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1 13:36      字数:4872
  泥塑,动也不动。那些东厂番子两下一分,哗的雁翅排开,一齐插手施礼道:“‘黑白两道,驾临凡尘;世之无敌,武林至尊’。我等恭迎两位仙长出轿——”
  话犹未了,两乘轿帘呼的倒卷,随着一阵簌簌飒响,自轿内掠出千百花瓣,在轿前铺起一道三丈软红。跟着衣影一闪,飞身纵出两个人来。
  这二人的身子并不怎么伟岸,但都胖得出奇,皆是大腹便便,生了一张包子般的脸。左侧之人玄黑色道冠,玄黑色道袍,玄黑色的一张脸,一部胡须亦如墨染。右侧之人素白色道冠,素白色道袍,银白色脸庞,一部银白色胡须飘洒胸前。这二人一黑一白,倍为分明,黑的是真黑,白的也真白,只看一眼,便令人刻骨铭心,记忆犹深。
  归天鹤急忙抢上一步,拱手一礼:“不用问,二位仙长便是东厂赫赫有名的‘黑白两道’!小可归天鹤,这厢与二位仙长见礼了。”
  “啊哟,不敢不敢!驸马爷金尊之躯,贫道实是担当不起。”黑脸道人似是给人捏住了鼻子,压着嗓子咕咕笑道,“不错,我们正是‘黑白两道’。贫道黑九,见过驸马——”
  白脸的胖道人跟着稽首一礼:“驸马客气了,我们二人身在东厂,也只是混口饭吃罢了。赫赫有名么,可受之不起,受之不起。”
  归天鹤笑道:“二位仙长说哪里话?你们能够来到鄙府,小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仙长,咱们客厅相叙,请——”
  “讨饶,讨饶。”黑九道人阴腔怪气的嘿嘿一笑,“驸马,贫道此番前来,你应该知道所为何故。实不相瞒,我们来这儿,可不是来吃你几杯茶哟!”
  归天鹤依然笑道:“二位仙长的来意,天鹤当然知道。不过二位仙长不用着急,咱们先到客厅再说,请——”
  几个人进得客厅,辛韵兰忙向黑白两道飘飘道了个万福,启齿一笑,说道:“二位仙长初次至此,一是稀客,二是贵客。嗯……我与天鹤久慕二位仙长大名,身为东道,自当要尽一尽这地主之谊,来人——”
  一名下人入厅答道:“公主,小的在!”
  辛韵兰刚要吩咐排摆酒筵,黑九道人右手一抬,沉声道:“且慢——以贫道看,公主不必张罗。公主、驸马,贫道快人快语,一向明人不做暗事,别的事可以暂置一旁,还是先把这比武之事定下再说!”
  白十道人锐声一笑:“不错!比武方是大事,吃不吃茶和吃不吃酒并不打紧。驸马,你认为呢?”
  归天鹤笑道:“二位前辈乃是武林宗师,北斗泰山,小可焉敢在你们面前卖弄?以我看,还是不比的好。”
  黑白两道互视一眼,跟着横目斜睨,一齐笑道:“哦?莫不是驸马临阵退缩,不敢比了?”
  归天鹤脸上谦恭,却笑着答道:“当然不是,小可只是担心一点,天鹤生怕稍有不慎,令二位仙长有个闪失。换句话说,我败了并不打紧,能败在二位仙长手下,天鹤虽败犹荣,可万一两位仙长败了……天鹤脸上须不好看。所以……咱们还是不比的好。”
  听归天鹤说到这里,黑白两道尽觉不悦。因为他们身为京师四大高手,久负盛名,还从来没有敢在他们面前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他们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对于归天鹤所说的话,也只能表示不悦,却又不便发作。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当今朝堂,东厂势力虽然不小,归天鹤的权势也不容小觑。他们既是代表东厂一方有意结交归天鹤,当然不便得罪,也不能得罪。
  黑九道人铁青着脸勉强笑道:“驸马说的极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后人。我二人今已年迈,驸马胜了我们,也在常理之中,不足为奇。好,说的好!”
  白十道人板起脸孔道:“听驸马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手痒得难受。驸马,咱们说比就比,如何?”
  黑白两道不但口气傲慢,就连脸上的表情也透着一层傲慢。
  若是换了旁人说话如此傲慢,归天鹤也必然发作。
  但他没这么做。
  因为归天鹤也很清楚,黑白两道虽非宦官,身在东厂亦无实职,但他们在东厂的地位却仅次于“厂公”一人。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掌班、领班、司房、档头等东厂中人,无不受二人节制。这样的人,他也当然不会轻易得罪。
  归天鹤彬彬有礼的向二人施了一礼,微微笑了笑,道:“也好!二位仙长既然说到这里,天鹤也只有照办。却不知咱们怎么个比法,是兵刃、拳脚、轻功,抑或内力?”
