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2-21 15:17      字数:4871
  皇帝将罗缨端在手上看,见这罗缨编的居然是双结,上面一枚祥云结十分小巧,下面的的龙结活灵活现,双结罗缨自然就比一般罗缨的稀罕了。
  再加上编结的罗条,是由九股细罗丝拧在一起而成,使得这支罗缨细看也不单调,心意巧妙之至。
  “这真是爽犀宫送来的?”威严冷声透出一股子不信。
  旁侍小太监点头答是,皇帝又将罗缨拎起来打量,逆光看不清形状,独下边两长两短四条系玉的罗绦空落落摆晃。
  “皇上,奴才找水胭姑姑来帮您系上吧?”小太监建议。
  皇帝把罗缨塞至腰间,神色严肃地思索了一瞬,“不必了,今晚去飒嫔那里,朕要亲自让她帮朕系上。”
  傍晚时分,皇帝一进爽犀宫门,就瞥见飒嫔站在被铁箭篮围住的几株绿牡丹旁旁默默垂泪。
  “爱妃何故垂泪?”皇帝嘴边笑着。
  飒嫔纹身,急忙掉准头,用修帕擦了擦泪,哽咽着嗔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帝目中转过一轮狡黠“怎听着你这语气并不欢迎朕?爱妃既然不想见到朕,那朕还是走了,正好朕手上还有一件重要的……”
  皇帝话音还未落下,飒嫔就已冲过来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皇帝的腰,撒娇:“皇上,臣妾不让你走,就不让你走……!”
  “你这是做什么?朕不是来了嘛。”皇帝眼中平静如秋湖。
  飒嫔拱在皇帝怀里不动弹,“臣妾还以为皇上忘记了臣妾呢,皇上有了新人,就忘了臣妾这个旧人了,这么久都不来看臣妾,臣妾每晚都睡不着,每餐都吃不下!”
  皇帝笑了,“那朕怎么瞧着爱妃反倒胖了?”
  飒嫔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实,没再接话,只是在皇帝胸前虚砸了一拳,捂着眼睛去哭了,“皇上好没良心,一点都不理解臣妾对您的思念之情。”
  皇帝拨开她的手,“就数你最娇气,行了,行了,别管什么新人、旧人,都不及你好。”
  飒嫔立刻止住了哭泣,媚态横生,“皇上此话当真?”
  “当真。”
  飒嫔欢喜地簇拥皇帝来到偏殿,两人一起坐在上位,紫玉携着一个小丫头上完茶,便知趣地站远了候着。
  皇帝提出那枚罗缨来,斜睨飒嫔,“这是哪个编的?”
  飒嫔扭着手帕,作小女儿的扭捏态,“给皇上戴的物件,臣妾当然要亲自编。皇上这么问,难道不信臣妾能编出这罗缨?”
  皇帝取下腰间系习惯的白玉佩丢给飒嫔,调侃她,“给朕把罗缨系到玉佩上,朕就勉强相信爱妃。”
  飒嫔拾过来玉佩,好一顿折腾,终于算是将玉佩和罗缨连在一起了,得意洋洋递给皇帝。
  皇帝没接,面色拢霜,“爱妃,你确定你适才扭得像毛虫躯体一样的结,和这罗缨是一回事?”
  皇帝历来看中飒嫔性格表里如一,对他真诚真心,可现在边疆翟家父子刚传来大捷,飒嫔的罗缨立刻就到了万乾宫,他觉得她实在有侍机邀宠之嫌。
  谁知经他这一试,飒嫔竟果然不精此道。
  “臣妾,臣妾……”飒嫔这才注意到,因为自己系结过紧,以致玉佩的方向打拧,没和罗缨在同一平面。
  她愧疚地下头去,实际上却是给紫玉使眼色。
  紫玉会意,从身后架子里取出一个大号的扁形针线筐,跪到皇帝面前,“请皇上御览,我家娘娘手虽不灵巧,但相信勤能补拙,编了这么多个,才挑出了一个好的给皇上送去。”
  针线筐中足足放着几百个罗缨,皇帝眉心轻颤,手在框内拨了两下,信手拾起两枚罗缨,然一枚太小了,一枚系得歪了,他再看筐中的大部分罗缨,竟都不如飒嫔送到万乾宫的那枚标致。
  “爱妃费心了。”
  飒嫔心底涌起一股子得意,想着回头说什么也要赏紫玉,要没有她提前献计,此刻被皇帝识破罗缨不是她亲自编制的真相,恐怕很难掩盖过去。
  但她面上仍然不忘装着抽泣,赌气似的去解自己刚在玉佩上系的结,无奈她笨手笨脚,怎么都解不开,于是她顺手从针线萝抄起一把铜剪把罗缨剪碎了,将玉佩还给了皇帝。
  “使这小性子作甚?”皇帝将飒嫔搂过来,指着针线筐里罗缨,“这里还剩下这么多,朕便把玉佩交给爱妃保管,待爱妃什么时候把玉佩和罗缨系在一起工整好看了,再把玉佩还给朕。”
  飒嫔见皇帝肯把随身玉佩托付,才渐渐不生气了,立刻接过玉佩收好。
  这一夜,飒嫔在爽犀宫承恩,其中缠绵不可尽说,她一个月来独守空房积累的怨气,也都散尽了。
