玄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琴留下如何?等会我让紫英替你送回去。”
  琴姬有些诧异的看着玄霄,点了点头,将琴重新放回了石桌上,转身走进了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