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21 13:40      字数:4905
  许樱听说是她来了,赶紧起身相迎,却见廖嬷嬷脸上带着几分为难的笑进了屋,“老奴给太太请安。”
  “廖嬷嬷你何必多礼,翠菊看坐上茶。”
  廖嬷嬷谢了坐,打量着这间暖阁,因是新布置的,桌帘摆设自然都是全新的,却透着股子雅致来,心里暗暗感叹十太太到底是官家出身,这行事作派颇有当初自家姑娘的款。
  “这大冷的天儿,廖嬷嬷您怎么亲自来了?”廖嬷嬷虽说是回来做事了,大半的工夫都是养在家里,没有大事不出门。
  “如今才是初冬,哪里说得上是冷。”廖嬷嬷笑道,“只是这京里天冷得时间比山东要长,又干得很,太太您头一年在京里过冬要小心身子。”
  “廖嬷嬷您说得是,往年山东哪有十月底就飘雪的,我瞧着这雪粒子也比咱们山东大。”
  “那是自然了。”廖嬷嬷笑道,“老奴今番倒也不是无事,只是有桩为难的事想寻太太帮着拿个主意。”
  “您有何事只管说就是了。”
  “我家那个混帐魔星,原得了主子的恩典给了他平民的出身,让他读书考功名,偏生不是个读书的种子,小的时候老奴打得动他,倒还能坐一会板凳读一会儿书,如今人大了,老奴也打不动他了,说他更是左耳听右耳冒,老奴昨个儿问了私塾的先生,先生也说能考个童生已是造化了,又说我们夫妻赚钱不易,让我们趁着他还小,替他想想将来。”
  许樱听她说了一半就听明白了,廖嬷嬷的儿子比连成璧大了半岁,只吃了廖嬷嬷不到半岁的奶,就认了家里养的奶羊做“奶娘”,由廖嬷嬷的婆婆看着,老太太心疼孙子不在娘跟前,对他颇为溺爱,待廖嬷嬷回了家,那孩子已然被宠成了顽皮的性子,这些年虽说他们夫妻严加管束,在学业上却是不成了,这些许樱早就打听了出来,也曾暗暗的替廖嬷嬷想过那孩子的出路,却没想到廖嬷嬷今个儿到底是找她来了,“嬷嬷您的意思是——”
  “老奴倒没想着他能建功立业,只想着……求太太开恩,让他能在商行里帮上点子忙,那怕是做个小伙计,也好过整日闲晃,日后也好成家立业。”廖嬷嬷也是轻易不肯低头求人的性子,如今为了独子却也不得不低头求人,自然是尴尬极了。
  “奶兄本是自家人,替他寻个出路本是我们夫妻份内之事,何谈一个求字,奶兄也是读了多年的书的,怎能从伙计做起?嬷嬷您先回去,后个儿成璧沐休,我把张大掌柜找来,问问他可有合适奶兄的缺儿。”
  “有太太您的话,老奴就放心了。”廖嬷嬷起身福了一福,许樱赶紧的扶住她,命姚荣家的送客,又命人预备车马送廖嬷嬷回家。
  自从姚大掌柜落了马,原本京城连家烟行张诚张大掌柜就得了大掌柜的差事,他原就听说自家的十太太是个有聚财之能的,也听说过她一力经营隆昌顺的事,原想着十太太必会来找他指点一番京里的生意,却没想到十老爷和十太太只是在他履职那日,送了十桌得意楼的酒菜,再没过问过京里的事,就连十太太的陪房许忠,也是老老实实的经营着烟行,丝毫未有僭越之心,连家别处的买卖概不过问,就算是莲花胡同要用东西,也是每次必记帐,月底结清,这倒让张大掌柜颇摸不着头脑了。
  这次莲花胡同有请,请得还是他们夫妻同去,他心里暗暗觉着这是十太太要过问生意上的事了,在家里将帐本看了又看,又预备好了一套应答的说辞,暗自盼着自己头上不要顶着个太上皇才好,这才换了衣裳携着妻子准时准点儿到了莲花胡同。
  连家本是商家,张大掌柜也是颇有些年纪的,又有十老爷在,十太太既没拉屏风,也没拉帘子,只是分了宾主落坐,一番寒暄之后十老爷就不说话了,话都让十太太给说了,说得都是面上的话,“本来就应该请张大掌柜和张太太过来吃顿饭,只是张大掌柜新履了职,想必事多,我们也不好打扰。”
  张太太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欠了欠身道,“太太您言重了,应是我们夫妻早该来拜望东家才是。”
  “我们是在京里做官的,打从打祖爷那辈起,就定了做官的不能经商的铁律,虽说连家商行姓连,我们夫妻也无非是因长辈慈爱,享些银钱供养罢了,东家二字是万不敢当。”许樱笑道。
  说话听音儿,张大掌柜自是明白了十太太这是明着跟他说不会管京里连家生意经营上的事,心略放下了一些,却又不知道十太太这回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
  连成璧咳了一声,“我饿了,传饭吧。”
  许樱略扬高了声音,“传饭。”
