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21 13:39      字数:4888
  “六叔和六婶又不是外人,我娘自是放心。”许楠说道,她母亲是出身武将之家,养育儿女也与别的人家不同,都是爽朗异常的性子。
  “你这孩子,就是话多,有没有给你六叔六婶添麻烦?”武氏斥道,眼睛却不错眼神地盯着女儿。
  “自然是没有的,这一路上楠丫头帮了我不少。”梅氏强打精神说道。
  “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许昭通瞪了女儿一眼,“瞧你这一身,不男不女的,想必是因你六叔六婶纵着你,才越发没有了章法。”
  许楠缩了缩脖子,躲到母亲身后。
  “她这也是为了走路方便。”
  “慈母多败儿。”许昭通哼了一声,算是把这事儿给揭过去了,他儿女艰难,生了女儿十年才得了儿子,原就是把独女当成小子在养的,等到有了儿子,却发现把女儿教野了,再想改也改不回来了,许楠早被惯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许昭龄带着家人先去老太太停灵的家祠,磕了头上了香,在灵前痛哭流涕了一番,陪着他去的人也都跟着哭。
  在家祠里守灵的许国定看见儿子,先也是一番斥责,“所谓百善孝当先,孝以顺为先,老太太本已经说忠孝不能两全,你尽了忠就是全了孝道,谁知你们一个一个的都不听教导,执意要归;执意要归也就罢了,偏分做两路走,可知家中老人惦念?”
  “是儿子思虑不周。”
  许国峰见他如此,也只有出言劝告,“孩子们也是一番的孝心,圣上以仁孝治天下,必然会体恤下情。”
  许国定看了许昭龄一眼,“回去换件衣服,去给你娘磕头吧。”
  “是。”
  许樱是到了晚上的时候才算是见到了许楠,许楠已经换上了一身姑娘的打扮,雪白织竹叶纹斜襟比甲,月白中衣,雪白的细纱裙,头发依旧是简单的扎成两个辫子,眼睛里满是勃勃生机。
  许楠是生在许家大宅的,与许梅颇为熟悉,两姐妹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家常,见屋外进来个眼生的妹妹,上穿象牙白绣蓝花的半臂,白色中衣,下穿白襦裙,头梳倭堕髻,侧戴了烧蓝小凤钗,生得如花似玉一般,果真如传言中一般,是个冷美人,知道这是没见过的四妹妹了。
  立刻站了起来,“这是四妹妹吧?可叹咱们姐妹没缘份,你回来的时候我偏走了,竟到如今才见着。”
  “给二姐姐请安。”许樱施了半礼。
  “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气。”许楠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包礼物,“也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回来时又匆忙,只匆匆带了几套京里墨香斋出的文房四宝给姐妹们赏玩。”
  “让姐姐费心了。”
  许桔这些年还是瞧着许樱不顺眼,只不过年龄渐长知道掩饰了,只是撇了撇嘴做不屑状,没有说什么酸话。
  许樱只做不见,只和许榴说话,“还未曾恭喜三姐姐呢。”
  “同喜同喜。”两人说得都淡淡,许榴就算是心愿得偿,也失了曾祖母,不敢喜色外露,许樱则是认了命状。
  “你们说得是什么喜事?”许楠笑问。
  “三姐姐和四姐姐也都订亲了,三姐姐订给了董家表哥,四姐姐订给了杨家长男。”许桔嘴快地说道。
  许楠一愣,“杨家长男?可是叫杨国良的?”
  “二姐姐,你认得他?”
