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21 12:18      字数:4763
  你的名字,朕也恨不得把那人的手也剁掉。你写的那篇条目拿来给朕看,朕要修改!”
  “我又没有写什么,改什么?”
  “拿过来!”刘彻的口气严厉了。
  司马迁看了他一眼,只好进屋去把竹简拿来,刘彻一边看,一边把当中的一些竹简抽出来:“小时候抓虾摸狗的事有什么好说,与朕无关的事全部不准写。什么,你小的时候就有人想娶你做老婆了?”
  “不是,只是父亲跟他一位朋友指腹为婚,说两家若生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生两个男孩就结拜为兄弟。”司马迁忙解释。
  “结拜为兄弟?契弟的吧?嘿,不准写这些事。”刘彻不停的抽竹简。
  司马迁看着心痛道:“你再抽,就没几个字了?”
  “嗯,朕再看看。”刘彻继续审查:“嗯,你们司马家的家谱就留着吧,你父亲的临终遗言也可以留下,朕也不能太寡恩,连一个人临终遗言都要去掉。至于你?结婚生女有什么好说的,想伤朕的眼?全部去掉。就留下这句,这句跟朕有关系: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看着地上掉下来的越来越多的竹简,司马迁只得弯腰一片一片的捡起来。
  “哎?这里还有啊,原来你游历西域之时,曾经有人对你献殷勤啊?你居然还动过心?”
  “那个人生得一头金发,一双碧眼,听他说他的祖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本来是一只军队里的将军,但是因为打了败仗,不知归途,就朝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不停的逃亡,结果流落到匈奴,成了匈奴王的战将,然后匈奴王又派他出使西域,我也是很凑巧跟他碰到,就跟他谈了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和见到过的风土人情。什么献殷勤?只是一见如故的好友而已。”
  “边关送来的军报中也曾经提到过匈奴王有一只全部由金发蓝眼的异人组成的极之勇猛的军队,朕当时听了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呢。”
  “你兴奋什么?”
  “这些人应该有如大宛汉血宝马一般,若是能将他们生擒归汉,妻以汉女,我汉家儿郎自然会更加的剽悍无畏!”
  “你所想的只怕还不止这些吧。”
  “知我者唯子长是也。”刘彻毫不掩饰的笑起来:“朕自然也想收几个绝色宠冠后宫啊。”
  “我也很讨厌你在我面前说其他人。”司马迁不讳言的呛道。
  刘彻笑了笑继续看竹简,然后继续念:“‘凡百三十篇,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原来你这篇算是第七十篇,既算是你们司马家的家谱,也可算是史者列传。倒也不错。”
  司马迁把刘彻扔掉的竹简收集好,正准备放在一旁,却听得刘彻说:“全部烧掉。”
  “什么?”司马迁一愣。
  “你不烧,朕就叫羽林卫来烧。”
  “这是我人生的记忆,你不能这样霸道。”
  “你的记忆里只能有朕,和朕无关的事全部抹掉,烧掉,忘掉。”
  虽然刘彻这样说,但是司马迁没有动,且不说那是属于他的记忆,同时也是属于他的辛劳啊。一刀一刀的在竹简上把字雕刻下来难道是容易的吗?
  “来人,生火,烧简。”刘彻淡淡道。
  羽林卫来了,生火,竹简被一片一片的投入火中,看着金色的火焰闪烁,看着竹简在火中偶尔闪过的绿光,司马迁蓦然就有了‘正本藏之名山,副本留于京师’的念头。
  柳倩娘,是不是能帮到他?时不时的入宫为他帮忙,时不时的可以带一卷二卷的竹简出去。但是这样太慢,若万一被发现了,会不会惹恼大汉天子?虽然大汉天子并没有明说他的竹简不能带出宫,但问题是大汉天子也没有明说他的竹简可以带出宫啊?
  李延年,可以找他帮忙吗?算了吧,当初连鼓乐也不敢借给他,现在还敢帮他带简出宫吗?
  “太史令大人,别来无恙?”问候他的人,居然是久未相见的李陵。现在的李陵,已经是秩比二千石,掌监羽林骑的骑都尉了。
  李陵,有勇有胆气,是不是可以帮他把竹简带出宫去?求他一求或许可以。
  “太史令大人不必客气,此事就由李陵帮你做吧,只不知太史令大人要将竹简送到何处?”