  连家长辈宠着连成璧,自然不会在饭食上让他“吃苦”,他们夫妻来京里就带了两个连家累世养着的大厨,做得一手地道得鲁菜,今个连成璧夫妻在家里请客,自然好好表现了一番,整治了十几个极地道的鲁菜,其中又以海鲜为尊,张大掌柜自是见惯了场面不以为意,张太太暗中算计一番,这些个菜单说用料也值个几十两的银子,若是在酒楼二三百两也不为怪,她一路上又瞧着莲花胡同的宅子虽说小巧,但却处处见精致,更不用说十太太身上的衣裳首饰了,不过这也是寻常,别的不说,光是京里的生意一个月的流水少说也有几千两,连家的生意遍天下,指缝里抠出来的银子,也够寻常人家享用一年了,又瞧着这对夫妻年轻,心里就盘算开了。
  “这京里干燥,太太您脸上擦得什么?瞧着还是这般水灵。”
  许樱笑笑,“我擦得是从山东带来的香膏,倒没觉得有多滋润,只是不干罢了。”
  “太太您可听说过这京里有个灼华斋?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子开的,卖得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方子使得胭脂,您若是得空去瞧瞧,想必能有合意的。”
  “我自是听旁人说过,却不知在哪儿,一个人也不爱去,张太太您若是有空陪着我去逛逛自是再好不过了。”
  “我是个大闲人,太太您若是哪天得空想去,只需派人到我家里传个信儿就是了。”
  “这可再好不过了。”许樱倒没急着提廖家奶兄的事,说起来见一见张掌柜夫妻是顶要紧的事,他们夫妻虽说真是来做官的,京里的生意可以不管,大掌柜的却不能不理,姚掌柜就是一例,做东家的总要收拢人心,否则便会生变。
  张大掌柜见十太太和自家的老婆子相谈甚欢,心里压着的石头也挪开了不少,看来十太太真不是来杯酒释兵权的。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许樱才佯装不经意地提起廖家奶兄的事,张大掌柜想了想,十太太给了他们夫妻这么大的体面,廖嬷嬷又是十老爷的奶妈,这面子不能不卖,“太太您今个儿提得正好,京里粮行有个验货记帐的缺儿,既然廖家的哥儿是个识文断字的,想必能做。”
  “这自然是极好。”许樱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就再不提了,又请他们夫妻喝了茶,问了一番家里人,包了些茶叶糖块等,这才送他们夫妻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掌柜和东家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147廖奶妈家事
  廖奶妈得了准信儿;自然欢喜;第二日就带着儿子过来给连成璧夫妻磕头谢恩;因连成璧在衙门里;许樱在后堂见了廖奶妈母子,可一见到他,许樱就是一惊。
  廖奶妈还是那一副朴实的样子;墨绿斜襟的绸面夹袄;靛青的棉裙,头梳得光光的,只戴了个玉嵌银的发钗,耳朵上戴着碧玉的耳坠子;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可是人透着精神。
  偏她领的这个儿子,倒不似是她生的,却像是哪个大家的纨绔子弟一般,穿着亮银缂丝织松叶纹的对襟兔毛袄,宝蓝的缎面裤子,脚踩着粉底的鹿皮靴子,因未及冠头发半披,拿着根莹绿的翡翠簪子插了,生得说不上是多俊俏,可三分模样七分穿,还是瞧着颇体面的。
  许是知道许樱是太太,要恭敬,他进屋来倒是没盯着许樱乱看,可却也没断了看丫鬟们,许樱瞧着他这个样子,就有点后悔跟张大掌柜开口把他弄到粮行里。
  廖奶妈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毛病,扯了扯儿子的衣裳,使了个眼色,让儿子随着自己施了一礼,“这是你奶兄叫廖俊生的,今个儿老奴特意带着他来给太太请安。”
  许樱略点了下头,“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看坐。”
  廖俊生的规矩还是不差的,随着廖奶妈落了坐,却是一副暗藏了傲气的样子,还未等廖奶妈说什么,他自己先说了,“我今个来呢,一是谢了十太太,二是打听一下……”他的话还未说完,廖奶妈就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他是头一次出来做事,不懂规矩,还请奶奶见谅。”
  许樱笑笑,“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见不见谅的。”她喝了一口茶,“听说奶兄尚未订亲?”