  许楠摇了摇头,“不……不认得……只是见过他写的诗,因他也是同乡,偏也是叫国什么的,因而才记得。”
  “二妹妹果然糊涂,杨家长男也是咱们表哥,怎么连自家的亲戚都不认得了。”许梅笑道。
  “哦,二婶也是姓杨的。”许楠眼睛里的生机灭了一半有余,“说起来我还未曾拜见过二婶呢。”
  “等下用晚膳的时候就见到了。”许樱笑道,她本是看惯了人脸色的,许楠这样的小女孩的神色她自是一看一个准,难不成许楠与表哥有过什么曲折?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唐氏依旧说自己头疼没出现,自从老太太没了她就称了病,人人都知道她是气的,可人人也都不揭穿,偏还要杨氏和董氏在她身边伺候着,如今梅氏回来了,也是在她跟前问了半天病情,才得已回屋歇着。
  杨氏和董氏传话过来不过来吃饭了,在唐氏屋里伺候顺便喝些粥也就罢了,因是居丧之家,就算是过来吃饭,也无非是素粥小菜,全无油水。
  梅氏怀着孕,更无什么胃口,随口吃了两口就说难受回去歇着了,闻氏瞧着她这模样也直皱眉头,“太太,要不要请大夫来给老六家的看看,她这样我瞧着不好。”她在婆婆跟前小声说道。
  孟氏摇了摇头,“咱们跟二房隔着房呢,老六家的不是小孩子了,真要不好自己会找大夫。”现在许家众人虽还住在一处,但早已经有了默契,老太太风光大葬了兄弟三个就分家,孟氏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二婶太没成算,这个时候生得什么病。”
  “唉。”闻氏叹了口气,自己的婆婆虽不是十全十美,跟二婶比起来简直是相差天地。
  武氏刚从外地回来,虽然听见她们婆媳小声在说些什么了,也不好插言,她也觉得梅氏这一胎怀相不好,暗自打算等下伺候婆婆吃过了饭,再去劝劝梅氏。
  江氏则在暗自的瞧着两个从京里回来的妯娌身上的衣裳服饰,觉得虽都是一样的素服,却是样子也好看,料子也好,暗自感叹自己无福,汪氏则在琢磨着等会儿回屋里开小灶的事,张氏还是如往常般不说话装哑巴。
  就在她们肚皮里满是自己的小九九时,春娟忽然跑了进来,“快来人啊!!六奶奶见红了!”
  许是路上折腾得狠了,就算是因唐氏病了,家里供奉着大夫,梅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救回来,哭喊挣扎了半夜,流下了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如今家里又有丧事,因怕被冲到,只得草草的把胎儿一把火烧了,梅氏也被挪到了外面的家庙里将养,杨氏自告奋勇的去伺候她小月,不知怎地这桩事又被许国定算到了唐氏头上,一对老夫妻又打了起来,儿子们劝了半夜才劝好。
  许家一时间鸡飞狗跳的,不知道让外人看了多少笑话,许樱瞧着那些个面上劝着许国定,暗地里起哄驾秧子的老姨娘,小心伺候着六婶,表情暖昧的春娟,她是素来会看人阴司手段的,顿时觉得春娟怕是不简单。
  杨氏本来草草收拾了东西就要去家庙伺候梅氏,谁知许樱把她拉到了一边:“娘,你千万要小心春娟。”
  “什么?”杨氏觉得春娟对梅氏忠心得很,虽说如今已经做了通房了也无怨无悔的,许樱干嘛这么说。
  “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六婶刚小产了,正是最紧关结要的时候,万一春娟包藏了祸心……六婶对咱们可是有恩的……”
  杨氏虽不信,也点了点头,“听你的就是了。”许樱又看了一眼百合,百合点了点头,这些年若无她提醒,许樱再聪明也不能整日盯着杨氏,不知道杨氏要吃多少亏。
  ☆、56是非曲直
  杨老太太风光发了丧;不光是县令,连知府大人都过府亲自吊唁;许昭通、许昭业两兄弟违了祖母的遗命丁忧的事圣上已经知道了;特意发了旌表表彰两兄弟“纯孝”;诰赠老太太为三品淑人,以淑人的礼仪下了葬;一路上山东各大望族、当地豪坤都搭了灵棚路祭,打头的队伍已经到了墓地,最后的队伍还没出门;可谓风光大葬。。。
  许樱披麻戴孝坐在车里;上一世老太太没得诰赠;葬仪却也风光无限,两百和尚、两百道士整整做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水陆道场,折腾得上上下下人困马乏,最久的一次三天没有人给她送饭,好不容易有人来送了饭,却是冰凉冰凉的,泛着怪味儿……
  那个时候她心里恨许家,恨自己身为女儿身,恨自己不能胁生双翼飞离许家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如今呢?重活一回,活得比上一次好了,她就把什么都忘了吗?
  杨氏握了握女儿冰凉的手,女儿脸上变幻的恨意、暖意交替,眼睛里泛着冷光,“樱儿……”
  许樱一下子醒了过来,对着母亲笑了笑,“娘。”她有娘……她重活一回,不就是为了跟娘在一起吗?“娘,六婶如何了?”
