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1-02-21 14:12      字数:4951
  崔嘉怡便拉了黛玉的手,向她笑道:“林妹妹的手比我的还暖和些儿。”
  黛玉笑道:“我穿得比你多,手一直也放在里面,自然比你的暖和。”
  卢慧娴便说:“那我们就走走,就劳烦姐姐先过去,省得老太太白担一场心。”
  崔嘉怡已等不急,一手拉了张凤娥一手拉了黛玉便往前走,一壁走,一壁回头和卢慧娴说:“我们先走,娴姐姐也快来。”
  几个人一路走,崔嘉怡就说着园子里哪里怎样好顽,哪里景色好。其实崔家宅院小,并没有另外修园子,崔懋大婚时这一处又隔去了些儿,并没有什么风景。不过,听崔嘉怡一说,又格外的不同起来。
  “我最爱那一个亭子,夏天的时候可以坐在亭子里钓鱼,那些鱼蠢极,那一回我连饵也没放,竟也咬勾了,且还钓上来了,你说奇不奇?还有一回,吃急了些,竟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嘴唇勾住了,钩是取下来了,它的嘴唇也伤了。虽放了回去,也不知活没活成。”
  听见活没活成的话,张凤娥和黛玉两个都想起早逝的母亲,立时便伤感起来。崔嘉怡见她二人神态,只当她两个是可怜那鱼儿,又好笑,又感念二人心慈,忙拿话劝慰,又岔开话题,问起两人现今读什么书,家里请了谁做西席,学问如何,说了一回学里的趣事,又说起针线。
  黛玉便道:“我是不成的,”说完,又一指张凤娥,说:“凤姐姐的针线才好呢,妈妈们无有不说好的。”
  崔嘉怡便闹着要看,张凤娥拗不过她,才解下一个装槟榔的荷包递给她。崔嘉怡接了一瞧,不及细看,便觉着十分雅致。香妃色的缎子,疏疏一丛兰草,旁边学慧纹的技法,用黑色绒线勾了一首小令。
  再看二人装束:黛玉梳着卯发,系了两串红珊瑚珠子,藕荷色的对襟长褂,只有领口袖口用银线勾了云纹花样,系一条遍地金的长裙,裙角压着碧绿环,披着白狐里子鹅黄面子的斗篷;张凤娥则不同,米粒大小的珍珠间着金珠合着头发编了一条长辫子,拿一根香妃色的宮绦系住,藕荷色的小袄,鹅黄比甲,系一条撒花长裙,花色略偏素淡,腰间系着蝴蝶纹样的碧玺并一个五福如意长穗宮绦,披着灰鼠里子橙黄缎面的斗篷。
  崔嘉怡看着,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声:“这张家姐姐倒是个识趣的人。”
  穿着一样雅致,偏她的要比黛玉略低一筹。
  林黛玉见她先是看了荷包,然后就只管盯着人瞧,便推她,道:“姐姐可是魔症了?这荷包好是不好?怎么不看荷包,倒盯着我们瞧,可是我们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不成?”
  崔嘉怡醒悟过来,笑道:“我是想,这样好的针线,也只有张姐姐这样的人才做得出来。”
  说着话,已到了老太太的后院,只两个小丫鬟坐在外面台矶上说话,看见她们过来,便笑着迎上来,说:“林奶奶姑娘们怎么从这边进来?”两个争相打帘子。
  几个人进去,崔嘉怡就扑到老太太身边,拿着那荷包,说:“老祖宗瞧瞧,这个荷包怎么样?”
  老太太拿开瞧了一眼,说:“倒像是慧纹,”又要眼镜,旁边就有丫鬟拿了眼镜过来,崔嘉怡接过,亲自替老太太戴上,老太太拿到近处仔细瞧了瞧,方才点着头笑说道:“针脚密实,难得的是这心思,比之慧纹也不差。”
  崔嘉怡便伸出手来,笑道:“那老祖宗可得赏我。”
  老太太便伸指在她额头上狠劲点了一下,笑骂道:“好不要脸的丫头,你做得这样好的针线,怎么没有早拿来孝敬我?”说罢,便把荷包递给张凤娥,“好孩子,想是下了功夫的。”
  崔嘉怡攀着老太太的胳膊,问道:“老祖宗怎么就知道不是娴姐姐的针线?”