  “也有几家人家提过几个姑娘,只是总有不满意的地方,因此未曾订亲。”
  “所谓先立业后成家,奶兄在商行里落稳了脚,再说亲事也是来得及的。”许樱笑道。
  “老奴也是这般想的,我们又不是什么上等的人家,不过是仗着主子任善图个温饱罢了,他有正经事做,才能说个好亲事。”
  “正是这个道理。”许樱暗自瞧着廖俊生,见他虽面上没说什么,脸上却带着几分的不忿,心里暗暗感叹廖嬷嬷命苦,穷人家里竟养了这么个“富”儿子,廖嬷嬷一个月的薪饷有五两之多,她男人原是管车马房的,如今也是养着,一个月一两银子,另有柴米薪炭四季的衣裳,按说在京里的平民百姓中也是上等的人家,偏有这么个儿子,就瞧着这一身这两夫妻也是把银子全花在儿子身上了,怕也未曾满足他,他们夫妻又没有别的进项,难怪提起这个儿子总有些不高兴。
  因连成璧不在家,她也总不好留客太久,招待着廖嬷嬷母子喝了茶,又包了几样廖嬷嬷喜欢的点心给她拿回去,这才派人套车送他们母子回去。
  用完午膳之后,许樱溜了会儿弯便歇了午觉,这是山东和京里大家的规矩,无论有多忙必定要歇子午觉,子时阴气最盛,最宜养阴,午时阳气最盛,最宜养阳,她从上辈子起就有了这个习惯,成亲之后到了时辰必睡。
  麦穗服侍她入了睡,知道她睡觉时不喜屋里有人,避到了外间屋在火盆旁边纳鞋底,却见姚荣家的叹着气进了屋。
  “奶奶睡了?”姚荣家的见麦穗在屋外,丝兰、翠菊等都躲回了自己住的小屋,放低了声音问道。
  “刚躺下。”麦穗道,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姚荣家的这才坐下了,“我原想着你要过了午才回咱们屋子,却没想回得这么早。”
  “厨房那边腌脏得很,我清点完东西,跟着她们吃了饭就回来了。”姚荣家趁着上午没事去厨房清点珍稀的干货、果蔬,又查每月的大帐,如今他们是小家,主子就两个,上下人等加起来不过二十人,除了山东来的两个厨子,只有一个在当地雇的二厨替下人们烧饭,厨房的帐姚荣家的一个人就管了。
  “那你怎么叹着气进了屋?”
  “我倒不是为了我自己叹气,我是可怜廖嬷嬷,刚才赶车的吴老官回来了,边吃饭边说着廖嬷嬷的事,听说那个什么廖俊生,刚一上车就跟廖嬷嬷说什么那活计若是太累工钱少的话他就不做,他是做大事的人,不挣那点小钱,还说太太瞧不起他,否则当留他吃饭才是,又说什么给他个掌柜他都不想做……廖奶妈一开始还跟他讲理,后来只剩下叹气了,我原想着我这一辈子没个孩子可怜,想想廖奶妈,竟觉得幸亏没有那么个讨债鬼了。”
  麦穗也叹了口气,“不止你们看出来了,奶奶也瞧出来了,送走了廖奶妈也是叹气,那个廖俊生,进屋来不止盯着摆件瞧,还专看漂亮丫鬟,若不是看着太太的面子上,翠菊怕要当场啐他了。”
  “吴老倌说这都是因为廖奶妈当初为了奶老爷,不在他身边的缘故,他硬生生的让祖母给宠坏了,廖奶妈又是好性儿的,当初手里又有两个钱,自然也不愿亏了儿子,一来二去的,穷人家倒养出个大少爷来,听说他在外面整日是跟地些纨绔子弟胡混,有点钱全穿在身上了,经常是当了冬衣买夏衣,什么时兴穿什么。”
  麦穗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两人都可怜廖嬷嬷。
  却说那廖嬷嬷回了家,把在车上憋了一路的话这才说出口,指点着儿子骂道,“你真当那些个车夫是聋子瞎子?你今个在车上说得话,晚上就要传到老爷和太太耳朵里,你娘我为你一片的苦心全白费了!”
  廖俊生却是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