  白十道人大笑道:“无论比什么,贫道只有八针一线,还请驸马指教。”
  说话之间右手一抖,已自袖子里抖出一根长长的线。
  这是一根看上去银光闪闪的线。
  白十道人跟着一翻左手,食、中二指同时拈得八枚金光闪耀、九寸见长的金针。
  他将八枚金针一一认上,然后各自结了一个扣,挽在右手腕上轻轻一晃,盯着归天鹤道:“不知驸马使的是什么兵刃?”
  归天鹤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无奈的笑道:“小可实是抱歉,十八般兵器样样不通,没法子,只有一双肉掌。仙长以针为兵刃,天鹤就用这双手好了。”
  “好!好!好——”白十道人连说三个“好”字,左手向上一绕,右手顺势一推,银线嗤的一声,带起一股劲风直袭归天鹤面门。劲风甫起,陡见归天鹤横身一侧,飞身斜跃,左手五指微勾一挂银线,右手一招“光摇北斗”,直向白十道人肩头递到。
  二人出手均甚快捷,白十道人被称做“乾坤一线牵”,他的这套针法正是他得以成名的“八十一路乾坤一线牵针法”。名为针法,却内含了软鞭、链子枪、绳镖、套索、走线铜锤以及三节棍的路数。而且他的这根银线收发自如,伸缩随心,软处可为绕指柔,抖直可化百炼钢,寻常刀剑,概莫能损。
  而归天鹤所用的,仍是那一套“忍辱仙人七绝手”的拳法。
  看着场上的二人,辛韵兰则显得很安然。她坐在椅子上,兀自品着茶,眯着一双笑眼,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这间客厅虽不是比武场,但比起一般打擂修造的擂台,却至少要大出一倍。两个人在此比武,自是绰有余裕。厅内明堂如洗,红烛耀眼,就是院中之人,也看得一清二楚。
  黑九道人背负双手,目不转睛的瞧着场中的二人,脸上全无半点表情。
  眼见归天鹤一拳打到,白十道人斜身转避,托的向旁一纵,拈须喝道:“驸马好俊的身手,好!果然后生可畏。”归天鹤笑而不答,微一俯身,突然旋风般的反手挥掌,直击白十道人胸口,同时反扫一腿,直踢白十道人小腿处的“悬钟穴”。
  白十道人右手挽住银线向内一圈,挥起袖子倏的一卷,先将归天鹤腿势挥转开来。左手反背平拍,五指递出,金光烁目,三枚金针急刺归天鹤手腕处的“灵道”、“通里”和“神门”三处大穴。
  白十道人这套针法神鬼莫测,饶是归天鹤也暗自佩服,当下回手一勾,顺势一带,格开白十道人左掌。蓦地里身子一欠,肩头一矮,呼的一声,右掌一记“斩龙手”直切白十道人腋下。
  白十道人笑道:“好,今日一战好生痛快!”勾起右手中指啪的一挑,左手一扬,银线带动金针连划了三个圆圈,疾似流星,缠向归天鹤手腕。归天鹤提掌一摔,左掌掳卷,一招“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捕风手”,便将白十道人攻到的银线扣在掌心之内。
  站在一旁观战的黑九道人瞧到这里,禁不住脸上一变。他做为武学大家,自是旁观者清,虽然归、白二人并未分出伯仲,但他却看得出来,白十道人招招出手,均为全力,而归天鹤却好像没有。
  白十道人哈哈笑道:“驸马这套拳法好生奇怪,贫道端的闻所未闻,有意思,来来来,你我今日大战三百回合。”
  归天鹤晒然一笑:“当然,能与仙长这等绝世高手一战,天鹤求之不得。”
  二人同声一喝,身子前后一错,衣风飒然,已尽皆凌空纵起。
  归天鹤侧身、翻转,反手出指,闪电般的迅攻了三指。这三指均为“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指法,头一指乃是“弹”指,后两指俱为“戳”指,三指连环,势疾力猛,如剑急啸。
  白十道人连忙舞动银线金针,将三指一一化解开来。二人身在半空,纵横闪转,退避腾挪,一个如风舞柳叶,一个似飞雪飘零,眨眼之间,已斗了三十余招。
  白十道人一边凝神邀斗归天鹤,一边不断地在袖子里抖出银线。工夫不大,银线激风,越抖越多,愈抖愈长,宛如一朵朵银白色的云,驱之不散,散之又聚。只见一圈又圈的银线丝丝相绕,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啸声。
  此时此刻,他银线上的金针变得更亮、更耀眼。
  待见银线舞至急处,一枚金针仿佛化成了数百枚之多,金辉闪动,直似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令人目不暇接,为之炽眩。
  但归天鹤并不急于求胜。
  因为敦胜敦负,他相信已有人能够看得出来。
  黑九道人看到此处,双掌举过头顶猛力一击,大声笑道:“好!驸马果然了得,贫道佩服之至。师弟,你已然败了,还不肯住手吗?”
