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使劲儿      更新:2021-02-17 04:55      字数:4793
  众人闻言,不知是喜是忧,鱼百百有孕,本该是寨子里欢庆的日子,却在是这样的一个节骨眼上,寨子里哪里少得了她,若是桃斐也将木棉坞放下,这寨子当真还有明天么?
  底下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无人接话,气氛冷清得骇人,桃斐一双带着桃花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底下的弟兄,心底也是满满沮丧。
  “你,这是要做什么。”微不可闻的声音忽然从厅门处响起,紧接而来的是金花气急败坏的惊呼:“百百,你不要命了,我说了让你不要乱走,你竟然……”
  桃斐心里一跳,暗道大事不好,赶忙拨开人群,果然看见百百喘着气儿,面色苍白地看着他。纵然头发有些零乱,然,一双眸子却闪着熠熠光辉,照得人心尖儿都是疼的。
  他心里有愧,声音自然也低了几分,安慰道:“你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我待会再跟你解释事情的原委。”
  鱼百百怒极反笑,“待会是什么时候?若不是我察觉不妙特地赶来,怕是要等到木棉坞被人全部毁了个干净才能知晓,桃斐,我早同你说了,这木棉坞不但是你桃家的东西,也是大家一手创建起来的家,现在你竟然要放手不管,实在是让人太失望了!”
  “我……”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话给道明了,“今儿个先生对我说,你身上有孕,无法再继续操劳,我放心不下,想陪着你修养好了再出面打理寨子,你说我窝囊也罢,没出息也好,我……实在是放不下你。”
  这般缠绵悱恻的表白,惹得百百脸上一红,立刻又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刻,声音一沉,道:“你就这样便把木棉坞放了?”
  “不是放,是暂且交给有能力的人代为打理。”他信誓旦旦,“等到你修养完全,我一定发奋图强,要将那些糟蹋了木棉坞的人全部都揪出来,替今天的弟兄们报仇。”
  “可是……”鱼百百还是犹豫,“我身子没有那么弱,你便让我继续管着寨子,如何?”
  “不行。”这次他倒是十分坚决,转而又面向着诸位弟兄,“你们现在起便开始举荐,我桃斐以身家性命保证,一年后,我一定会给今天的弟兄们一个交待。”
  大家交头接耳一阵,似乎也渐渐有了眉目,鱼百百心里焦急,手心都是湿湿的汗,桃斐将她的手紧紧攥住,好似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的架势,一双眼睛便这样坚定地看着她,她只觉得一股暖流流淌在心间,身子也放松了一些,等待着事情最后的决定。
  只是,正当大家渐渐安静下来,准备着举荐人员的时刻,厅里忽然刮起一阵风,将蜡烛都吹灭了好几支,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宽敞的厅堂里响起,不带一点儿情绪般,道:“木棉坞竟然要改手了,这样大的事情,没有我的同意,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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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百百听着这声音很是耳熟,还不等看见来人的脸,双脚就已经不自觉开始哆嗦,桃斐一见百百这样,心里也明了了三四分,将她握得更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十娘来得正好,桃斐正有要事相求。”
  鱼十娘自人群之后抬脚飞来,一个利落的转身,立在了人群之前,同桃斐面对着面,脸上是成年堆积而成的冷峻,只一双眼睛闪烁着光芒——百百这一点,倒是极像她。
  她虽然只是百百的师傅,却一直将百百视如己出,虽然平日里对她很是严格,却也让百百成长成现在这样独当一面的性格,桃斐虽然从前老是钻百百和十娘之间的空子,报百百欺负他的仇,不过他对这个师傅,还是打从心眼里尊敬的。
  鱼十娘听见他的话语,并为作多表示,将衣摆一捋,飒爽地转身,看得晓白满眼都是崇敬表情,只听她对着下面的人道:“现在我鱼十娘做主,谁要是有意推荐,过了我这关再说。”
  众人一听,气焰顿时少了一半,大家心里都知道十娘的严苛,要入她的眼,实在是难上加难,若是对着桃斐,许还能用自己的资历忽悠过去,可是寨子里谁有几斤几两,谁有鱼十娘清楚?
