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2-17 04:44      字数:4897
  兰鹃认得纸上“休书“两字,接下去的内容却看得比较困难了。繁体字是一个原因,文言文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没有标点符号。一篇没有标点符号的古文啊!兰鹃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装出平淡的样子,竭力在纸上搜索着她所需要的信息。
  第一个信息搜索到了,这位以前的侯爷夫人姓梅,芳名素馨。天哪!她怎么和梅梅同名同姓?!兰鹃几乎要惊叫出声了,难道是梅梅的前生?好容易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兰鹃继续搜索。第二个信息也搜索到了,梅素馨果然是因为红杏出墙被休的。此外还有一个额外的收获,原来这位侯爷姓方名浩,兰鹃暗喜。可惜其他的信息就再也找不到了。捏着休书,兰鹃沉思了。
  她不会留在这里,也不会去王府的!这是原则。因为她要唱戏,只要有戏唱,在哪里都无所谓,但如果不能登台,不能唱戏,那么就是天堂她也是不去的!所以当初凌浩禹请她去法国,也被她婉言谢绝了。如今她又岂会为了不劳而获,而让自己从今后远离戏台,再不能演绎她所喜爱的风流男儿,柔情女儿,也不能在戏台上诉尽人间的悲欢离合了呢?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而她要离开这里,现在应该是最佳的时机,如果去了王府,恐怕就更难脱身了。侯门一入深似海,那王府岂不就是太平洋了,还有出来的机会吗?但是回雪怎么办?听她的话,她是梅素馨救出来的,也就是说,她是梅素馨带来的丫头,不是侯府的丫头,自己该怎么跟她说明呢?如果告诉她自己不是梅素馨,她会信吗?若是信了,她还会愿意跟自己吗?若是不信,又该怎么解释?这种灵肉分属的情况,现代科学也说明不了,何况古代的迷信!对了,如果实在无法解释,可能迷信比科学更容易圆谎!兰鹃不觉苦笑了。
  见兰鹃捏着休书一言不发,只是颦眉坐着,回雪担心了,她轻轻地提醒道:“小姐,我们出来的时间够长了,还是先回去吧!你身子还没好呢!”
  兰鹃也觉着有些累了,便没有拒绝,站起身来让回雪扶她回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过得比较平静了,兰鹃非常积极地喝药疗伤,努力地调养身体,除了拒绝见那个方侯爷,其他都非常配合。对于兰鹃的这一行为,回雪非常理解,她一直以为梅素馨是被冤枉的。而那位靖义侯,好象也并不见怪,虽然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但隔两三天总要来一次,并没有因为兰鹃的拒绝而不悦。
  这倒让兰鹃有些想不明白了,原来以为他留下被休的妻子疗伤,是为了怕王府怪罪。可也犯不着自己跑得这么勤吧!再说了,人家还不想见你呢!但兰鹃却并没有丝毫感动,不管怎么说,那个梅素馨是在拿了休书以后死的。就算她红杏出墙,也罪不至死吧!何况你就没有三妻四妾,再泡泡青楼,找找窑姐?哼!对自己自由主义,对别人马列主义,什么人嘛!
  又过了几天,兰鹃不用扶着回雪,自己可以在房前屋后走来走去了。她很高兴,回雪也很高兴:“小姐,大夫说了,再吃上五六剂的药,就不用吃了。”
  “是吗?”兰鹃大喜,“这么说,再五六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一天一剂药,不是吗?
  不料回雪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大夫说了,药虽然不吃了,可小姐的身子还是虚了些,还要好生再调理一段时间。要是现在就回王府,怕路途劳累,会旧伤复发的!”
  兰鹃先是一愣,但随即就笑了。她说的离开这里是去自找活路,回雪却误解她要回王府去。也罢,现在还是不要点破的好,她还有一件事没做呢,试试这梅素馨的嗓音好不好。若是嗓音出色,能登台唱戏,那么带着回雪也无妨,她可以养活她的。
  于是兰鹃笑着对回雪说:“可老赖在这里又算怎么回事呢?我如今已经不是侯爷夫人了,他也没有必要养着我了。再住下去,岂不被他看轻了?”