  白十道人抽身飞退,敛足站定,微微有些气喘的道:“师兄何出此言?我招式并未散乱,怎么就已经败了?”
  黑九道人伸手一指白十道人,微微摇了摇头:“你额头鬓角已然溅汗,还没败吗?你再瞧瞧驸马,驸马可曾出汗?”
  等到归天鹤飞身落地,白十道人忙回过头看了一眼,果见归天鹤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脸上全无半丝汗意。当下转向黑九道人,稽首后退半步道:“师兄说的极是,下面的便看师兄你了。”
  黑九道人摆了摆手令白十道人站在一旁,朝着归天鹤稽首一礼道:“驸马武功卓绝,你我交手,贫道还望驸马手底下照应一二。”
  “仙长过谦了,这话应该是天鹤说才对。”归天鹤一侧身,站在下垂首道,“仙长,请——”
  黑九道人拈须一笑,轻轻踏上半步:“那贫道可就不客气了。”一撩道袍,倏的和身纵上。话到人到,黑九道人左肩一沉,右肩倾抵,侧膀子靠向归天鹤胸口。跟着左腿一勾,右腿横挂,双掌呼的撞出,印向归天鹤胸口处的“玉堂穴”。
  归天鹤胸口向内一缩,立时气沉丹田,力贯两臂,双掌左右一分,一招“忍辱仙人七绝手”中的“御驾双龙”迎面拍出。
  他有意试试黑九道人的内力,是以掌上运足了八层“灭灯大法”,四掌相拒,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大厅内烛影摇红,劲气纷涌,似乎连天上的月色一刹那也给震得晃了一晃。
  二人掌势一收,归天鹤退了四步,黑九道人却一连退了七步。
  七步退出,黑九道人身子接着一晃,又退了一步。
  辛韵兰依然坐在那里笑着品茶,她好像对这些并不感到奇怪。
  白十道人的身子却震了一震。
  这世上有一种人,无论朋友还是敌人,凡是超过他的,他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而白十道人,就是这一种人。
  因为他生性就是个目空四海的人,像他这种人除了野心和欲望之外,还有个最大的特点——自负。
  而一个非常自负的人,当然容不得别人超过自己。
  黑九道人颔首一笑:“好!驸马好深厚的内力。按理说,贫道退了八步,已是败了。不过除了内力,贫道还想会一会驸马的身手。”一言出口,便见他的脸色猝然一变。
  他的脸色一变,全身都在变。
  一瞬间,他的双眉、脸色变得更黑,一袭黑袍竟泛起一点点黑色的光,就连他的眼神,也黑得深不可测。最为怪异的,是他浑身的肌肉,竟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咻咻之声。
  黑九道人仰起头悠悠吸了一口气,蓦的双臂一缩,袍袖宛如两只黑色的大口袋,呼的一声,直罩归天鹤头顶。
  归天鹤猛觉眼前一黑,飞身便退。
  黑九道人袍袖罩空,身子作势一弹,猝然间如风暴起,直追归天鹤。
  他虽然胖得出奇,但身子一动,却又快得出奇。
  归天鹤右手一拳,攻了一招“滚龙手”,随后左手一弹,一记“飘风指”连点黑九道人胸口六处大穴。
  却听砰的一响,归天鹤一拳一指双双击出,黑九道人的人未曾击中,却给一样东西一古脑的“裹”了进去。
  归天鹤击中的正是黑九道人的袍子,原来不知何时,黑九道人身上的袍子已到了他手里。
  黑九道人心中大喜,右手一拖,左手一送,手中的袍子蓦的一展,直缠归天鹤的脖子。
  黑色的光,黑色的风,黑色的招式,黑色的杀机,尤其在夜里,就像是在一张无边无际充满黑暗的网。
  这张网除了黑,还带着几许梦一般的缠绵。
  因为这就是黑九道人的兵刃,一件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