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中，人人都静了下来，一起将目光投注到柳成邦身上。
  邴义州从面前的烟盒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随后，好几位常委也开始吞云吐雾。大家都下意识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争论没那么容易善了。许多人都心里都打着鼓不知该如何表态，索性借抽烟来换换脑子，掩饰下表情。
  “师振露同志，请你慎言。”
  柳成邦比师振露要小许多，但他的气势却丝毫不弱。“南都市的宣传工作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没有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况。”
  “是吗？”开弓没有回头箭，师振露既然敢发难，就有继续“战斗”的准备。“我不认同你的看法！南都市的宣传部门，竟然没有配合省宣传部下发的文件，组织干部们开展讨论。而且，最开始发表的那篇激进的文章，就是南都市的学生柳蔚虹所写的，南都市的宣传部门事先竟没有对这篇文章做出任何审核，就让她擅自发表，真是失职之至。”
  她这话一出来，会场中好些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也不知道况家许给师振露多大的好处，让她这么不管不顾的。看来，师部长平时那优雅的女教授风范，也只是一层画皮啊。
  柳成邦冷着脸，应道：“师部长，这个是纯理论性的文章，不涉及到组织机密，也不涉及个人隐私，没有规定一定要通过组织审核吧？况且，柳蔚虹也不是政府工作人员，她就是个普通的预备党员。每一个党员，都有言论自由！”
  普通的预备党员……你就扯吧。人们心里同时都闪过这句话。
  哪个普通的预备党员能直接在内参上发文的？
  师振露被柳成邦的话给噎了下，皱起眉头思索着如何反击。
  就在这时，桂启忠悠悠开口了。
  “成邦同志，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桂启忠的表情很好地演绎了“皮笑肉不笑”这句话。
  “那名学生所写的文章，很是想当然，没有任何依据，只是在凭空想象。什么苏国改革很危险，什么要时刻警惕和平演变……”
  他的语速并不快，但口气渐渐严厉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写这种毫无根据的文章，为我国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泼冷水呢？这证明我们的宣传工作抓得还不到位嘛，所以振露同志的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不起，桂书记。”
  柳成邦轻轻抬手，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桂启忠的发言。桂启忠的脸色顿时一沉。
  柳成邦才不管他，你都啪啪啪打我的脸了，我还得替你着想啊。
  “第一，我不认为她这篇文章是毫无依据的。如果大家认真读过这篇文章，就知道作者基本上是根据苏国的实际情况来写的。虽然有一些推断，但这些推断也是合情合理，符合逻辑的。第二，文章里主要是针对苏国改革存在的问题来展开讨论，提出来要提高警惕，防止和平演变，没有任何给我国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泼冷水的意思。反和平演变是中央一再重申的重要政治任务，作为党员，每个人都有义务去努力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在此之前，柳成邦还从没在常委会上有过这么长的发言。
  他说完之后，会场中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许多人都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不知在想什么，但内心肯定都不平静。
  桂启忠面色更差了。他两腮上的肉微微一缩，紧紧抿了抿下唇，冷笑道：“柳成邦同志，看来你对这篇文章研究得很深啊。”
  言下之意就是，这篇文章压根就是在你的授意下发的吧。
  柳成邦这回的反应更牛，只是牵了牵嘴角当做回应。