  “还能怎么样,可惜了那个男胎,我把百合留给她了,这些天我品着她和春娟,果然像你说的,主仆间早就不似原来了。”杨氏叹了口气,想想张姨娘,还不是有了儿子就不像原来了,所谓的妻妾相合,无非是骗人骗己罢了,许樱有意把话往别的地方上扯,杨氏也就随着她,知女莫如母,自从许昭业过世,许樱就变了。
  再看看许楠,同样是夫妻相合,成亲多年只有一女,儿女间的岁数竟相差了十岁,许楠被教得跟个男孩子性格一般,爽朗快活,若是二爷在许樱也该是这样啊。
  因百合不在,麦穗和麦芽是小丫鬟,有些事不便出面,梁嬷嬷又要顾着许元辉,这次杨氏把常嫂子带了出来,葬礼过了大半,许家的人在灵棚里喝茶取暖时,常嫂子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
  到杨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二奶奶,您猜新上任的大明府知府是谁?”
  “谁?”
  “于靖龙大人。”
  杨氏一愣,于靖龙怎么任了大明府的知府?当初许昭业明明是因水情因公殉职,偏偏因那垮掉的堤坝是于靖龙的内弟承建的,于靖龙欺上瞒下报了个失足落水,不止许昭业死得不明不白,连带着因溃堤而受灾的百姓也得不到朝廷抚恤,只因自己是孤儿寡母,手里又无有实证,一是无处申冤,二是怕得罪了于靖龙受害,这才忍辱拿了于靖龙给的抚恤银子离了辽东府。
  却没想到于靖龙竟高升到了大明府……
  许樱见杨氏的脸色变幻莫测,心里忽然一紧,“娘,于大人是不是小时候抱过我的那个于伯伯?”于靖龙官声不算差,是有名的慈悲人,平时也没有什么架子,对人很和善,在当年她那样的小孩子眼里,是难得的大好人,杨氏去世又早,很多事根本没有对她说,她重生之后又一心只想着对付许家,根本没想过其中蹊跷,如今看杨氏的脸色。''。
  “是他,他可知道我们母女在许家?”
  “奴婢正是看见了于大人的常随,名唤于良的,这才知道新上任的大明府知府是于大人,于大人早就知道咱们家的底细,必然知道二奶奶在此。”
  “他若不来便罢,他若来了便请托六弟前去替我招呼,只说一见他就想起伤心事,平白多了几分难过,不见也罢。”虽说现在许家、杨家、甚至是陆家都有做官的人,想要搬动被圣上表彰过清正廉明的于靖龙却并非易事,杨氏本也不是刚烈的性子,心中虽恨,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躲着吧。
  “是。”
  过了一会儿果然于靖龙来了,说要探望故交,许昭龄不明就理,依着杨氏的话将于靖龙迎到了男宾处,许家众位男丁与于靖龙喝了茶,好好的寒暄攀谈了一番,这才送于靖龙走了。
  许樱闭目想了想,心里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父亲是因公殉职,朝廷却无只言片语的抚恤,只有于靖龙给的一千两银子,这银子是什么银子又说不清楚,这里必有内情,杨氏听说于靖龙走了,松了一口气,却看见女儿疑惑的眼神。
  “你还小,这些事不知道为好。”杨氏知道许樱的脾气,若是此事被她知道了,定要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她们母女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日子,不能再出事端了。
  许樱看看周围全是许家的女眷,的确不是说话之所,心里面却打定了主意要把此事弄清楚,父亲的死若有什么内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许樱定要替父亲讨回公道!
  到了晚上杨氏带着许樱睡在自己屋里,看着许樱坚定的眼神,杨氏也只得叹了一口气,把事情说了,“于大人是个好官,可偏是个惧内的,于夫人吴氏姐妹七八个,只有一个亲生的弟弟,被纵惯得小霸王一般,于大人任了辽东知府,那个内弟也跟了过来,人称吴衙内,吴衙内平日惹些小祸,众人看在于大人的面子上都不与他计较,谁知他硬从别人手里包了修河堤的活,又不知转包给了哪个泼皮,平日辽东雨水少,那泼皮也敢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你父亲看水情之前曾与我言道,怕是情形要不好,看完水情正好也快要任满了,不如一家三口离了是非之地,谁知……”
  “我爹真是为了救他没的?”
  “于大人对你爹是有恩的。”
  “后来呢?”
  “于大人不敢将决堤的事上报朝廷,怕引来御史,只给你父报了个失足落水,他与于夫人私下里给了我一千两的抚恤银子,好话说尽,咱们孤儿寡母,怎敢与他相斗,只得收了银子,安葬了你爹,这件事的内情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外祖、舅舅,我都没告诉……如今咱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