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5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21 13:40      字数:4951
  她将信拿出来,坐到贵妃榻上慢慢看,却在看见前三行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将信放下咬着食指发了会儿呆,又继续看了下去。
  信是母亲杨氏写来的,说得无非是老太太置丧的那些个事,山东望族最讲生荣死哀的排场,唐氏病的时候一个个都似是躲瘟神似地躲着,病故了之后娘家也好,许家本族也好,远近亲戚全都来了,口口声声都说唐氏有功于许家,名下光是朝廷的诰命就有两道,必要厚葬才是。
  许家二房若是原先的许家二房也就罢了,偏自家的古董铺子典了出去,收租子的那点银子再加上别的收益才免强盖了起来,可是房子不能只是四面墙,母亲杨氏实在瞧不下去眼了,勉强从隆昌顺勉强挤出了一千两,大伯祖父也挤出了一千两银子,交给了祖父这才让一家人还算体面的搬了家,杨氏虽当家,当得却是穷家,若无有常家夫妻私下里周旋怕是更是捉襟见肘,就是这样四叔还是时不时的要找些茬,虽说都被祖父骂了回去,日子也不太平,这样的情形又要厚葬唐氏,实在是千难万难。
  幸亏六叔及时回来,以六品官的身份挡住了那些个亲戚,又与祖父商量,动用了唐氏仅剩的一点妆奁又找几个亲戚借了银子,这才把唐氏的丧事简而又简地办完了。
  前面说得都是烦心事,后面又说到元辉的功课稍有起色,这封信就是元辉写的,周正至极,六叔说以他的资质虽说考个进士不易,到二、三十岁时考个秀才也是成的。
  许樱瞧着微微松了口气,唐氏的丧事办完,许家在元辉弟弟长成前再没有什么大事,田产、铺面、隆昌顺都是现成的,自然能慢慢的重新兴旺起来,只是六叔再次起复,怕要麻烦,可那也是快三年之后的事了。
  她想到了这里,心里略微高兴了些,如今虽是早春,天还是有些凉,开窗吹了会儿风有些冷,许樱起身关了窗。
  麦穗本来在外面听着里屋的动静,刚听见些细碎的声音,本以为姑娘起来了,刚想挑帘子进去,却又安静了,又听见了开窗的声音,这才晓得姑娘是真起来了,这才进了屋,
  “姑娘,您醒了怎么不叫奴婢一声。”
  许樱瞧了她一眼,麦穗一年越来越会打扮了,虽说还是丫鬟的衣裳,可也知道腰要收窄,领口袖口绣花要精致,首饰虽少却也要画龙点睛了,比如今早这身雪青比甲配白绫夹衣,看似普通,可领口袖口和腰带上绣得嫩黄迎春花,却显出了十分的俏皮,更不用说她鬓边戴着的那一朵新鲜的三色堇了。
  “我晨起贪看风景,因而忘了叫人。”许樱说道,“这三色堇是何时开的?”
  麦穗摸了摸自己的鬓边,“这花是过年的时候花匠刘送的,奴婢一直养在屋里,也未见得如何伺候,就开花了,奴婢晨起梳妆的时候瞧这花开得好,因而折了一朵插戴着玩。”
  “有道是人比花娇,麦穗如今也是漂亮的大姑娘了呢。”许樱笑道。
  丝兰、绿萝这个时候也进了屋,两人听许樱这么说麦穗,不由得笑了起来,“姑娘既知麦穗姐人比花娇,就该替她寻个惜花人啊。”绿萝笑道。
  “你这杀材!过年时听了几出戏,就不似你了!”麦穗拿东西欲打她,却被绿萝笑嘻嘻地给躲了过去。
  许樱笑道,“绿萝说得是实情,你羞恼什么。”
  她本是半开玩笑,麦穗比她还要大些,虽说得力的丫鬟二十岁嫁人的也不少见,可麦穗若有嫁人之意,她自会替她谋划,却没想到麦穗竟认真起来,正色道,“奴婢自从跟了姑娘就立了誓愿,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嫁人之事是万万不敢想的。”
  许樱愣了一下,转眼又笑了,“我娘曾说过姑娘不想嫁人是世上第一大谎,总之你放心,我定会替你寻个好归宿就是了。”
  麦穗也愣住了,她原本想得是姑娘既是挑她做了陪嫁丫鬟,就必有让她做通房替自己固宠的心思,却没想到姑娘这个时候说得却是好归宿,脸上的笑略收了回去,带着三分的尴尬,“奴婢去给姑娘打水洗脸。”
  许樱瞧着她急慌慌的背影叹了口气,麦穗的心思她何偿没看出来,若是连成璧喜欢麦穗,她也不会拦着,偏她瞧着连成璧的心思,竟似是对这些丫鬟一个都不想多瞧一眼,再想想他在连家那些年,跟前美貌得丫鬟一个未曾碰过,想必是天然的不喜小家子气的丫鬟。
  以他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性子,他若是再瞧上谁,必定是个绝色,岂会喜欢这些个小丫鬟,她虽说一心想做贤妻,可也做不来硬把自己的丈夫往丫鬟床上推的事,更不用说会惹连成璧不快了。
  麦穗如今想不通,再过一两年必定会想通的。
