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21 12:18      字数:4750
  竹林,竹屋,进进出出的除了太医还是太医,偶然,新得宠信的年青大臣霍光和金日磾会出现在竹屋的前面,向那从竹屋里走出来的人奏报着,只是这一切都只能在太医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有的时候霍光也不免忧心,那竹屋里的人,到底还活着吗?为什么这么久了,太医还要忙个不停?这么多的太医救着,就算真的活过来,或许也不再可能是从前那个健康的人了吧?那双眼睛还会那么坚强和火辣吗?
  冬去春来,转眼又一年。新一年的二月份,朝廷接到贰师将军李广利征大宛无功而返的军报。
  当霍光小心奕奕的把这份军报递到还在竹林的大汉天子手上的时候,他看到大汉天子脸上明显的怒意。也看到大汉天子猝然回头直视竹屋之内。
  霍光此时已看不到大汉天子的面容,却能清清楚楚听到大汉天子的话:“李广利果然无功而返,你要不要听一下前方监军送来的军报,我给你念一念吧。贰师将军之西也,既过盐水,当道小国各城守,不给食,攻之不能下。比至郁成,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瘦,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杀甚众,士余什一二。你听到了吗?你又对了,而我又错了。在你的眼里,这再一次证明了我是个最坏最坏的皇帝,为了让李家有战功能封候,不惜让无数人去送死。”
  霍光心下嘀咕,难道竹屋里的那人活过来?
  “你听到没有,如果你听到就醒过来,就醒过来嘲笑我!”大汉天子突然猛力将军报掷向竹屋的墙壁上,失态的怒吼着。
  霍光吓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出声。
  “霍光!”大汉天子赫然回首厉喝一声。
  霍光吓得背后冷汗直下,葡伏在地。
  “传朕旨意,军有敢入玉门关者,斩之!”
  “是,臣,臣这就去拟旨。”
  霍光低头疾去,他的好朋友金日磾则手捧一个小锦盒急急而来。
  “陛下,臣寻得方士为太史令大人炼得救命金丹,请陛下恩准试药。”
  大汉天子双眸寒冷直视金日磾。
  金日磾抬起头勇敢地说:“臣还要为弟弟实现心愿,臣也不想太史令大人死去,请陛下恩准试药。”
  大汉天子的脸上慢慢有了些暖意,返身入内。金日磾紧跟入内。这是半年来,竹屋里首次有除了太医之外的人进来,竹屋里到处飘散着浓浓的药味。
  那个人躺在竹床之上,悄无声息形销骨立之余倒是一片安适模样,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已经与他无关了。
  金日磾将金丹融化入水,然后自己坐到床上去,抱起那个人,大汉天子亲自坐在床边端起药碗,就着金日磾撬开的嘴将药一点一点灌入那个人的口里。
  灌完最后一勺,大汉天子还细心的把唇边残留的药水抹掉。可是喝完药的那个人没有半点动静,金日磾看着也有些急了,这金丹,方士可是拍着胸脯说肯定有效的啊!
  怎么还是救不活这个人!心里急着,手就不由得去摇,想摇醒他。
  突然,那个人的嘴角流出一些黑色的东西,大汉天子微愣之下近前一看,竟是黑色的瘀血。那一刻,大汉天子断喝一声:“把他倒过来!”
