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天马行空      更新:2021-02-21 14:39      字数:4846
  作为一个著名导演,新开先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让人联想不出他的职业:高高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一身合体剪裁的名牌西装衬出他的好身材,长相帅气而儒雅,如果不是浅井千寻事前做了功课,恐怕她会以为导演先生是电影演员。
  这次的电影在开拍前,就已经因为大牌导演和大牌演员强强联手而赚足了眼球,即便是在拍摄地点,周围也有不少媒体,浅井千寻牢记江口BOSS的话,谨言慎行,摆正位置,不要丢LME的脸。
  电影不比PV,是个更严谨的精细活,她作为一届小小新人,应该做好一切吃苦准备。
  事实上,虽然社长帮她接下了剧本,但并非‘女儿’这个角色就铁板钉钉是她的。见到新开导演后,对方本着对影片负责的态度决定让她按照规矩先试戏。
  整部电影里,女儿铃兰的台词只有一句话,就是在末尾时喊了声‘爸爸’,其余时间全都以动作来代替语言。浅井千寻在看剧本时就觉得自己点背,每次拍戏台词都极少,这对她这种演戏经验不足的新人来说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只要一个眼神不对立刻就会整段剧情卡住。
  然而她也知道,这部电影对她是极好的机会,甚至有可能成为她事业的转折点。既然选择留在LME本部加入演员组,这部她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一连试了好几段戏,时间很短,先前做的功课在这时体现出了作用,演的还算合格,至少达到了新开导演的基本要求。然而下来后导演却还是把她叫到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形90分,神50。”新开先生毫不留情道,“浅井小姐,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全部过80分的优秀答卷。当然,没有正式开拍,就这样让你没头没尾地来的确有些为难,但我需要你表达更多的东西。”
  浅井千寻蹙起眉。
  她承认自己不够入戏,但每每想更进一步时脑子里总会出现那晚松原悠河略带嘲讽的神情,心里一慌,感觉就跑了。
  她发现,似乎对于‘重度抑郁症’,她有些害怕。
  “正好最近几天赶别人的档期,我给你三天时间。”戴眼镜的男人真诚地望着心神不宁的少女,“希望下次我不用再考虑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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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咖啡厅。
  “三天啊……”电话那头,大友穗香无不担忧,“你行么?”
  “不知道。”浅井千寻一身工作服坐在吧台前,身边还立着扫帚,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穗香,我们俩已经沦落到只能靠电话联系了吗?你什么时候能稳当当地在东京呆几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知道我这里几点了么,你个没人性的家伙。”远在巴黎的名模声音里有着无法掩盖的疲惫,“要不,这次就算了吧?不说三天你能不能让对方不换人,就算拿下角色了,我总觉得你还是会出问题。”
  浅井千寻盯着刚推门进来的松原悠河,道,“我能有什么问题。”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我最近几天神经紧张。”大友穗香顿了顿,“对了,最近新闻说东京晚上不太安全,你如果回来晚记得找人接你。”
  “你操心太多了……管好自己就行。”浅井千寻目光一路跟着悠河进了休息室,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果断地从椅子上跳下,跟了进去,“我有事先不说,你快睡觉,回来给我电话。”
  进去一看,是悠河在向泽田店长请假,明天周一,客人少,店长便答应了下来。
  “你要去哪儿?”浅井千寻靠着更衣室门,“学校有考试吗?”
  “你见过我因为考试请假么?”对方问了个蠢问题,正在整理东西的松原悠河翻了个白眼。
  黑发少女吐了吐舌头不接话,等着对方回答问题。
  收拾东西的声音停止,更衣室里静悄悄没有声响,半晌,松原悠河提着袋子走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浅井千寻,似乎做了个不小的决定,“我要去看我妈。”
  浅井千寻的呼吸微微一滞。
  没等她说什么,悠河便要侧身离开,下一秒却被人一把抓住胳膊,回头,浅井千寻咬了咬嘴唇,“……能带上我吗?”