  眼看着原本还有几丝热闹的场子又冷了下来,游中实在是无所事事,见大家都噤声不语,懒洋洋上前一步行到鱼十娘面前,准备着说话。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鱼十娘已经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木棉坞绝对不能交付于江湖大家之手,公子请退回。”
  游中吃愣,她竟然不必他开口便看透了他的身份,这样洞悉全局的女人,实在是让人好生敬佩,原本的揶揄和玩世不恭也收敛了些,躬身抱拳道:“十娘果然眼神犀利,不过我出来,不是自荐,而是推荐。”
  鱼十娘的眼睛眯起,似乎是有点兴趣,游中趁热打铁,将身边还在发呆的晓白一推,道:“我推荐她来当这个代理的寨主,不知道十娘意向如何?”
  晓白被游中这样忽然推出,完全没有个思想准备,抬起头来撞上十娘那样冷冽的眼光,只得挠头傻笑一声,倒也是落落大方,并未有太多的推让拘禁,鱼十娘挑高了声音问她,道:“丫头你从何而来?”
  晓白继续挠头,想了半天,才慢吞吞道:“我……无家可寻。”
  “莫非是孤儿?”鱼十娘看一眼一边的百百,见她点了点头,又对着晓白道:“我且问你,你若是当上了寨主,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何其尖锐,怕是寨子里许多老人一时之间也接不上口,说将寨子发展壮大,太虚,且还容易落下把柄,若是说锻炼自我,也未免太不靠谱,在场之人思前想后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完美的答案,只得看着木晓白,等待着她能有什么惊人之见。
  “若是我当了寨主。”晓白在嘴里嘟囔着这个棘手的问题,半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是一筹莫展,方浩在一边焦急,悄悄向她靠近,想同她低语,却不料被鱼十娘看穿,那双寒冰似的眼睛朝他身上一扫,他便觉得身上的皮都似乎褪下来一层,额心冒出来一串冷汗,实在是诡异得很。
  又等了半晌,晓白的头终于昂了起来,眼睛澄澈地望着鱼十娘,似乎还带着笑意,嗓音是初退稚气的干净,道:“若是我当上寨主,我想让寨子里的弟兄每天都能够吃上水果冰,穿上新衣裳。”
  众人哗然,方浩的眼睛却是一亮,似乎是想到那一夜他领着晓白出府,两人沿着凡城的夜市逛到底,她从那灰暗的小摊子里揪出来的那个水果冰,对着他软磨硬泡了好久,才勉强让他尝下一口。
  那时候,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吃着水果冰了么?他实在是不记得那夜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的味道,只记得那番滋味只能用无上妙品方能形容。晓白的眼睛也是同现在的一样纯净,好似时光于她,不过是弹指间的笑话而已。
  她今日这般言语,放在常人耳中,怕只是一个笑话,可是方浩明白,这是她在方府里唯一的寄托。能够出门,吃一口外边的零食,穿一身好看的新衣。
  鱼十娘似乎也未料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稚语,将眼睛闭了不去看她,良久,这才忽然出声止了下面的哄笑:“这便是你的追求了么?”
  她看着晓白,从语气里听不出一点端倪,然,晓白却不怕,依然坚定地回望着她,一字一顿:“是。”
  “好。”鱼十娘豁然间舒出来一口气,脸上竟然浮现出隐隐笑意,将晓白揽过来,拍着她的肩膀,道:“我鱼十娘阅人无数,实在是没见过像你这样有趣的姑娘,木棉坞放在你手下,我倒是十分期待它的未来。”
  这样——便是要定下了么?
