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21 14:04      字数:4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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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在负疚之余说不怨那是假话。那时的伊藤忍还留有孩子心性,说白了就是心智未熟的幼稚,和孩童天性的自私残忍。前所未有的巨大责任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时不时会想,如果终有一天会放开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两不相干,明明就只是个无心的误会,为什么不可以说个清楚?那样也就没了后面的无可挽回。之前无微不至到好似无穷无尽的细心守护,为什么就可以在忽然间那么干脆地撒手离去,还……还马上就另……
  可是又过了几年,经历了更多的事,心智随着一次次的伤痕一起成长,伊藤忍忽然明白,没有人有义务为另一个人义无反顾,没有人有权利让另一个人牺牲献祭,将他人的无私付出当成理所当然,还心怀怨恨地厌弃着,那是一种罪……
  越是明白那时的宫崎做了多少,越是反衬了自己的弱小愚蠢。那个人可是从17岁就一肩承担起一切,连同他的份,连同他的拖累……
  这些年,他总是在悔,悔恨自己那么不知好歹地错失了一个最弥足珍贵的坚守,彻彻底底地伤害了唯一一位永远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突然想起十年前,仙波雅树说的那句话:“再也没有人对你那么好了!”呵,自嘲地冷哼,还真是一语成谶。
  他买下了当年已成了居民房的小空地,将房子推掉复原成二十年前的样子,那里有着他和宫崎最纯粹,最美好,也是最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忆。明知往事成空,他还是忍不住想从这份人造的假想中,追寻一点点过往的零星碎片,无所凭借的他也就只能这般自欺。
  他最常去还是宫崎的旧公寓,独立的小楼,周围尽是缺乏打理的枝蔓野草,昨天的雨,让小小的院子有着一些深深浅浅的小水洼。没有在意地上的尘埃泥泞,伊藤忍随意地坐在台阶上,外套也就那么扔在一旁。闷热的天令他烦闷地扯开领结,靠在门上,像往常一个一言不发地消磨时间。
  十年间,伊藤忍没有一步踏进过这个宅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矛盾心理究竟是怎么回事。脚总是不自觉地来到这里,每次遇到讨厌而不能得罪的人,遇到碰的鲜血淋漓的挫折,遇到烦心到夜不能寐的事,伊藤忍总是会想,“要是他,会怎么做?”当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了路上。
  也许他打开门只是害怕那结满蛛网,积了厚厚灰尘的房间,害怕确定房间主人的离去,害怕门后真的会冷清清的没一点人气,害怕……确定自己真的被抛下了……
  忽然后方一空,毫无防备的伊藤忍就这么顺着地心引力向后倒去,却又再次来不及反应地被一脚踢出门外。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外。”
  伊藤忍抚着背吃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开门的是个奇怪的青年,约摸二十出头,身上素袍青衣,长身玉立,穿的奇怪不说,居然留着一头长发,像古人一样用一支簪子随意地盘住,两鬏卷卷的额发贴在额头。五官说不上精巧到无懈可击,迥异与女子的温婉秀丽,眉眼之间闪动着枭雄独有的凌厉狠绝。“你又是谁,这不是你的屋子!还不给我滚出来。”
  闻言,对方挑挑眉,双手环胸:“不是我家?也不是你家吧?鬼鬼祟祟地在被人家门口,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是自己离开还是要我动手?”说着就伸手向腰间的袋子探去。
  “惜朝,外面怎么了?”屋内传来一道女声。
  “没事,娘,一个无礼的流浪汉而已,我这就打发他走。”顾惜朝无视伊藤忍几欲噬人的凶狠眼神,满不在乎地向内室回到。
  “臭小子一定是乘机在偷懒,我们就别管他了。”
  房内的另一道声音让薄怒待发的伊藤忍一阵僵直,他不会错认这声音,这十年,他从没有一刻忘记,乘着顾惜朝转移注意的这么片刻,伊藤忍径直冲进屋内。一定是他!他回来了。他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抛下他的!
  面对他而坐的男人,十年间,岁月像停摆了一般,没有一丝变化,还是那张少年面容,伊藤忍发现,原来记忆中的男人并不是那么成熟,那么老练,那么……像个大人。
  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失去了声音。说什么呢?这些年过得好吗?为什么要走?回来了还会走吗?还是……我想你?
