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使劲儿      更新:2021-02-17 04:55      字数:4797
  不是说了要彻底脱离这个家族了么?为什么还会觉得心疼?方浩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双眼难以自禁,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一声呼唤明显让方白衣给听见了,此时他正转头过来,晓白还站在方浩身后,他眯眼细细看了他俩的眉目,迷糊之间只觉得熟悉,唇边笑容愈胜,端起酒壶大饮一口,喃喃自语:“最近真是奇怪,老实梦到一些熟悉的人,莫非是白日梦发作了么?”
  听见方白衣这番私语,方浩的心终于是痛到了极致,哪里还会顾及其他,一把上前,站在方白衣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是我,方浩。”
  方白衣手中的酒壶稍松,眼看这就要落下,方浩握住他的手,将酒壶也给紧紧握住,两个人不需要任何语言,只是这样相互看着,似乎是在确定面前的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
  忽然,方白衣放声大笑,将四周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晓白在方浩身后不远看着他们俩,也是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大掌一挥,被方浩给握住的手瞬间脱出,手中的酒壶也应声而碎,那一巴掌毫不犹豫,直直朝着方浩的面上招呼,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方浩的大半张脸上慢慢现出红印。
  方浩不语,也不挣扎,伸手摸上那快红印,一声不吭地看着方白衣。
  对面的人忽然一扫先前的浪荡,眼睛里闪耀着阴寒,好像要将面前的人生吞活剥般的恨意,一点点随着他下唇被牙齿咬出的血印扩散开来,他忽然开口,笑容明媚而讽刺,“你还回来做什么?看见方家变成了这样,你还回来做什么?”
  方浩下山,并未去打听方家的状况,因为他生怕自己听见的是自己一直逃避的东西,如今听方白衣这样一问,眼睛瞪得老大,也忘记了白衣现在正在生气,抓过他的手,难以自控地颤声问道:“方家到底怎么了?”
  “你问我?”方白衣侧头微笑,肩膀随着他的笑而上下耸动,方浩见他似乎眼角都笑出了泪花来,心更是疼得发颤,针扎剑剜都不外如此。
  “你就真不知道,当日你走之后,父亲气极,私底下亲戚都在纷纷议论此事,说是方家家纲不严竟然生出这样一个违背纲常的儿子。方家的事情我知道私底下一直都是你在打理,你却还说父亲对你不好,如果不是父亲让你一直这样历练,你以为你从方家出去,当真会有活路?”
  “没过几个月,方家的经济就出了状况,说是低下的小工都要求让你回来管理,方浩,你凭良心说,你私底下到底收买了多少人心?”
  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着方浩,全然不顾往日兄弟情意,听得方浩未肿的那半边脸变得煞白,方白衣却不管不顾,继续道:“父亲见他们都向着你,自然气不过,让我去代为管理,我却比不上你一丝一毫,方浩,你究竟凭什么,让他们这样死心塌地为你?”
  “后来他们以我管理失误为由,集体罢工,气的父亲大病一场,那些躲在暗处觊觎方家地位的人忽然都冒了出来,竟然用各种卑鄙手段想要去父亲的命。”
  “后来呢?父亲怎么样了?”方浩焦急问,却换来方白衣一个不屑的眼神,“如你所愿,父亲死了,被毒药毒死,死、不、瞑、目。”
  那一刹那,天边似乎劈下一道惊雷,将方浩的四魂五魄都劈散了,他失魂落魄地看着白衣,不想去相信他的话,自欺欺人地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方浩,你害的我家破人亡,你说,你究竟还有什么脸面再来见我?”
  方白衣说得咬牙切齿,晓白被他们兄弟之间这样撕心裂肺般的争斗给吓得不轻,看见方浩一直捂着自己的心口,眉毛皱得老高,将他抓过来,小声问道:“你还好吧?”
  “你是?”方白衣稍稍从方才的情绪中清醒,看见了晓白,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那一夜在河边瞧见的她和方浩那样衣衫不整的模样,怒从中来,就着狠推她一把,将她推得踉跄几步,恶狠狠道:“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还嫌将我们方家害得不够惨,从一开始就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你说,你居心何在?!”