  金日磾听到,即刻将怀中人倒提起来,便看到从那人的七窍之中不断的呕出,流出黑色的血污,有的甚至还是一团一团的结块,流了一地,呕了一地。直到最后,终于有新鲜的,鲜红的血液流出来。
  “陛下,他活过来了,陛下,他真的活过来了。” 金日磾惊喜大叫。
  大汉天子就这样坐了下来,坐在一片血污之中伸出手:“给我。”
  金日磾怔了一下,将这个人小心的放到天子的怀中,天子把这个人抱在怀里,把他的头紧紧的按在自己的心口,闭上双眼,长长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金日磾看着,看着,呆了。心里想陛下是极爱这个人的吧?可是却又要如此的折磨这个人,人啊,真的是很复杂的一种生物。
  太医来了,修改药方,调整治疗手段,这样又忙忙碌碌了半个月,这个人的脸上终于有了红晕,能坐起来了。
  这天的夕阳很美,红霞层林尽染,风也暖,刘彻搬了一张竹椅放在外面,抱起司马迁安静的坐在竹椅上。两个人,刘彻一身玄黑,司马迁一身白,一起凝望着夕阳。
  刘彻没有说在司马迁病重当中,他是多么的期盼他能快点醒来。刘彻只是指着夕阳缓缓地说:“子长,那是西域的方向,朕的将军士兵们依然在那里为朕去取大宛的汗血宝马。子长,朕的心你明白吗?朕求汗血宝马,是希望能改变我们大汉王朝的汉马品种,使我大汉骑兵能在与匈奴作战当中不落下风,并不是单单为了让李家的人封候拜爵。朕当时考虑,大宛国并不强大,由李广利去做这件事,应该不会很难。这样一举两得,我大汉朝可以得良马,李家可以立战功封候。谁知道这个李广利真的如你所说这般不中用。三万人马出关,居然被小小的大宛国打得大败而回。可是现在能怎么办呢?朕也不可能把其他更重要的将军派去为朕寻马,也只能由他继续做这件事了。朕已经下旨,发天下吏有罪者,亡命者及赘婿,故有市籍者凡七科,谪为兵,悉给贰师。希望他能为朕完成这件事吧。”
  刘彻的话音落下,晚风微微吹着吹着,过了好一会,司马迁开了口:“如果是二十年前你下这道旨意,我会赞同,但现在,不行。”
  刘彻笑了,很灿烂的笑,现在只要司马迁能说话,刘彻就已经很满足。这证明这个人是真的活过来了,不但生命活过来了,精神也活过来了,还有那犟劲也跟着活过来了。
  “为什么?”
  “二十年前,大汉王朝与匈奴对阵确实是处于下风的,若那时你命令士兵去取大宛的良马,改变汉马的作战能力,我肯定同意。不要告诉我说你以前不知道胡马的威力,当年晁错就曾经说过: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坡,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如果要改良汉马,二十年前你就应该先出兵大宛。但是你没有出兵。而这二十年间,我们派了多少士兵去征战?霍将军,卫将军为陛下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这二十年所用的军马不都是汉马吗?现在的匈奴已经被我大汉王朝打败,连休屠王子金日磾也在朝为官。我们也屡经战阵,马之死亡且尽,现在应该是修养生息的时候,而不是继续扩边征战的时候。能取得汉血宝马改良汉马固然是好,但若不能取得便不应强求。但你派大军如此急切的求取,让匈奴人看了,只以为你是想将匈奴赶尽杀绝。匈奴与大汉王朝本是一家都是炎黄子孙,为何要厮杀不绝,非要你死我活不可。如此下去,到最后匈奴与我大汉王朝皆国中虚空,两败俱伤。”
  “匈奴与我大汉本是一家,这个我倒是头一次听说,你从那里听说的?”刘彻笑道。
  “匈奴本是夏桀之子獯粥之后,夏桀无道,商汤放之鸣条,三年而死。其子獯粥携妻妾避居北野,随畜移徙,所以后来便渐渐称他们为匈奴。”
  哈哈哈,刘彻大笑,半年来的郁闷心情随之烟消云散:“你是不是欺我没看完国史馆收藏的所有史传笔记,我可没看到有那一条记录说匈奴是獯粥之后。”
  “我有证据,我在民间搜集有证据。”
  刘彻凝视着司马迁,温柔地说:“子长,你的眼睛又闪出火辣辣的光,真好。”
  司马迁看了刘彻一眼,不语。
  “你是不是还想为匈奴立传?”
  “是。”
  “在传史上明确写上匈奴是夏桀之子獯粥之后?”