  邴义州看着手下几员大将唇枪舌战，心情却还不错。
  嗯，有矛盾很好嘛。属下间有了矛盾，才会需要仰仗他这个老大来居中调停。不然的话，他的存在意义可就大大削弱了呀。
  不过柳成邦的表现，还是另他比较意外的。看来不愧是正宗世家子出身，总有股傲气，不是那么容易被桂启忠压住的。况且他所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此时师振露总算收拾好了心情，再次冷言道：“那么说，柳书记是不打算配合我们省宣传部的工作了？”
  柳成邦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师部长，我说过了，南都市的宣传工作一直不曾懈怠过，你听不懂吗？”
  “你……”
  师振露好容易聚起的底气又被柳成邦的“无礼”给压住了。
  “柳成邦同志，注意你的态度！”
  桂启忠再也沉不住气，提高声调喝了一声。
  柳成邦没有说话，却把目光投向了邴义州。
  桂启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有点冲动了。明知道邴义州不乐见自己跋扈，还在这种场合里过分张扬……
  莫非柳成邦这家伙是故意要给他下绊子，在邴义州面前给自己生生的上眼药？
  ☆、201：桂书记vs柳蔚虹，正面对决！
  八月十九日。
  上午，省委副书记桂启忠到省招生办公室视察了高校招生录取工作，对日以继夜地坚持在工作岗位的高校招生录取工作人员给予了亲切的慰问。
  在听取了省教育厅厅长贺冬、省招办主任卞永志汇报后，桂启忠书记充分肯定了省招办所做的工作。
  桂书记指出，几年来，我省招生工作取得了很好的成绩。第一是广开招生渠道，以改革开放精神来推动招生工作，为国家选拔了人才，推动了高校的发展，也造福了千家万户。第二，是体现了高度负责的精神，对国家负责，对高校负责，对考试和家长也负责。
  下一阶段，桂书记要求必须保证招生工作万无一失，对于群众反映的问题，一定要严肃认真的对待和处理。要增加招生工作的透明度，让招生政策更加深入人心，把群众关心、社会瞩目的高校招生工作做得好上加好。高校招生，对改革开放有很重要的意义……
  在整段谈话中，桂书记满嘴不离“开放”。有事没事都要提上几嘴。随行人员中晓得内情的，不由得露出会心的微笑。
  看来桂书记昨天在会上的气还没消下去呢。也难怪的，桂书记以堂堂省委副书记之尊，居然被柳成邦一个市委书记给甩脸子，换了谁也不会有好心情啊。
  桂启忠却自己知自己事。他受到了高层的压力，要为接下来的攻击造势，所以在任何公开讲话中，都要加强酝酿了。
  下午，桂书记在省教育厅厅长、党组书记、省委高校工委书记贺东以及一众省教育厅副厅长、省高校工委副书记等人的陪同下，莅临华南大学，视察并指导工作，且在华南大学行政楼会议室召开座谈会。
  座谈会由华南大学校党委书记程庆伟主持，常务副校长覃运谋做学校工作汇报――覃副校长最终还是在去年年末竞争校长的大战中落败了。校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参加了座谈。
  会上，覃副校长详细地介绍了华南大学发展的现状、办学特点以及未来发展思路。
  与会人员都面带微笑静静听着他做报告，心里却未必有多淡定。
  要知道，往年可从没有上级领导在8月份视察学校工作的前例――8月份是暑假啊亲，到学校里也看不到几个学生的嘛，这让学校组织学生欢迎领导都很有难度。这么冷清的气氛，视察个鬼啊。
  而且，桂书记一行人来华南大学视察也并不是事前就定下的行程。而是昨天才发来的通知。这可让华南大学的领导们几乎一夜白头，连夜组织人手打扫校园、确定视察细节、座谈会谈话主题、迎宾的学生等等工作都仓促地不得了。
  桂书记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不过，校内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却也隐约听到了一些消息。桂书记这回，或许是来者不善呢！
  果然，在覃副校长的报告结束后，桂书记很快就把话接过来，开始谈起了高校学生的思想工作。
  “目前，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形势一片大好。但是还是有些人，专门喜欢挑刺。泼冷水，还拿什么外国的情况来套用在我们国家身上。这些虽然只是极小部分人的错误言论。但还是影响到了我们的年轻人，比如贵校就有一个叫柳蔚虹的学生……”