  晓白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她不过只是一个局外人罢,守着自己的小世界,安心地生活,哪里会抱着什么挑拨离间的心思,这一推受得着实有些冤枉,她努力寻了平衡,站定了,看着方白衣,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因果相报,这些不过是咎由自取。”
  方白衣没有料到记忆中温顺的木晓白竟然也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一时间被顶撞地说不出一句话来,晓白刚才不过是一时气极,如今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她只得硬着头皮,不再吭声。
  面前的府门忽然被人打开,邱府的管家从里面探出半个头,看见门外这些人,一拍脑袋,乐呵呵道:“我就说怎么老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看我这个听力。”说着,将方白衣给引进府里去。
  晓白狐疑地看一眼这样光明正大地踏进邱府的方白衣,又瞅一眼身后这些个马车,终于明白了一切,长大了嘴,道:“原来他就是邱小姐要嫁的人!”
  那么——方浩也忽然想到,邱府的下人曾经说话,这家人不但死了老爷,连夫人也是重病——两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还是晓白最先反应过来,将方浩的手一握,似乎也在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方夫人对人那么好,上天一定会保佑她,我们不要急,先弄清楚什么情况再说。”
  从前一直都是方浩在护着晓白,可是现在,晓白已经长大了,甚至强大到能够给他安慰,他颓唐地闭了眼,仍有晓白牵着,进了府去。
  游中在院子里悠闲地等待着月亮的升起,翘高了腿斜倚在花园里的小亭内,一身玄色衣裳交叠地铺散在小亭的栏杆上,青丝难得束起,留了额前的刘海微遮了眼睛,幕夜的交错间,琥珀色的眸子隐隐熠熠,好像要将人的魂魄都给蛊惑了去。
  不过,急急拉着方浩来到花园的晓白明显没有这样好的心情去欣赏他的模样。
  她牢牢抓着方浩的手,生怕他会松掉一般,一路跑得有些气喘吁吁,方浩被她拉着一路这样小跑而来,非但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将方才的那些抑郁之情都给挥散掉了,此时停下来,不由得痴痴看着木晓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亭子的位置在正中,因为隔了些花木,粗心的晓白竟然没有看见那边的游中,惹得后者不满地眯眼,随即又扬起一个看好戏的笑容,等待着晓白发现他后的表情。
  只见晓白停下,仰头看着方浩,异常认真地对着他道:“我知道,方家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定不是你的原因。”
  这个傻丫头,哪里有这么直白地劝慰别人的方法,游中将敞开的衣襟稍稍收拢,等待着方浩的反应。
  方浩露出一丝苦笑,也知道晓白是在关心她,抬眼看了看天边渐渐深下去的夜色,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若是从前把这些事情都想明白了,也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吧?”