  老太太只笑不说话,便有丫鬟悄悄地往老太太头上指了一指,见着抹额,崔嘉怡方才明白过来。
  那抹额原是卢慧娴的针线,家里人的针线老太太俱是知道的,如今既不是卢慧娴做的,黛玉年纪又小,便只有张凤娥了。
  笑闹一阵,崔嘉怡便起身朝张凤娥赔礼,说:“方才玩闹,教姐姐笑话了。”
  知是说方才贸然那她的针线说笑的事,张凤娥忙起身还礼,说:“原是姐妹之间顽笑,妹妹快别放在心上。”
  老太太瞧了,心里也欢喜,说:“这才是知礼的孩子。”
  26第二十六章
  中饭时崔然方才回来,热热闹闹地吃了饭;说了一个下午的话;吃了晚饭方才回转。
  第二日又是许府;因是两姨亲,只林珗夫妻两个带着弟妹过去。
  春闱在三月;过了年,一转眼就到了。老太太见时间太过紧迫;商量于林海;待会试完了怎么样;若是中了,便等殿试完结再替林珗卢慧娴两个择吉日圆房。两个说好了;老太太恐卢慧娴心里不好想;亲自叫到房里如此这般说了一回。卢慧娴早想着这事,偏她抹不开脸面开口,今见老太太也是如此说,哪里有不同意的。当下说好,老太太又和林海说了,林海才说与林珗知道。
  连襟两个同时进场,两家俱是喜欢,合着一起进场。待送了两人进去,两姨亲家再见了面,不免比往日更亲热了些儿。
  两家里的女人却又是一个心思。
  许太太自是指望儿子高中光耀门楣,又恐他不中。卢慧姗却担心一个中了一个没中,若是林珗中了,许朗怕是脸上下不来;若是许朗中了,又恐妹妹忧心。
  卢慧娴不担心林珗不中,却担心林珗中了。入了翰林院倒是好,若是选了官,放到了外地,她是跟过去还是不跟过去?若要说不跟着,她心里自然舍不得;若要说跟着去任上,不说辜负了贾敏的心意,老太太跟前,她也说不出口。
  不日,正是出场的日期,林海无事人似的,在花房里照料着那一屋子的兰花。卢慧娴姑嫂三个聚在老太太屋里,也没得心思说话儿,只盼着人早些回来。
  一时人进来回说已是回了,正和老爷说话呢,一会子再进来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忙就说:“不忙着,只要人回来了,我们就放心了。他这几日在那里必是辛苦,赶紧洗了澡吃饭歇着才是正经,等晚上再见罢。”
  这话才说完,又一起人笑嘻嘻地进来说大爷来了。揭了帘子,就见父子三个走进来。林珗看着瘦了些,精神倒还好。待要行礼,老太太拦着不让,说:“教不进来,怎么进来了?”又问:“饿不饿?”也不等他说话,就命传饭进来。
  一家人也不分桌,热热闹闹用了饭。
  林珗下场这几日,卢慧娴面上不显,仍如往日一般,人却清减了,可见她心里还是挂念着的。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记着。今见了面,一个只管捧饭捧羹伺候,一个只管拿眼往那一处瞧。饭毕,略说了几句话,老太太就道了乏。
  林海猜度老太太的心思,只吩咐林珗去歇着,便和林琰两个一径出了二门。林黛玉见她大哥也不跟上去,一步三停,似等人的样方,又见卢慧娴神思不属,说了三句话,倒有四句话不对,多少猜出几分,便辞了两个自回去。
  榜单出来,许朗却不在,林珗中了第十六名。
  喜讯传来,合家欢喜,正要打发人往贾府去报喜,门上就有人进来说宁府珍大爷并荣府琏二爷宝二爷过来道喜,又有崔懋带着崔志过来,许朗夫妻两个驾了车也过来道贺,一应亲眷好友,得了消息也打发人过来。
  又有一日皇上批阅考中的卷子,因见了林珗的名字,又看了籍贯,心里猜着几分,便细细看起来,更是欢喜。便传旨唤了林海进来问话,道:“这一个可是你族中之人?”
  林海已料着,便说:“正是犬子。”
  皇上便笑了说:“只怕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可比你还强些儿,朕瞧着,有状元之才。”
  林海忙说:“陛下瞧着老臣的面呢,他年纪小,没读几本书,虽还算用功,到底见识有限,作的文章不过平平,不过略能见人罢了,哪里当得陛下如此称赞?”