  他说到这里，很多头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校级领导愕然抬起头来，全都怔住了。
  本校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这……这学生可是闯了大祸了！
  华南大学的校领导们，从书记到校长、副校长、中层干部，人人都脸色发灰，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很多人脑子里都回旋着一个念头――完了。这事连省委副书记都惊动了，看来绝难善了！说不定，这屋里有好些人。要拿头上的官帽子去顶缸的！
  桂书记的批评算不上言辞激烈，但极为严厉，甚至要求校领导们对出于这样的情况都要做出深刻的检讨。然后，他提出了要在校内开展大规模的思想宣传活动的要求。
  除了点头应和之外，这些校级领导们都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本来平时上级布置工作，下面的人肯定是要群声附和、大表决心的。可是桂书记这批评和任务都来得那么突然，大家心灵都受了严重创伤啊，举止失常也是可以原谅的……
  最后还是由苦着脸的校党委书记程庆伟同志象征性地表了一下决心。桂书记反复叮咛后，省教育厅厅长之类的领导又附和着发了一通言，这难熬的座谈会总算结束了。
  座谈会后，桂书记一行人，在校领导的陪同下视察了华南大学校内的众多代表性教学建筑，比如文科综合实验中心、体育馆、图书馆、大礼堂等等。
  正值暑假，学校里真的没几个学生，这让领导们视察起来气氛总不是那么到位。为了让桂书记的心情稍微好点，程庆伟同志提议省委领导们到华南大学的学生活动中心去视察指导一下，那里倒是有不少学生在进行暑期社团活动，比较热闹。
  桂书记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反正他今天到华南大学的目的已经达成，看这些东西也只是走个过场。
  若不是本派系高层压得紧，况政局亲自给他打了电话，他也不至于再冒着让邴义州看他不顺眼的风险走这一趟啊。上回他想直接弄掉柳蔚虹的预备党员资格都被邴义州拦下来了。
  但是为了给柳成邦施压，恶心恶心柳家，华南大学这趟他还是得走一走。正好借着视察招生工作的名义，顺带视察高校，不至于那么惹眼――当然谁也看得出他想干嘛，不过是拉个名头掩饰下，不要弄得那么难看罢了。
  不过不久之后，程庆伟就为自己竟然带着桂书记来活动中心而倍感懊悔……
  华南大学的活动中心在当时来说算是弄得相当不错，很多社团都在活动中心有各自的活动室。走进活动中心，学生们的身影就多了起来。覃副校长尽管内心扑通扑通地打着鼓，还是得硬着头皮尽责地为桂书记介绍活动中心的一些情况，比如里头都有什么社团等等。
  摄影社、科研社、辩论社……一间间社团教室走下来，桂书记看起来似乎还是比较满意的，脸上不时露出亲切的笑容，还冲不明真相的围观同学挥挥手。
  “哦，这间是我们华大小有名气的记者团活动室……”
  覃副校长在前面引路，将桂书记一行人带进了华大记者团很宽敞的活动室里。这时，活动室里正好有近十个学生在里头讨论着什么事情，看到这么多领导模样的人走进来，一时都愣住了。
  “呵呵，不错，搞得很好嘛。”桂启忠笑了笑，随意环视室内一圈，正想举步离开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他再次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原来就站在活动室里的几个学生。随后，他的目光聚焦在某个女生身上。
  “你是……柳蔚虹同学吗？”
  刻意站在鲍娜娜身后的柳蔚虹暗自叹了口气，挺直腰肢向前走出两步。
  “您好，我是柳蔚虹。”
  曾下苦功研究过南方省所有主要领导的她，怎么会认不出况家的头号马仔桂启忠书记呢。只是她没想到，桂启忠也认得她罢了。
  看来，对地方下苦功的人，不止她一个。
  “柳蔚虹”这个名字，让随行的人们刹那间安静下来。程庆伟更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他怎么就鬼迷心窍要把桂书记带过来啊！
  柳蔚虹今天是和鲍娜娜一起过来，参加颜帆路夏这几个不需要回老家的本地学生所组织的一场采访活动。她本来今儿真不想出门，奈何敌不过鲍娜娜的缠功，只好勉为其难地过来了。
  当看到桂启忠在华南大学出现的时候，她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