  事实证明,松原悠河是一个脾气很大的人。
  证据就在于,虽然他最后还是答应了浅井千寻的要求,但一路上都沉着脸没有理她,浅井千寻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之所以能来,是看在对方曾经对‘浅井重工’印象好的份上……
  松原悠河母亲所在的疗养院在距离东京不远的宇都宫市,他通常两个月去一次,上次去时大友穗香还没出院。
  下了新干线天空便开始阴沉,没过多久便听到了沉闷的雷声,紧接着狰狞的闪电划破天际,正好应了宇都宫‘雷都’的别名。
  两人都没带伞,松原悠河在招计程车,浅井千寻则躲在檐下看着瓢泼大雨。就在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一看名字,少女下意识直起腰。
  接通电话,里面传来了熟悉的低沉男声,“浅井小姐?”
  “是!”她迅速应答,声音因空气寒冷而有些发颤,“神山先生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方才接到通知,我们这边因为抢修电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要停止供电,我被拜托通知你一声,你的电话好像没有在公寓登记。”神山己风说着,听到了她这边嘈杂的声音,顿了顿,“浅井小姐那边的雨好像下的很大。”
  “……嗯,我在宇都宫。”
  一辆计程车停在路边,松原悠河朝她招手,浅井千寻顶着手包奔过去,动作麻利地钻进后座,雨声顿时小了不少,“抱歉,现在听得清楚吗?”
  “坐进车里了?那就好。”神山己风笑了一声。
  “谢谢您特意通知我,不过我大概晚上才能回去。请问有说什么时候恢复供电吗?”浅井千寻脱掉了身上松原悠河的外套,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说不准,也许你回来时已经修好了。”神山己风接话,“出门小心,有事记得打给我。”
  “好的,谢谢您。”
  挂掉电话,浅井千寻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大雨,有些担忧。她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直觉告诉她这次陪悠河去疗养院对她一定有大收获,可这究竟是不是个正确决定,她有些拿不准。
  突如其来的雨让人心情有些压抑,悠河依旧不理她,好在路程不远,10多分钟后车子便停了下来。
  一打开车门便是倾盆大雨,午后两点的天空暗得仿佛夜晚,炸雷和闪电接连交替,恍若世界末日。浅井千寻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松原悠河,发现他神情凝重,心里的不安更甚了。
  进入疗养院,跟工作人员沟通几句后,悠河看了一眼浅井千寻,后者识趣地跟上他,听着他压低声音道,“我妈不喜欢跟生人接触,你和她说话,也许她不会理你,不要害怕。”
  浅井千寻点头,压下心里的忐忑,打量起周围。
  这个疗养院给她的第一印象,两个词便可以概括:高级,冷清,设施一流,装潢漂亮,但或许是因为入住人不多而非常空旷。鉴于先前悠河说这里是她‘绝对不会想来’的地方,浅井千寻的心始终在半空悬着,不知名的压抑感使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发现了她的异常,松原悠河拉住她的手,相比之少女冰凉的手心,调酒师的手干燥而温暖。两人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悠河回头看了她一眼,打开了门。
  入耳便是刺耳的女声尖叫。
  浅井千寻吓了一跳,险些夺门而出,她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形,鸡皮疙瘩瞬间爬满整个手臂——
  房间里没开灯,柔软的大床上被子枕头被扔得乱七八糟,昏暗的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努力地捂着耳朵,脸色煞白,惊悚地望着门口的他们。
  松原悠河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开灯,房间顿时明亮起来。看清楚来人,长发女人逐渐冷静下来,目光从悠河身上移开,落在浅井千寻脸上。
  接到对方眼神的一刹那,一股无形的压力如针般朝她袭来,冷漠、阴鸷、防备、拒绝,甚至还有不屑,那双眼睛所传达出的内容是如此负面,以至于让浅井千寻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该怎么形容她……
  形如枯槁的手臂,深深的黑眼圈,仿佛整个人都被绝望的黑雾笼罩一般,脸上看不出任何名为‘积极乐观’的东西。
  简直就是……