  可是自己有这个资格问,有这个立场管吗?
  “呐,原来是小忍啊,你怎么来了。”
  宫崎笑得亲切,伊藤忍却很明白这笑中蕴藏了多少的疏离客套,一腔炽热的兴奋欣喜,瞬间被浇凉了半节,“我正巧走到附近,看到开门,就进来瞧瞧。”嘴上说着牵强的胡话,伊藤忍觉得自己就像误闯这块土地的入侵者,全无半点立锥之地。
  曾今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曾今我们才是互相依存着作为彼此的支柱,怎么,一个可笑的误会后竟成了这样?!你曾把我看的那么重要……
  “这里的人都和你一般,无礼粗鲁吗?”伊藤忍感到颈上一寒,之前唤作惜朝的男子已持着一把奇异精巧的武器出现在他身后。只那么随意的站着,空气中就好像弥漫了一室优雅,哪怕其下是浓浓的杀机。
  “惜朝,没事,不过是个不怎么熟的故人。”
  伊藤忍认得这个女人,不可遏止的敌意,让准备放手的顾惜朝再度警觉,微微刺痛的伤口,让伊藤忍一阵清醒。自嘲地发现,他根本没有自责怨怼的立场,没有这个女人,恐怕耀司早就死在自己当年的无知任性里了。
  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沮丧,没了再待在这里的勇气,“打扰你们用餐了,我改天再来拜访。”嘴上说着有史以来最不想自己的话,连离开也像一直鄙视的落荒而逃。
  用尽全力狂奔,忘了车子的存在,没有方向,没有计划,知道体力用尽才总算停下脚步,无力地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地上,急促的呼吸间,让沙尘也随着空气呛入口鼻中。
  “伊藤忍你这个懦夫!懦夫——!”他狠狠地锤击地面,一遍遍地痛斥自己。
  连一句问好,一句道歉都不会说,还是——怕道歉了后就真的两清,不再相干?!
  所谓相见
  落迦,轻掩双唇,泪,无法抑制地落下,这个像小猫一般蜷缩着的孩子就是她曾今的骨肉,在过去那漫长的,蒙昧的生命中稀少的印记。也许,此刻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骨血间的真挚牵绊,生出作为母亲的千般心情。
  “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宫崎有些心疼,再次为那个无聊的赌约感到歉疚。
  “你们是谁?”睡梦中的孩子以不应有的机警转醒,快速坐起,清明的眼眸不带一丝迷蒙。后背紧紧地贴住墙壁,没有像常人一般将被子牢牢地裹住身体以祈求错误的安全感,那不是保护只是障碍,是心灵脆弱的迷障。
  不同于落迦眼中的心疼,宫崎倒是一脸的欣赏,开始认真观察起未曾留心过的孩子,到真的如姒儿所说的和前世一个模样。只是从前不像此刻,温良的眉眼伴着狠利的神色,傲的像棵松却不知极刚易折,鄙视着世人却也自伤。稍微教养一下,倒不失为一个鸿鹄狂客。
  落迦像是看看不到惜朝的防备,惜朝的警戒,惜朝的敌意,以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你不认得我了吗?伯儿。”
  “你认错人了。”惜朝偏过头,依旧疏离,戒备。
  “你再想想,有没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落迦并不心急,这种情况早在预料之中。
  惜朝抿抿嘴,犟扭着一言不发。
  “算了,那些也已经不是重点。你愿意跟我们走吗?”落迦挑开遮在惜朝眼睑处的一缕流海,“你希望离开这里吗?”平实的语音没有一丝蛊惑之意,像淡淡的晨曦,平凡却带着暖意。
  小小的惜朝瞬间眼中萌生出强烈的野心,那光芒却又瞬间浇熄,“我不要。”
  是呐,你怎么会肯离开。落迦在心中轻叹,我的孩子是那么的重视家人,我的孩子是那么的珍重着自己的母亲。“那你就不想文成武勋,衣锦荣归?你就不想建功立业,光耀千秋?”没有理会孩子的排斥,将他抱在怀中,一手抚在他的脑后,自然而然地将脸贴在他的头顶。
  惜朝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最终犹豫地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地抓住落迦的衣摆。“我想。”想这个温暖的怀抱。
  “带你去个地方。”落迦无奈地妥协,抱起惜朝,准备离开。
  “谁?”一直在一边默默站着的宫崎却发出一声呵问。