  回雪苦笑了一下:“小姐虑得是,其实只要你和侯爷说清楚了那夜做什么去了,说不定侯爷就……”
  “回雪!”兰鹃打断了她的话,厉声说,“夫妻一场,若是连这样的信任都没有,如何能够携手百年?!况且他如今已认定我是不贞之人,我还要去说什么?难道要我为了一日三餐,去低眉折腰、阿谀奉承吗?”
  兰鹃说完,也不去理回雪,自己忿忿然就走了。什么臭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些权势,有些身份,有些银子吗?我如今一样也不来稀罕你,你还能怎么样?!我就不信,凭我的一技之长,离了你靖义侯府,会饿死街头!
  兰鹃走进竹林的时候还是气乎乎的,坐了好些时候才静下心来。林中的竹笋已经窜得很高了,那个厨娘常氏也不来林中挖笋了。如今竹林中静悄悄的,风从林间穿过,带着啸声,和不绝的“簌簌”声,让人心旷神怡。
  兰鹃站起身来,仰望着挺拔的翠竹,轻轻拍了拍胸口,然后张嘴吸了口气,才发出了一个“啊”的长音。音发得很顺,没有任何艰涩的感觉。兰鹃的心头掠过一丝喜悦,将声音又升高了一些,依然没有遇到阻碍。她高兴起来,想了想,将声音降了下来,也是一路通畅。天哪!这个梅素馨居然有这样一副好嗓子,音域之宽,出乎了兰鹃的想象。
  当初的兰鹃,扮相虽然俊美,嗓音却有些美中不足,能低不能高,因此她才选了唱腔婉转平和、柔美悦耳的尹派。而如今,这样一副嗓音,不仅能唱小生,就是连旦角也难不倒她了!
  喜悦之余,兰鹃轻轻哼起了《红楼梦。焚稿》中用散板配音的那一段唱腔:
  “这诗帕原是他随身带,曾为我拭过多少旧泪痕!
  谁知道诗帕未变人心变,
  早知人情比纸薄,我懊悔留存诗帕到如今,
  万般恩情从此绝,只落得一弯冷月葬诗魂!”
  这段唱,兰鹃以前也能唱,但大多数时候是用假嗓唱上去的,如今用真嗓来唱,感觉还真是不一般。兰鹃心中的喜悦无可言说,站起身来轻轻一旋,又唱起了《追鱼。书房》中的唱段:
  “且把真身暂隐藏,变做牡丹俏模样。
  今晚鱼儿巧梳妆,做一个神女去会襄王!”
  唱完后,自己轻轻舒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见背后有人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这个突然发出的声音把兰鹃吓得不轻,回雪不是说这里没有男人,只有一个打杂的小厮吗?那自己身后的这个男人是谁啊?难道……难道就是那个靖义侯方浩?
  第五章   蝶梦庄周
  兰鹃突然害怕起来,自己对那个梅素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可却要去扮演她,还要在她的前夫面前扮她!天哪!我若成功了,能不能得奥斯卡金像奖啊!这个看来是尚无定论。但若是扮不像,却说不定会送命哎!
  兰鹃做了一个深呼吸,再做一个深呼吸,然后转过身来,迎着男人那深邃、威严而又带着几份不满的眼光,满不在乎地问道:“你又是谁?”
  男人的眉毛紧锁起来,看着她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
  “戏!”兰鹃已经知道了言多必失的道理了,所以尽量减少用词。
  “戏?”男人的不满更多了,“什么地方学来的?”
  什么地方学来的?兰鹃心里暗嗤,那可是我化了近十年的时间,到处拜师求艺学来的!可是她如今的身份不是兰鹃,而是梅素馨!那么梅素馨又是怎么会唱戏的呢?难道说堂堂王府千金,侯爵夫人是个戏子?兰鹃一时语塞,对了!为什么要说是兰鹃一觉醒来变成了梅素馨呢?为什么不能是梅素馨一觉醒来变成了兰鹃呢?不是有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说法吗?不想还能用在这里,兰鹃大喜,随口答道:“梦里!”
  “梦里?!”男人的眼中不再只是不满,而变成了惊异和担心,他一把拉过兰鹃,说:“你随我来!”
  “你要干什么?!”兰鹃惊慌起来,难道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难道他要将自己送到衙门里去?尽管兰鹃不想留在这里,可也绝对没想过要去坐牢。因此用手抓住了竹子,不肯放手。
  男人眼中又多了层怒意,他一把掰开兰鹃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正房走去。兰鹃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却被他用双手紧紧箝住,根本动弹不得。这才想起回雪曾说过他原是宁王护卫的指挥使,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夫,于是只有无奈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将眼睛一闭,换了一副生死由天的模样。
  回雪见方浩抱着兰鹃回来,大吃一惊,忙上前行了礼:“侯爷!小姐怎么了?”