  “十娘,寨主之事,切不可如此鲁莽呀。”人群之间开始发难,矛头直指木晓白,十娘用余光撇了一眼木晓白,发现这丫头似乎并不在意下头这些人的非议,小小身板挺得老直,就好似她出海时所见的那些灯塔,纵使被海浪无数次地拍打,却也依然屹立不倒。
  她从小到大,少见能有这等倔强和气度的女子,屈指一数,也不过四人而已。除去百百、桃花夫人以及自己,便是这小小丫头——木晓白。
  心底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檀离今早十万火急飞信过来,说是木棉坞有变,让她赶回木棉坞主持大局,她便连日奔波,总算是在关键时刻赶到。
  原以为到最后,不过是接手檀离扔给她的这个烂摊子,好将她再次束缚在这木棉坞当一个桃花夫人的替代品,却不料,原来檀离早已经算尽到此,实在是对得起他那半仙的烂招牌。
  她鱼十娘平生没什么追求,不过是执念收女徒弟,培养刚正不屈的女子而已。
  先是一个鱼百百,虽然天资聪颖,可是调皮桀骜,实在是难以驯服,让她废了好大的心思才将她勉强驯成了一个顶天立的女子,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丫头倔强不减百百,又可柔可刚,实在是上等的好料子。
  她不情不愿地回来,却意外收到了这样好的徒弟,实在是出乎意料,心里那些怨气也消磨了些,剩下的,便是这意外之喜带来的酣畅淋漓。
  她因为心情大好,眼底都溢满了笑意,转身面向众人时都能够看见下面大吃一惊的表情,将手臂抬起,自有一股无法反驳的霸气,“你这样问,难道是怀疑我鱼十娘看人的眼光么?”
  只一句,下面顿时间鸦雀无声,十娘又看一了眼方才将晓白推出来的游中,以及那正用担忧目光看着晓白的方浩,淡笑着摇了摇头,凑近了晓白,道:“从今往后,你便要接手木棉坞,你可害怕?”
  “不怕。”她说得干脆,眼里满是倔强神色,鱼十娘心情大好,“好,我鱼十娘代表着木棉坞的弟兄们正式将这木棉坞暂时交在你手里,若是等到桃斐再度接手时,这木棉坞有任何闪失,你难辞其咎。”
  “好。”
  “那么现在——”鱼十娘将她的小手牵了,又看了百百一眼,道:“男人们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我们明儿个便向全寨的人宣布百百怀孕和丫头当选这两个好消息,至于百百,今晚上,你就陪陪师傅和着丫头吧。”
  百百喜笑颜开,“徒弟——遵命。”拉长了调子,哪里像一个要做娘亲的人。晓白也随着她们心情愉悦,对着身后的男人眨了眨眼,跟着十娘、百百钻到屋子里去了。
  游中抱臂,笑嘻嘻道:“我就知道这丫头可以。”却听方浩道:“你怎么如此鲁莽,若是晓白方才有什么闪失……”
  游中脸上的笑渐渐凝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方浩,清冷地印着月色,道:“你若是这样相信晓白的话,我只想同你说,她已经不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木晓白了。”
  方浩吃愣,游中却也不待他反映,便独自转身而去,踏碎了一地的烛影月华,渐渐没入黑暗之中。
  *——*
  第二日清晨,十娘找人鸣响了寨子里的钟鼓,将全寨上下所有人全部都聚集到了那祭祀的场子里。
  她左边站着是一身白衣的鱼百百,换下了平日里简洁的男子打扮,将辫子散开仔细地挽了一个髻,脸上画上了浅浅妆容,分明就不再是众人所熟悉的那个风风火火的鱼百百,而是带着一丝女子才有的温婉贤惠,教好多曾经同着她出生入死的弟兄都看得痴了。
  而右边,则是着深蓝色衣裳的木晓白,一头长发束在背后,身背桃夭气势不凡,举手投足都有着十娘的那般飒爽英姿,却也不是全然像十娘的冷漠孤僻,而是带着一点儿小女儿特有的馨香稚气,并不让人觉得不可靠近。
  这样三个女子并排而立,独看齐看皆成风景,大家都痴痴傻傻地站在那里,根本就忘记了他们来此的目的。
  倒是游中,立在人群的最前端,一派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模样。看见众人盯着晓白看时的失神表情甚是得意,目光里也带着欣赏,刚好同晓白偶然望下来的目光相对。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看见她原本还有几分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便觉得心下一暖。
  方浩在他身边,面上仍然带着几分惴惴,一直等到鱼十娘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众人也答应了,那紧绷的心才稍稍松了下来。
  晓白同着百百和十娘从台子上下来,方浩终于看清她颚尖的那一点汗水,忍不住有些点心疼。晓白倒笑得坦荡,将背上的桃夭取下,游中随手去接了,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