  接下来几日,飒嫔在宫中春风得意,她暂时保管皇帝随身玉佩之事不胫而走,传着传着到最后传成皇上把玉佩赏给了飒嫔。
  宫中妃嫔对她敬畏的更加敬畏,看她不顺眼的更加不顺眼。
  这些消息自然也有传到玉珠阁,不过绵期并不像其他妃嫔一样,产生任何的羡慕或嫉恨之情,因对前世知情,她自是早就知道这玉佩有断时间是落在飒嫔手上的。
  皇帝随身佩戴的玉佩只有一块,应就是那一晚心安亭中皇帝向她标明身份的玉佩。
  故这玉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他们之间的信物。
  既然皇帝不让她以任何方式表明身份,那她也只好利用玉佩在飒嫔手中的时候,被动表明身份了。
  。
  飒嫔得了玉佩后,自诩宠冠后宫,是以也不愿再到司膳司操持宴会事宜。
  绵期从星玉找来的厨子中,挑出两名品行端正的厨子,直接举荐给了皇后。
  皇后试过两人所做菜色后,留下了其中一名卫姓师傅,此人年过花甲,但身子骨硬朗,厨艺高超,连皇后对她都也极是称赞。
  如绵期所料,卫师傅从西北随身携带出了许多特殊的西北调料,如连他没有的,卫师傅却也能找到很好的替代品。
  厨师和调料解决了,绵期和楚修仪、陈才人又一起准备了两日,试菜筵才终于安排停当了。
  试宴这一天,到场的有皇后、飒嫔、端贵人、四嫔及相关妃嫔共二十人左右,每五人一桌,一共安排了四桌。
  因有意减少了酱油和盐的使用,又加入了特属西北的调料,煮、煎、炒、炖、腌烹制方式多样,菜品新鲜可口,除了飒嫔十分不屑,皇后和各妃均对菜式赞不绝口。
  皇后正式宣布端午宴将以西北菜作为主打菜色,亮相在皇帝、群妃、皇亲贵胄之前,另还特别嘉奖了绵期,以及楚修仪、陈才人。
  平日众妃坐在一起交谈机会甚少,故宴间坐在一处,互相都不怎么说话,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
  定国将军之女之女陆渺云——陆充仪,恰坐在飒嫔旁边,陆充仪寡言,但被飒嫔那支金步摇的流苏穗子打到第三次后,她再好的脾性也快要忍耐不下去。
  她一贯爱惜自己皮相,来回摸了几下自己被打到的右鬓,觉得有些疼,断定自己的脸肯定是红了,心里不由更气!
  明面上,陆充仪不敢直接抱怨,只好变相挖苦飒嫔,“娘娘这只步摇可真是富丽华贵,这金光晃得臣妾眼都快睁不开了呢。”
  适才飒嫔听这个夸赞陆芳柔,那个夸赞楚修仪的,早已经非常不耐烦,故现在有人夸她的步摇,她十分受用,“陆充仪可真是识货,这是我娘给我的嫁妆,是由不出世的无名匠人选择纯金打造而成,是一件价高难寻的珍品。”
  陆充仪冷笑不语,心忖,什么价高难寻的劳什子!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件甩人脸的利器,不生不息伤人倒是真的!
  以前别人再怎么传这飒嫔嚣张,她也没感觉,现在她这般不顾忌别人,陆充仪心内才真正讨厌起飒嫔来。
  一会儿,飒嫔觉得没趣,起身提前告辞了。
  陆充仪也紧跟着起身告辞,随飒嫔一同去了。
  众人见她刚才主动和飒嫔搭话,只当她此刻是要讨好奉承飒嫔,各人心中皆是一阵冷嗤,除了对陆充仪鄙视并未多想其他。
  天灯
  飒嫔和陆充仪结伴回宫,两人正坐在各自轿上,聊天聊得开心,却没想到天空突然阴云密布,滴下许多细密的雨点子来。
  二人赶忙命抬轿的太监把轿子抬到最近的一处廊下避雨,随后又命太监和宫女远远站着,不要妨碍她们说话。
  平素陆充仪虽极少在人前表现,但真要刻意讨好起谁来却也不差,单看她把飒嫔哄得这么高兴,就知道她功力深厚。
  一阵后,雨停了,飒嫔先行回宫,陆充仪因怕等下还要下雨,且她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去做,于是打算多等等,故两人相互告了别不再话下。
  。
  是夜,皇帝翻的是陆充仪的牌子。
  从万乾宫至陆充仪的庆章宫需要经过一条幽幽深深的高巷。
  巷中石板路两侧朱墙高耸,尤其是在夜里像是要朝人扑下来似的,两盏宫灯一左一右在皇帝眼前晃呀晃,他感觉胸腔里的口气,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抽出去了,有种窒息感。
  突然,一点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遥远的天空中,起初还只是一点亮星,接着那点亮星越飘离他越近,皇帝眸子竟也跟着倏然亮起来,他指着亮团问青安,“那是什么?”