  浅井千寻被自己的形容吓了一跳,在那个词出现在脑子里的第一时间便果断地摒弃。
  “是我朋友。”松原悠河放下提包,轻车熟路地倒了杯水放在女人面前,“不过我觉得你也没兴趣知道。”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喝了口水,爬上床不说话。
  对方动作有些僵,但还是能从中看出曾受过良好教养,即便是跪坐在床上,姿势也无可挑剔。也许是因为有外人在场的缘故,悠河母亲的表情一直有些隐隐不安……很明显的排外性。
  松原悠河也不介意,招呼浅井千寻坐下后便从床头找到类似病历表的东西,一言不发地翻开起来。浅井千寻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女人露在外面的小臂,上面有着一道道白色的细线,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伤疤,很明显的刀伤。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女人拉下了袖子。
  很快翻完病历卡,松原悠河抬头,“上面说你拒绝食用任何肉类。”
  松原夫人低头不语。
  “改善一下饮食吧,你瘦得太厉害。多少配合一下医生,养好身体后我接你回去。” 悠河面无表情,口吻平淡,
  听到‘回去’,松原夫人微微抬头,浅井千寻一眼便看到了她眼眶里的眼泪。而后,对方开口,“不。”
  松原悠河蹙了一下眉。
  女人声音嘶哑异常,像是在自言自语,“浪费时间……”
  青年神色微怔,不再说话。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极了,浅井千寻打从心底感到不舒服,明明是非常正常的房间,没有任何让人难以接受的味道,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装潢,却仿佛像个牢笼般把人套在其中,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她很不安,非常不安。
  她在松原夫人身上看到的甚至不是苟且偷生,而是度日如年般的绝望,似乎那张床就是她唯一愿意呆的扁舟。
  然而悠河的目光全部放在母亲身上,他仍试图说服她,但口吻总忍不住变成责备,只好突兀地打住,而后放慢语调柔声细气。尽管如此,松原夫人依然泪流满面,从说完那句话后便再不愿开口。
  谁都没注意到浅井千寻转过了身,打开了窗户。
  她只想透透气。
  窗户刚被推上去,铺天盖地的雨声便如奔腾的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恰好一道闪电切开天空,惊雷如爆炸般在耳边响起。只是短短一瞬,却异变突起,坐在床上的松原夫人似乎被雷声惊到,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浅井千寻身体一僵,惊悚地回过头。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难受……这个房间的隔音做得太棒,呆在这里,她几乎会忘记外面世界的声音。
  “千寻,关上窗户!”悠河大声喊,见她没有反应,三两步冲过来,刷地摁下窗棱,雨声瞬间被隔绝起来。
  然而松原夫人的情况却一发不可收拾。她开始焦躁,大口大口地喘气,尖叫虽然停止,但人却陷入了另一个糟糕的状态。她赤脚下床,忽然朝门口跑去,被悠河及时拦了下来。她挣脱对方束缚跑到床的另一头,弯□摸索了半天,居然抽出了一把水果刀,嘴里一边不停地呢喃着什么,一边在悠河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抬起手就朝胳膊上刺去。
  一直盯着松原夫人的浅井千寻这时一下回过神,距离最近的她冲过去拨开了对方的胳膊,却在下一秒感觉到不对劲,大脑嗡地一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剧痛。
  悠河也在第一时间冲过来夺走母亲的刀,按响旁边的铃,同时死死抱着母亲试图使她冷静下来。浅井千寻后退了几步,血线一道道,流满了她整个小臂。
  医生和护士赶过来为松原夫人注射镇定剂,并拼命地道歉,表示都是他们工作不利,没有发现水果刀的存在。浅井千寻从剧痛中抬起头,看到泪流满面的松原夫人,这才发现即便是刚才震撼的一幕,她也是在哭。
  哭着举刀,哭着想死。
  跟着医生去处理伤口,望着被包扎得厚厚的伤,浅井千寻内心涌起了莫大的自责。
  是她不对。如果她不打开窗户……
  “对不起。”松原悠河紧锁眉头,浅井千寻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凝重的表情,“我母亲有强迫症,只能呆在安静的地方,而且怕雷……抱歉,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