  “只要带出去交给冯夫人倩娘即可,多谢您啦,本来我是想让她带出宫,但是她一弱质女子,带不动许多竹简。”
  “竹简有很多吗?”
  “有些多。要分几次带,而且有些我也还没有写完,以后可能还要劳烦一下您。”
  “无妨,无妨。”
  就这样,李陵为他带走了第一批竹简,司马迁原以为后事也会很顺利的,只要李陵时不时的入宫来看他,他自然可以陆续将竹简托运给他。但是他没有想到,世事就是这样的花明柳暗。
  公元前99年,天汉二年五月,大汉天子下诏海西候李广利以三万骑兵出酒泉击匈奴,贰师将军击右贤王于天山,斩首虏万余级。匈奴大军围李广利,汉军乏食数日,死伤者多。军陷重围。军报急送朝廷,天子心忧如焚,李陵自请领五千步兵出关救援,大汉天子大喜许之。
  但是诡异的事情随即发生,李陵带兵离开长安后不久,便有人上书告李陵时常在宫中偷运宫中物品出宫,以为监守自盗。天子怒,派人彻查,但宫中所置宝物并无丢失,与宫中记录相符,但上书者言之灼灼,提讯平日李陵之下属,也说李陵时有运送物品出宫,但常做保密状,是以不知到底是何物。
  虽然司马迁深居宫中,埋头刻简,但到底还是听到越传越盛的流言,想不到自己拜托李陵,却令他受到如此的不白之冤,堂堂李家英豪儿郎,竟被人视为屑小之辈。急忙奔出宫去,堪堪拦住了准备前往李家继续查察的羽林卫,入朝面圣。
  在司马迁的身旁,总有身影急掠而过,那是递送前方紧急军报的人,看样子,似乎战局十分不利。朝堂之上的气氛也相当的压抑紧迫,但司马迁求见面圣的请求还是令大汉天子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也有些舒缓心情的效果。
  “宣。”天子说。
  司马迁入朝三拜九叩,天子微微笑道:“太史令,你来得正好,到朕身边来。”
  司马迁想了想,站起来向龙座走去,然后站在了从前王公公站立的地方。
  “朕最近看前方军报,急得脖子也痛,头也痛,你替朕揉一揉。”刘彻自己取下皇冠放在桌前说。
  司马迁欲言又止,走到刘彻向后替他按摩。
  “众卿还有何事奏议?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刘彻说。
  偏就有人拗着劲,出班奏请追查李陵私运宫物的罪行。
  刘彻回头看着司马迁笑道:“子长,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司马迁想了想说:“李都尉现在正的前线征战,何不等李都尉凯旋归来再做定夺?”
  刘彻点头笑道:“还是子长让朕省心。好,就这样定了,此事暂且压下,容后再议。”
  朝臣见此情形,也各自罢议下朝去了。
  司马迁看着桌子上堆着的各种各样贴着急件标志的奏折轻声问:“前线战事不顺?”
  “不是不顺,是陷入绝境,今天最新的战报说李广利仍然没有等到救兵,不知道李陵的五千步兵到底去了何处?”
  “应该没事吧,五千兵马不可能与匈奴的大部队相抗,他应该是在靠近海西候。”
  “但愿如此,子长,朕有些累了,随朕到寝宫歇息吧。”
  “是,陛下。”司马迁看刘彻如此疲累的样子,不好再打扰他,便把初来时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但是此后的日子,他也开始关注前方战报了。
  急报上说,匈奴主军突然后撤,海西候得以解困。
  急报上说,李陵兵陷峻稽山。
  急报上说,匈奴左右贤王分援八万兵至峻稽山方向。
  急报上说,海西候大军内撤敦煌。
  司马迁喃喃自语:“为什么不回军救援李凌?”心中隐隐的感觉到不祥。
  终于,传来最令司马迁担心的急报:李陵兵败投降匈奴!
  啪!司马迁能听到大汉天子震怒之下掷摔竹简的声音。
  朝议。
  朝议。
  朝议。
  第 16 章
  天子震怒,百官忧惧。知道天子震怒的内情,朝中倾刻间更是如沸水炸开了锅。有好事者更厉言李陵在宫中便偷盗财物,如此贪财之人必然也贪生怕死,所以才会投降匈奴!