  青安偏头一看,挠着脑袋一头雾水,倒是今夜随驾的总管太监郭盛海,弓着腰背,笑眯眯地回道,“回皇上的话,这个在民间叫天灯。”
  “是做什么用的?”皇帝看天灯飘远,稀罕得差点要从轿子上站起来,抬轿的太监见状,急忙歇了轿。
  “民间在重大节气前后,有燃放天灯许愿的风俗,不过据老奴进宫前所知,这个风俗就已不时兴了。”
  哦,原来是为了许愿。
  皇帝向天灯飘走的方向踱了几步,仰头深深望了一眼天灯。
  郭盛海算是宫里的老人了,他进宫起码已有二三十年,若在他进宫就已经不时兴的风俗,这宫里的人会知道的又能有多少?
  会是那个芳柔吗?
  会是她在期冀得到他的垂怜吗?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也许只是位想和家人团聚的老嬷嬷燃放的。
  当天灯再次变成一萤火星归于天际,皇帝才终于上了轿子,刚欲令小太监们抬轿,却见郭盛海跪到了轿前——
  “皇上,奴才借着重见天灯的机缘,斗胆向皇上请个旨,奴才年事已高,腿脚也不利索了,奴才想出宫,在有生之年见一见奴才的家人。”郭盛海抹了一把老泪。
  皇帝闻言沉默许久,“郭公公辛劳,朕不是没看在眼里,只是眼下青安年幼,不成气候,且……”
  且身边还有钰得顺这个太后的眼线,像郭盛海这样有资历的忠仆实在难觅。
  “皇上行事向来慎重,但老奴看在眼里,青安年纪虽小,心眼却不小,老奴看他是个得体伶俐的孩子,皇上放心,稍加时日,青安定担得起这份职责的。”
  皇帝犹豫了片刻,他一方面不忍心郭盛海继续操劳,另一方面觉得锻炼一下青安确实很有必要,“那朕先升青安为代理御前总管太监,郭公公务必再教他一月,一月后,朕自会备下丰厚盘缠,再让公公出宫。”
  郭盛海和青安一同在地上叩谢后,又随着轿子继续前行。
  。
  同一片天下,雨珠阁这边也在密切关注着天灯。
  根据书上简单的描述,绵期在经历过几次失败的尝试后,这次她一共制作了三盏天灯,没想到第一盏天灯就成功飞起来了,而且她没想到,居然还能飞得那么高。
  巧的是,天灯刚飞的不见没多久,飒嫔宫里便派人来,说让绵期去一趟。
  飒嫔让她去爽犀宫,多半是不满她早间出尽风头,想要把她叫去折辱一番,但天灯成功后,对于正思量用什么合理的理由,才能去爽犀宫的绵期来说,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她既是被动前去,日后更不会引人怀疑。
  去书房取了一只小巧的象牙毛笔,与一方十寸开的宣纸,及一个小型的墨匣子,一齐藏在腰间,又披了那件桐语改制过的内夹皇帝龙纹锦衣的披肩,绵期才携了桐语随来传话的太监一同去了。
  安巧和星玉两人暗暗跟随,见绵期和桐语进了爽犀宫的大门,两人才绕着宫墙找好位置,偷偷藏了起来。
  这算是绵期今生第一次进飒嫔宫里,不过这间偏殿陈设一如她前世记忆中的样子,不曾有过变化。
  入殿处是九女奏乐屏风,绕过去即走在了深紫色毡毯上,宫室两侧摆放着两排紫檀百花浮雕格架,其内或放着皇帝赏赐之物,或放着飒嫔喜爱的真玩器皿,人走殿中,可谓一步一遇珍。
  飒嫔就像一只乌鸦热衷于把自己心爱之物叼回巢穴,故绵期推测,皇帝给她的玉佩,也极有可能就在此间。
  她止住心思,缓步上前,“嫔妾给飒嫔娘娘请安。”
  飒嫔正在拨一枚灯笼果,她将果子最后一点枯皮撕下来,才慢悠悠地让绵期起身,“嗯,起来吧。”
  “谢娘娘。”
  “进宫这些日子,我发现陆芳柔有项奇能。”飒嫔语气不冷不热的。
  绵期启唇露齿一笑,“不知臣妾有什么才能竟连臣妾自己都不知道。”
  飒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