  今日连成璧晨起走得早,许樱昨晚有些“累着”了,并未曾起床伺候他更衣,连成璧却是高高兴兴地出门而去,在衙门里也高兴了一个早上,一直到梁文初面色苍白地从上司侍读学士柳大人的屋里出来,坐到自己对面,唉声叹气。
  “梁兄,你这是……”连成璧刚想细问,就见柳大人从自己的屋里出来,“连编修,你来一下。”
  连成璧只好站起身,往柳大人的屋里去了,只见柳大人面前摆着的正是自己和梁文初前几日抄写的理藩院公文。
  “这些是你写的?”
  连成璧翻看了一下,“正是。”
  “你把这些再抄一遍吧。”柳大人指了自己左边的一摞公文。
  连成璧原也没当回事,随手翻了一下,脸色微变,“柳大人您这是……”他和梁文初坐对桌,两人是一起抄写的公文,互相之间都看过对方抄的东西,自然是认得这一半公文本是梁文初抄过的,梁文初馆阁体写得不错,这些抄抄写写的事又不要什么好文采,自己也是因上指下派不得不抄写的,柳大人让自己重抄一遍梁文初已经抄过的是什么意思……
  “他抄得公文不能用,你再抄一次就是了。”
  “是。”连成璧没敢再细问,只得带着疑惑向外走,柳大人却叫住了他。
  “连大人,认真抄写,勿要遗漏犯错。”
  “是。”连成璧自是晓得了,八成是梁文初抄错了字又有遗漏,被柳学士查觉了,挨了一顿训斥,想想这些日子梁文初确实有些魂不守舍,怕是有什么事分了他的心。
  梁文初瞧见连成璧搬着公文回来了,也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世人都瞧咱们风光,又怎知咱们内里的这些个艰难。”
  连成璧笑了笑,“不过是些抄抄写写的事,只当成是练字就好。”他馆阁体本就写得平平,确实是当成练字。
  梁文初没说话,可脸色更不好了,“唉……”
  “梁兄,你到底是为何忧心?”
  “没什么,我夫人写信来了,要来京小住。”
  “嫂夫人来京本是好事,你因何……”连成璧说到一半不说了,梁文初偏宠着跟他来京的妾室,又宠爱庶出幼子,听见嫡妻来了,自然要不高兴,更不用说那个文弱懂礼的“如夫人”定会在他跟前恐惧哭诉了,“梁兄,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夫妻团圆乃是天大的好事,切莫要因此烦忧了,若是传扬出去恐对梁兄前程有误。”
  “我自是知道的,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连成璧知道梁文初这是掩饰,毕竟为了妾室不想让妻子进京不是什么能说得出口的理由,可梁文初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连成璧还想劝劝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低头磨了墨,铺平了宣纸抄公文,抄到了第五页忽然醒悟了为什么梁文初会被骂得那么惨,柳大人竟连情面都不留,不肯让他自己重抄,第五页里是后金给本朝的国书,用得是后金的年号,依例应该改成大齐朝的年号,但是后金文字的不动。
  梁文初若是将年号都写错了,难怪柳大人会气成这样,这种事若是柳大人没能发现,真送到了上面,若是有心人闹将起来,怕是大家的前程都要受连累,由此可见这“齐家”二字,实实地不能小觑,家若不宁男子必定心神不定,男子心神不定,必要出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又踩点更新了……汗死……真不能下什么保证了……这个月总算结束了……松了口气啊。
  161夜话
  连成璧一向觉得自己不通人情事故;忽然想通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颇有些得意;当天晚上就搂着许樱把自己的心得说了,“要我说梁兄是自找麻烦;嫂夫人不放心家中公婆幼子;不肯跟他离家赴任,他带妾室上京本是寻常,可也不该有了美妾就忘了娇妻,听说是因为他在京里闹腾得厉害了;以妾当妻乱了伦常,过年时同乡去拜会他,他居然让妾室出来招待人家的妻子;同乡气得厉害,这才写信到他老家告了一状,他父母立时便怒了,要让他妻子来京里替他管家,免得他把梁家的脸丢尽了,他心知妻子来了爱妾必然没有好果子吃,因而六神无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既自己做不得后宅的主,就不要做那些个糊涂事,他的妾室不过是个婢女出身的,若不是被他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岂会惹下如此祸事,他整日忧烦又有何用?”