  几个黑衣人到不曾蒙面,见行迹败露,径直拿出武器分了几拨,分别冲向宫崎和落迦。
  宫崎手臂一抬架住左边的持刀人,右手勒住对方的手腕,一用力,刀便从黑衣人的手里滑出,一把匕首轻颤有声,呜咽作响,忽然快如闪电般划向宫崎的左耳。宫崎也不慌乱,接住下滑的长刀,银光一闪,长刀如飞练般刺向来的人的胸口。又在转身间,拔出长刀,划过另一人的脖颈,足见一点,奔向落迦处。
  落迦抱着惜朝一侧身,脚尖绷直踢向来者,借力向后跃去。惜朝紧紧地挂在落迦身上,明明惊恐万分,越努力让自己睁大双眼,留心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小嘴抿的发白。
  宫崎抓住向他倒来的那人,单手勒住他的颈部,一用力,那人便软软地倒下,失了生机。
  “怕吗?”宫崎随手一掷,原先握着的那把刀便没入了墙中,语气如常地问到。
  “不怕。”惜朝说的斩钉截铁,紧抓着落迦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微昂的下巴,吸气挺胸,努力做出骄傲的眼神来表达深切的不屑与鄙视。
  “你的……”落迦迟疑了片刻,“你现在的娘亲住在哪个位置?”只有这么几个人,而且自己和宫崎来的毫无征兆,显然是冲着伯儿来的,可这么一个孩子又能招惹什么人,唯一的可能便是伯儿现在的母亲顾青涵。
  被问到这个问题惜朝的神色显得有些古怪未明,细想了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急急地说道“娘在东边那个楼里,快放我下来,我要去找我娘!”边说,边剧烈地挣扎起来。
  这是柴房外却传来人群的吵杂呼号声,纷乱的脚步急促慌张。
  “起火了,起火了,快来救火啊!”
  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从阁楼内跑了出来,丑态毕露,慌乱的,惊惧的,反倒是进一步扰乱了救火的下人们。
  惜朝见落迦不肯放手,却执拗地不肯开口恳求,竟狠狠地咬在落迦的肩上。
  落迦叹口气,没有如惜朝预料地那样,吃痛地将他摔下,“现在去已经迟了,你若是坚持带你去看看也无妨。”
  惜朝感到颈后一阵发寒,缩缩脖子,可依然坚持地和宫崎对视。
  宫崎虽恼怒惜朝的无礼与不识好歹,却也欣赏他的无礼与不识好歹,只是默默记下,留着秋后算账,孩子总是需要磨砺的。
  待他们赶到起火处,早就火势熊熊。
  惜朝明显就想往火里面冲,落迦只能死死将他抱住,又怕用大了力度弄伤了他,还是宫崎干脆利落地一个手刀,将惜朝劈昏过去。
  两人带着惜朝,混入人群,不动声色地回到在城中的宅子。落迦将惜朝安排在两人左边的厢房内,轻轻地为他掖好被子,擦去睡梦中的泪水,轻手轻脚地将门掩上。
  在惜朝栖身的柴房外,也发现了几瓦罐石油(1),明显是用来焚尸灭迹的。“Allure,替我去查清楚这件事,两天之内我要知道一切来龙去脉。”阵阵杀意在落迦心里盘亘滋生,很好,敢动她的人,就等着家无宁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主人,”Allure指着地上的文房四宝和几件冷兵器开口到,“在小少爷之前的房间内发现了这些东西。”
  落迦随手捡起一件,细细端详,居然发现这些东西件件做工精良,品质一流,这个时代稍富点的人家还不一定用得上。“事情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是的,主人。”Allure应到,随即一躬身悄然消失在屋内。
  落迦斜躺在书房的软榻上,书册斜挂在腰际,状似懒散半寐,却竖耳侧听着廊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小小的身影气势十足地冲到她面前。在开口的前一刻又突然熄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安、不甘地按耐住提出要求的冲动。一言不发地站在软榻前,略低着头,只是,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去小心地扫视着落迦。
  “有什么事么?”落迦连眼皮都没掀动一下,明知故问到。
  “我”,惜朝有些犹豫,早熟的他,过早眼见污秽现实的他,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