  “是。”
  “你这样写——”刘彻微微笑着,竟在轻吻了一下司马迁的唇,然后说:“你这样写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我吧。”
  司马迁转头望向夕阳,不语。
  “你这样写,匈奴人就知道我们本是兄弟之邦,如此一来愿意臣服我大汉天威的匈奴人就会越来越多,这对我大汉天朝最终统一漠北倒是很有好处。”
  “我没想那么多。”
  “你当然不会想到那么多,你要是能想到那么多,你就是皇帝了。”刘彻的笑声里透着得意:“子长,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朝政时局并不似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明了的。就好像你说爱我,在你的心里,你爱了就爱了,伤了就伤了,无怨无尤。但是那仅仅只是你爱人的方法。这世间的大多数人,大多数事都是繁杂反复的,所以朕在处理朝政时局的时候,只能取轻重缓急来进行决断。有时候朕心里也会急,也会想这世间有没有一种东西,可以让朕的旨意在顷刻之间便传达到万里之外的玉门关?这世间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匈奴人顷刻之间便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停止与大汉王朝的争夺,一起好好的生活。”
  “因为这样想,所以才想长生不老吧?”司马迁幽幽地说。
  刘彻认真的点头:“是,朕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若是能长生不老,朕就可以做完心中想做的所有事,真正建立一个万世永昌的大汉朝。我想当年始皇帝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想求取长生不老药。”
  “可是还是没有用。”司马迁说。
  刘彻看了他一眼笑道:“朕今天心情好,就不怪你总是说忤逆朕的话。”
  “这不是忤逆的话,就算你真的能长生不老,也不可能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所有长生不老的人,都要成为世外的隐者才行,没有那个坠落红尘的人可以长生不老的。你当年不是也见过一个叫李少君的隐者吗?我想若他留恋尘世,必然不能长生不老。”
  刘彻沉吟着缓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世间有些事是必定要后人来接着做的,是不是?”
  “霍将军,卫将军故去后,子长心里也曾经想过我大汉王朝是不是后继无人啦,但是现在不又有了霍光和金日磾吗?”
  刘彻笑了笑,没有评论这两个人。夕阳渐晚,微风也有了些许的凉意,司马迁轻咳了两声,刘彻将他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些,双手袍袖为他遮挡晚风,但——
  他并没有抱着司马迁回到屋内,因为,他还想坐在这里,看夕阳西下。
  第 13 章
  “明天搬回建章宫去。”
  “不去,以后我都不会再到建章宫里去。”
  刘彻没有强求,现在的他,可以答应司马迁的任何要求。
  第二天一早,刘彻起身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而屋外,却能听到磨刀的声音。他起身出门,就见司马迁坐在门口凝神磨刀,磨他那把用来雕刻竹简的雕刀,那把刀,刘彻认得,是自己赐给他的龙形雕刀。而在司马迁的身旁,还放着一把雕刀,那把刀,刘彻也认得,是霍去病生前送给司马迁的成婚礼物。
  刘彻心念一动缓声道:“子长,你也很久没有回去看过家人了吧?”
  司马迁手一挫,停下,低首不语。
  “朕让你回去看看她们吧。”
  司马迁磨着刀,用水洗干净缓声道:“不用了,我不想打扰她们,这么多年我都不在她们身边,现在也没必要出现在她们面前。”
  刘彻笑了笑问:“你真的不跟朕回建章宫么?”
  “我想安安静静的在这里把我的书写完。”
  这一次的谈话就结束了。司马迁马安安静静的留在了竹林竹屋里继续写的他的书,刘彻则时不时的过来看看他。派人送些生活用品给他。
  “现在可以搬回建章宫去了吗?”
  “我说过我不会再回去了。”
  “你是不是心里对朕有怀恨?”
  “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回去?”
  “只是想安静写书。”
  “你要是想安静,朕可以把在建章宫里居住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迁走。”
  “不必了。这里就好,而且这里就有竹林,我可以在这里制简。”
  “朕也可以派人在建章宫种上竹子,而且是最好的竹子。”
  “陛下,不要逼我。”
  这一次的谈话再次结束,刘彻终究没有逼迫他,但是这天晚上,司马迁却能感受到刘彻似乎心内有怒气在压抑。这夜,他再次承受着刘彻的狂野,但他的身体已经不似从前,到最后实在承受不了,只能向刘彻讨饶。这样哀怜的他,却激起了刘彻要在他身上发泄内心深处怒意的冲动,更狂暴的蹂躏着他的身体。
  一夜的疯狂,换来的是司马迁整整一天下不了床,握不了雕刀。若是长此下去可怎么得了?自己的书还如何写下去?可是要让他再回建章宫,他也真的不想。要据理力争吗?这么多年下来,哪一次争过了大汉天子?现在的他,不想再争了,只想好好的写完自己的书。可是怎么办?怎么办?司马迁想到了那个新来的方士。他决定去找他。
  方士炼丹的地方依然是从前乐进炼丹的地方,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