  如果,从最开始,他的心里便没有怨恨,这样,他就不会将晓白推到方家众人面前,牵扯出后来那些恩怨纠葛。而方家,亦不会像现在这样,家破人亡,兄弟反目。
  人心,果然是很难把握的东西啊,随着时间一点点逝去,便会越发得觉得,从前的一切都好像梦一般,那一种回不到过去也抓不住未来的感觉,游走在四肢八骸之间,让人浑浑噩噩,找不到要走的路。
  就像是现在,因为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也许都会深深影响以后的人生,便免不得缩手缩脚,总感觉一步踏错步步错,再也没有那种自信,能够扭转一切。
  晓白不会明白这样的感受,因为她不会轻易地受外界的影响,可是方浩不,他牵挂的东西太多,极容易被束缚,就像现在,他的心里装着的,都是方才方白衣掷地有声的话语,将他驳得体无完肤。
  晓白瞧见他脸色依旧不好,难免心急起来,抓着他准备说些什么,游中屏息去听,却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一阵奇怪的哨音,他心里一动,明白了这哨音的意思,虽然心里牵挂着这边,然,还是不得不起身,偷偷从这花园遁走,朝着邱府外的某个巷子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恩……终于要来了……嗷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章节71
  那哨声听着很近,可是绕是游中这等轻功了得的人也足足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走到那个巷子。
  路边没有灯笼,只有远方小院里的些许微光爬过围墙偷偷照顾着这暗黑小巷,游中身子一旋,单脚轻点一侧墙面,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闪身入了巷子。
  “几日不见,你的轻功又好了些。”游翎然放下手中的细小竹哨,笑道,依旧是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裳,眼波涟涟隐于黑暗,让人单看着便觉得超凡脱俗,遥不可触。
  游中浅笑一声,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卷东西递给游翎然,道:“你看看。”
  那东西似乎是一副画卷,外头用一串佛珠样的链子圈着,游翎然刚刚触到那串佛珠,手指便止不住颤抖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勉强压制住了内心翻涌的不安和激动,小心将那佛珠取下,展开了画卷来。
  “她不但长得像段小姐,而且吃饭的时候也习惯用食指分筷子,我曾经去过她的绣楼,她似乎还会五行八卦术,你说,这样的女子,当真只是一个深居大宅的寻常小姐?”游中在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闲闲说道,游翎然的唇越咬越紧,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惨白状态,将那画卷一收,对着游中抱拳:“这次,多谢了!”
  “兄弟之间,说什么外话。”游中拨开他的拳头冲着他露齿一笑,游翎然了然将他拳头一握,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满满信任。
  “对了。”游中指指被游翎然仔细抱在怀里的画卷,道:“这上头的角落里我还画上了邱府的地形图,里面那个小红点,就是邱小姐的绣楼地址,你……”
  “我知道。”游翎然不等他说完便重重点头,“就算只有一点希望,我也不会放弃!既然如此,就此别过,来日再见!”
  “真的,好久没有看见你这样干劲十足了啊……”望着游翎然消失在黑暗中的声音,游中半倚着一边的墙壁,淡淡道,带着笑。
  *——*
  同晓白分开,方浩始终觉得如鲠在喉,心里头塞了棉花般堵得发慌,瞅着外头星月交辉,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转来转去的全是今儿个白天方白衣那样犀利的话语,扎得他浑身上下都好像长了刺。
  索性起身披衣,重新来到花园之中,借着夜色一个人慢慢转悠。
  邱府虽大而繁华,可是在这夜幕之中难免现出一丝落寂,方浩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竟然绕过小半个邱府,来到了客房的院子里。
  那深深的黑暗之中,一抹微弱的烛光将方浩的身影打在纸窗之上,穿堂而过的风微微晃动着烛光,那影子便也随着烛花摇曳,好似就要轻易碎了,惹得方浩疾走上前,呆呆站在门前。
  方白衣是个练家子,虽然人在房间里,可是外头的脚步声哪里瞒得住他的耳朵,他张嘴,声音里带着点儿不耐烦:“请问门外的壮士有何事前来赐教?不如进来同方某小喧,如何?”
  方浩踟蹰万千,终究是放不下方府,将那未上门闩的门轻轻推开,烛光扑面而来,一室暖黄映上了他的衣角。
  “是你。”方白衣脸色稍沉,似乎是十分不想看见他,手里握着的毛笔重重顿在纸上,晕开一摊老大的墨迹,将先前写好的字都给污了个干净。
  “是。”方浩只是静静答道,一双眼睛带着点怜惜,又带着些内疚,这样坦荡地看着方白衣,换来他一个厌恶的白眼。
  “不要用那种看乞丐的眼神看着我,被赶出方家的人是你,你现在无名无利,凭什么来这边假惺惺地同情我?”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因为握着毛笔而青筋乍现,竹制的笔杆在他的重压之下清脆一声,竟然从上而下地裂开,毛刺扎进他的手掌,淡淡的血迹竟然沿着那断裂的纹路蔓延了去,将杆身都染成一片通红。
  “我不过是想……”方浩忍不住顿了顿,实在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