  一时间附和者众。
  “李陵没有偷皇宫里的任何物品!”一声清冽的声音把朝堂中乱哄哄的声音全压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了说这句话的人:太史令司马迁。
  大汉天子也有些意外的看向司马迁:“你怎么知道李陵没有偷宫中宝物?”
  “他确实是从宫里运了些物品出去,但是并不是宫中的宝物,而是我拜托他运出去的竹简。”
  大汉天子双眼赫然收敛,司马迁迎视天子的目光,他知道如果目光可以变成一把剑,他已经被刺得鲜血淋漓,必死无疑了,但是现在,已经是逼上绝境了,不能胆怯后退, 不能让李陵因为自己蒙上不白之冤。一时间,整个朝堂都陷入一种莫名古怪的气氛当中,没有人奏议,甚至没有人私下喃语。
  打破这古怪气氛的居然是大汉天子刘彻。
  “太史令,那么你来说说看,李陵是不是真的投降匈奴了?”刘彻的脸上平静如冰。
  司马迁的身体有些微颤,这样生气和紧张的时候就会颤抖的毛病有的时候确实令他头痛,但是现在不是胆怯的时候,说吧,把心里话说出来,纵然不能上战场去杀敌,去救援,至少要为出生入死的将士说句公道话。
  “回陛下,李陵投降匈奴还只是单方面的急报,陛下不应该过早下定论。”
  “那么若真有其事,太史令要如何看?”
  “若真有其事,也是为了活着,日后报效陛下。”
  “何以见得?”
  “浞野候赵破奴被匈奴俘虏多年,年前不也逃奔回朝了吗?臣相信李陵若有机会,亦会重新报效陛下。”
  “赵破奴是被俘,但是李陵却是主动生降,如何能相提并论?”有大臣出来廷辩。
  “前线战事到底如何臣不得而知,李陵是否不击匈奴,遇敌便降,可请陛下详查再做定论。若是刀折兵亡,无人救援,无以再战,投降存命并无不可。”
  “李陵应当自尽以谢天下才对。”大臣当中再有人语。
  “陛下!”司马迁眼光凛然而视道:“若李陵当自尽以谢天下,那么今天朝堂之上也有一个人应当自尽以谢匈奴!”
  “哦,太史令所说者何人?”
  司马迁一指站在朝班当中的金日磾说:“匈奴休屠王子,光禄大夫金日磾就该一死谢匈奴!”
  金日磾脸色一变,正要出班辩解,站在他旁边的霍光却暗暗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冲动。
  “金日磾效忠天朝,其志可嘉,其忠可鉴。”刘彻亦笑。
  “他是匈奴人,难道在匈奴人眼中他效忠天朝反倒是件值得匈奴颂扬的事情?但是匈奴并没有谴责他,并没有要他去死,去自尽。既然我们常说自己是天朝上邦,难道陛下的心胸反不如被称为蛮夷的匈奴单于?陛下曾经诏谕匈奴各部,希望他们融入我大汉广阔国土之中共建家园,不要迁徙到那些水草皆无的不毛之地,自绝于世。汉匈本是一家人,一个祖先,若陛下真心视匈奴为兄弟,那么就当是大汉天朝送了一个汉家金日磾给匈奴王。”
  “太史令,你说得倒是轻巧。”
  司马迁环视朝堂,突然冷喝一声:“霍光,你和李陵,金日磾不是好友吗?如今我把金日磾扯进这滩混水来,眼看着你的好友身陷险境,你也不出来说句话吗?”
  霍光听着司马迁的话,这才沉稳的走出班列向刘彻奏道:“陛下,光禄大夫原本是骠骑将军霍去病俘虏的战俘不假,匈奴是光禄大夫的故国也不假,臣也每每见他神伤故国而落泪,光禄大夫本有非凡领军之才,但是却弃武从文,就是因为不想与故乡同胞刀刃相见。但光禄大夫忠于汉家天朝之心亦是日月可鉴。每每与休屠族人共聚,都说陛下恩德似海,令休屠族人不用再过那朝寻水草,暮避风雪的漂泊无着生活,是以每每都感激涕零,一心报效陛下,绝无二心。臣想李陵纵然投降匈奴,必也如光禄大夫一般,感念陛下恩德,心怀故园不忍加害,请陛下明察。”
  “霍光,你胆子也不小,竟然敢替李陵和金日磾说话。”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