  方浩把兰鹃放在床上,问回雪:“章大夫平时都什么时候来的?”
  回雪道:“差不多就这个时候该来了!”
  “那好!我等他!”说着,方浩就在兰鹃床上坐了下来。兰鹃跳起来躲到了床头的角落间,两个眼睛看着他,满是不屑。
  回雪见此情景似乎有些害怕,给方浩端上了一杯茶,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方浩这才问道:“我听回雪说,你醒来后忘了一些事情。是不是连我也忘了?”
  兰鹃这才想起自己在竹林里曾问了一句“你又是谁”,难道他是来套自己口供的?眼睛一转,便冷冷地说:“没忘!这些天吃住都是侯爷的,账没结清之前,怎么能忘呢?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赖账!”
  话音刚落,就听见“晃当”一声,茶杯被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兰鹃竟是不由自主地一惊,往床里缩了缩。就见他猛地站起身来要走,可只迈出了一只脚,却又退了回来,依然在床边坐了,冷冷地问道:“你认为是我冤枉了你吗?”
  兰鹃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酸,冤枉不冤枉,现在说还有用吗?那人已经死了,不知魂飞何处了!就算是不冤枉的,她也已经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个代价够高的了,你还要怎么样呢?
  兰鹃幽幽地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情似海!已是两年的夫妻了,彼此是怎么样的人,多少总也知道些。你若认为冤枉就算冤枉,你若认为不冤枉,那就算不冤枉好了!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百般辩解,何况辩解了也没用!”
  方浩看着兰鹃,眼中先是痛楚,后来是悲哀,等听见兰鹃说“辩解了也没用时”,就含了怒意了,点头道:“不错!你当初既然已经承认了,如今再辩解确实是没有用了!”
  兰鹃心中,突然替他伤心起来。他看见我,以为自己的妻子没有死,如果我告诉他,他的妻子其实早就死了,只不过是身躯被别人占了而已,不知他可会后悔写下那休书?
  怜儿敲了门进来,对方浩说:“章大夫来了!”然后走到床边,放下了幔帐。
  果然,门开了,那个一直在给兰鹃诊治的章大夫进来了。那是个四旬开外的中年男子,貌很平常,但笑容温和,倒是很适合做大夫。方浩给他让了座,他道了谢,低眉顺眼地给兰鹃把过脉,就被方浩请了出去。
  一会儿,怜儿又进来了,给兰鹃打起幔帐,问她要不要睡了。兰鹃有些心烦,便说:“一时哪里睡得着,你去熬碗粥来,记得放些枸杞子在里面!”
  怜儿退了下去,兰鹃突然想到回雪怎么没进来,心下着慌,难道他已看出了异样,在审问回雪?她一惊而起,跳下床就朝外走。谁知走到门口,却听见外间传来说话声,正是那个章大夫不急不缓的声音:“……人若是遇到了极喜或极悲,极怒或极恨的事,往往会迷了本性,这也是有的。夫人这般情形嘛!以鄙人看来,大约是前事过于惨烈,不愿忆及,她便将自己想成是别人了。至于她如何会唱戏,鄙人就不知道了。医家只医病,不医命,连心病都难医,何况是心魔,这已非是医家所能诊治的了!”
  “大夫的意思是说,她伤心过度,所以以往种种都不愿忆及,宁可贱为戏子,也不愿承认自己是王府千金?”方浩的声音,很迟疑,若有所思的样子。
  “侯爷,你再查查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啊!”是回雪带着哭腔的声音。
  兰鹃听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中,依然躺下,心中却是吃惊。那个侯爷果然厉害,回雪还没有怀疑她,而他居然一见之下,就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妻子。这样看来,当初他们夫妻的感情,应该是极好的!既然感情极好,那又为什么他会轻信她红杏出墙呢?
  或者果然是她红杏出墙了,及至被丈夫休了,才想起夫妻以前的恩爱,后悔不来,就死了也未可知!
  这样看来,倒也不能全怪他了,不要说他是古代的男人,又是堂堂的侯爷,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