  皇上道:“如海过谦了,依我看,这孩子是个好的。”
  林海的心思皇上心内明白,唯恐儿子年纪小盛名太过,将来难有作为。心内作定主意,便放到一旁,另看旁的。
  一日皇榜下来,林珗在二甲第九名。
  贾政得了信息,心里欢喜一阵,想起宝玉来,一时又恨得不行,不免想起贾珠来,若是还活着,表兄弟两个一起得中,也是一段佳话,叹了一回,不知怎的,竟想起刘先生来,便想:若是宝玉得刘先生教导,这两年或可进学了也未可知。
  一时几个清客相公走进来,口中道喜。说了不过几句,又有人进来说老太太请老爷说话,众清客均说:“正该给老夫人报喜,也教老夫人高兴高兴。”
  贾政笑着应了,又说了两句,一起出了书房,各自散去,贾政便往贾母那边去。
  不止宝玉和三春在这里,邢王二位夫人并李纨王熙凤也都在,说笑声外面都听得见,贾政心内诧异,即便外甥有了出息,万没有如此的。
  门口丫鬟打了帘子往里说:“老爷来了。”贾政进去,请了安,笑说:“老祖宗大喜,外甥这样有出息,四妹妹地下有知,定然能放心了。”
  贾母这里还不知道,听见说外甥,才想起约莫是今日放榜,更欢喜起来,问:“中了第几名?”
  贾政说了,又说:“我还道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才这样欢喜呢。”
  王熙凤拊掌笑道:“这是双喜临门。”
  贾政正摸不着头脑,王夫人说:“我们大姑娘有喜了,说是前几日胃口就不好,身上也懒,只当是春日困乏,没往这上头想,昨日晚上回去忽然昏了不省人事,还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妈妈经的事多,当下禀了太子妃,请了太医来。我们姑娘到底年轻,又不曾经历过,自己吓着了,只当是得了什么大症候,再想不到是这样天大的喜事。才太子妃打发了小公公来,说的就是这事。”
  正说着,外面忽然来了恩旨,说元春孕育皇孙有功,贾府教养有方,赐各色物件数样,待生下皇孙,另行封赏。
  原来皇上听闻昨儿晚上东宫连夜传了太医,恐是太子身上不好,便问起来,内里伏侍的人便请了太医过来,一说却是喜事,又逢今儿放皇榜,圣上心内正高兴,未免多问了几句,底下人说了,听得姓贾,又问籍贯,一听是金陵,就问:“可是宁荣二公之后?”
  底下人回说:“正是荣国公重孙。”
  更是欢喜,忽而又想起林海娶的约莫就是荣国公的孙女,又问:“林如海可是他们家的女婿?”
  他身边得用的大太监李铎就笑了说:“圣上好记性,林大人娶的就是荣府的姑娘,便是贾宫人嫡亲的姑妈,”李铎素日便知皇上的心意,度其意,便又说:“这一说,我倒又想起一件事来,今科二甲第九名的林珗正是林大人的大公子。”
  皇上听了又笑了一回,说:“老话说好事成双,不如越发再添一喜。”
  贾母等人并不知这回事,只当是皇上怜惜东宫子嗣不盛,才格外降旨。外面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都送了贺仪过来。
  一则皇上的赏赐有些不同寻常,二则这两件事又凑在一起,未免太巧了些儿。有那心思机敏的,打听了一回,只把“教养有方”四字细细琢磨一回,即刻换了衣裳,亲往林府去相贺。
  贾琏过来贺喜,说了这一桩喜讯,正说着,也不知下面谁说:“这么大的喜事,大公子该过去磕个头才是。”
  这个话说得却不好,若是为贾府大姑娘有了天家骨肉,叫林珗过去磕头,也勉强过得去,但也没有单他一个去的道理;若说是为了林珗金榜题名,这也是常情,只这话说的时间不对。林珗姓林,是林家子孙,得了消息,自然先该给林家祖先、给他父亲母亲磕头,哪里有先去给外祖母磕头的道理。只是这话既然说出来了,贾府确实又有喜事,林家若不去人,反而有些不好,林海便着林琰往荣府去了一趟。
  贾母在里面得了信,便吩咐叫他进去说话,林琰本不欲前往,奈何他外祖母有命,只得过去。
  虽皇上额外有赏赐,毕竟也是才有孕,生男生女也未可知,贾府诸人自不会大肆庆贺,只几家亲戚并家中大小亲过来给贾母道喜。
  林琰进来,贾母便拉着他问:“怎么你哥哥没来?林丫头也不来?”又说:“不请你,你也不来。”又与众人笑说道:“他老子娘也不这样,怎么养了几个这样老实的孩子,又不是离得远,不是年节就不上门的。”
  兄妹几个守着孝,自然不好出门。贾母虽是骂,实是说林珗兄妹三个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