  “所以说这些妻妻妾妾的事,实实是烦人得紧。”连成璧叹了一口气,“当日那个女人产后血崩没了,我娘还跟我爹生了好一阵子的气,偏我祖母不明就理,又生我娘的气,若非我娘怀了我,婆媳俩还要别扭一阵子。”
  许樱摸摸他的脸颊,却觉得他鬓角有点扎扎的,“成璧你竟然长胡子了。”
  连成璧也摸了摸,“咦……真得有胡子……”
  “明天找人来修一修面吧。”
  “听说修面能让胡子长得快些。”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早受够了所谓的少年才俊的名声了。
  许樱闭着眼睛想了想他满脸胡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且别忙着留胡子,你脸皮嫩得很,若是留了胡子,反而不美可怎么成?”
  “若是不美再刮下去呗,总之我定要做个美髯公。”
  “为妻的等着瞧瞧连美髯公的风采,可比探花郎还要美三分。”许樱托了他的下巴细看,言语间带着三分的轻佻,好似调戏美女的恶少一般,看了一会儿啧啧叹道,“似这般美姿仪,怕是难及……”
  连成璧晓得她是在调戏自己,不由得也生起了顽童之心,“连太太实实是轻佻,看我怎么修理你。”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得许樱的腋窝咯吱她,许樱最是怕痒,当下拼命躲了起来,“哈哈哈……哎呀呀……哈哈哈哈哈……饶了我吧……探花大人……哈哈哈……”
  “你还调不调皮了?”
  “不敢了,不敢了……”
  两个人在里屋正闹腾得厉害,忽听外面传来一阵似是压抑许久的咳嗽……“咳咳咳……呃……咳咳咳咳……”
  许樱推开还要缠过来的连成璧,整了整有些被弄乱的头发,“门外是谁的咳嗽?”
  “咳咳……姑娘恕罪,奴婢……咳咳咳……”
  许樱听着是麦穗的声音,起身整理了一下里衣,又拿外衣披上趿了寝鞋出了屋,借着月光瞧见麦穗半倚在守夜的短榻上不停地咳嗽,麦穗见她来了,脸微微有些发烧,“姑娘……奴婢实在忍不住这才咳……”
  许樱将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头发向耳后掖了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啊……你生病了怎么不与人换班还要守夜?”
  “奴婢……原只是打了几个喷嚏,谁知到晚上竟然有些发热。”麦穗话里也带着鼻音,显是病得不轻。
  许樱一边跟她说话一边摸索着找着火折子,将外屋的灯点了起来,这才瞧清了麦穗的脸色,见她两颊烧得通红,眼睛也有些发红,“这个时候怕是找不着大夫,我把姚荣家的叫起来,给你熬晚柴胡汤,你回屋捂着被好好的睡一觉,这几日只管安心养病就是了。”
  “是奴婢不中用,不能替姑娘分忧,反而多添了许多的麻烦。”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许樱这边点了灯,后罩房的丫鬟婆子都被惊动了,姚荣家的推开门撩帘进了屋,见许樱穿着里衣披着夹袄坐在床边跟麦穗说着话,麦穗拿帕子遮了嘴咳个不停,“麦穗妹妹可是病了?”
  “像是得了风寒。”许樱说道。
  姚荣家的过来摸了摸麦穗的额头,“是有些发烧,我白日里听见你打喷嚏不说,说话还有鼻音,便让你冲些板蓝根茶喝,你偏说没事,如今夜里发了病,打扰了姑娘和姑爷歇息,岂非罪过?”
  “生病也不是麦穗故意的……”许樱见丝兰和绿萝、翠菊也来了,“丝兰、翠菊你们俩个扶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