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21 12:18      字数:4799
  “那就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话实在是太玄妙了,王公公也听不懂。
  “你,给朕记着,不准胡说八道。”刘彻指着王公公最后说了这句话,然后才心情愉快的离开了寝宫。
  这话王公公懂,意思就是不准向司马谈通风报信。
  杜周今天审了一天的案子,刚坐下,就碰上宫里又送来一宗案卷,累了,也不看只闭着眼问:“什么案子?”
  “大人,宫里没说。”
  “什么?”杜周一愣,立刻睁开双眼,坐正:“宫里没说?”
  “宫里只是派了两个侍卫和几个公公过来,说是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他们。”
  杜周更是发愣,想了好一会才重新打开面前的卷宗,当‘司马迁’三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杜周笑了,这个人,终于落到自己手里啦。
  当年在关东夺了他的斩刑牌,在平凉又闹得闲言碎语一大堆,让他这个刑狱使的面子下不了台,现在可有机会好好会一会他。
  只是这个机会不是这么容易就得的,在杜周入狱想要提审司马迁的同时,王公公就带了人过来,当着杜周的面给司马迁送来雕刀和竹简。
  这是什么意思啊?杜周一时傻了眼。他办案那一套就是善于揣摸皇帝老爷的意图,并随意玩弄法律。他曾经说过“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见其冤狱。”说白了就是陛下要打击的,他就千方百计陷害之。陛下要宽释的,他就将案犯关押一段时间,说是要好好审查,然后向陛下报告,经过审查此人确是冤狱。
  曾经有人责问他说:你是法官,决狱断案怎能不依法律条文办事?
  杜周竟振振有词地答曰:三尺竹简上所记载的法律条文是谁制定的?老皇帝定的是律,新皇帝定的是令,我当然要以新皇帝所赞同的为断案准则,哪有什么自古不变的法律呢?
  但是现在看着司马迁却犯了难,这人到底有没有罪呢?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想放他还是治他呢?
  杜周头一回犯了难。
  刘彻现在心情却极好,与李夫人一起在建章宫御花园内透凉,身后各自站着王公公和李延年。
  “杜周审理得怎么样了?”刘彻喝着美酒微微笑着问。
  王公公低头道:“司马迁进去半个月了,杜周都没有提审他。”
  “嘿,他不是很能揣度朕的心意吗?”
  “陛下龙心,谁又能真正猜得透呢。”
  刘彻看了王公公一眼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这句话说得最好。不过——”
  “不过什么,陛下?”李夫人慧质兰心,及时的接了口。
  “朕想问一下你们,你们说朕这颗龙心,想不想让人猜得透呢?”
  “陛下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只有一个,龙心当然也只有一颗,就算陛下想让人猜透,这世间也无人能有这个本事猜透啊。”李夫人笑口吟吟的说。
  刘彻微微一笑道:“李延年,你说呢?”
  “夫人说的话,也是延年想说的话。”
  刘彻忽然又笑道:“那朕再让你们猜一个,猜得到有赏。”
  “陛下请说。”李夫人轻语。
  “你们说这颗龙心,有没有被人控制,降服的时候?”
  “陛下既是龙心,又岂会为人所控制。”李延年答道。
  李夫人看了兄弟一眼,没有言语。
  刘彻笑着看向李延年:“协律都尉果然深得朕心,那朕再问你一句,你可答仔细了。”
  “是,陛下。”
  “如果朕这颗龙心确实被人控制了,你说这个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李延年一愣,王公公微微皱眉,李夫人则在此时轻叹一声道:“陛下这颗龙心若被人控制了,只怕这人要粉身碎骨了吧。”
  哈哈哈,刘彻大笑,握着李夫人的手道:“夫人,陪朕游园去吧。”
  “陛下——”王公公紧走几步过来道:“要老臣去见见杜大人吗?”
  “你去见见司马迁吧,问问他朕的问题。”刘彻淡淡的答。
  王公公低首:“是,老臣这就去。”
  狱中,司马迁安静的拿着雕刀在刻着竹简,王公公来了,还带来了酒和小菜。
  “陛下有话要我问你。”王公公斟了酒给司马迁道。
  “问什么?”
  “陛下说;朕这颗龙心,想不想让人猜得透呢?”王公公看着司马迁道。
  “不想也想。”司马迁想都不想便说。
  “陛下说这颗龙心,有没有被人控制,降服的时候?”王公公缓声道。
  司马迁看了王公公一眼疑惑道:“陛下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嗯。”
  “陛下还说:如果朕这颗龙心确实被人控制了,你说这个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司马迁脸色一变颤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王公公追问。
  司马迁突然握住王公公的手,急切道:“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求你,帮帮我,我要见他。”
  “你知道这句话的答案是什么吗?”
  “中书令大人,你回去告诉他,如果他要杀了我以保持他真龙天子的威严,我司马迁认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司马迁,你一定要我这样传达吗?”
  “求你啦,中书令大人,就这样传达吧。”
  王公公回到了刘彻的身边,刘彻正在喂李夫人吃晶莹剔透的水梅,看到王公公走来,把手中的水梅还手送进自己的嘴里。
  他是在等待吗?
  “陛下,他想见您一面。”王公公说。
  “嗯?”
  “他说——”王公公有些迟疑。
  “说什么还要吞吞吐吐?”
  “他说如果他要杀了我以保持他真龙天子的威严,我司马迁认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刘彻的面色突然间就有些发白,眼神也阴郁下来,王公公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位真龙天子,等待着他说话。
  刘彻看着王公公缓声道:“宣旨杜周,问刑不力,廷杖二十。”
  王公公‘啊’了一声,低头接旨出去了。
  “李延年。”刘彻又道。
  “你亲自到诏狱看杜周审案。”
  “是,陛下。”李延年不明白刘彻为什么这样做,但是皇帝的旨意,怎么能不尊。
  诏狱之中,杜周一脸铁青的亲自前来提审,先前二十廷杖,虽然已经出了猫腻,可是怎么说也还是痛的。
  这下可是把司马迁恨之入骨了。
  手下随手扯了司马迁的雕刀,竹简,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扔到杜周的面前。
  “司马迁,你可知罪?”杜周盘算着只要司马迁不认罪,就把他往死里打,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为止,好报那二十廷杖之恨。
  杜周想,这家伙本来就是莫名其妙被送进来的,自己也会不服气不认罪的吧。
  “我知罪。”司马迁说。
  杜周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知罪?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那你就老实招来。”
  “我最大的罪,”司马迁喃喃的说:“就是让陛下动了情。”
  “你说什么?”杜周大吼:“你是不是疯了?”
  李延年心中一凛,看着司马迁。
  司马迁安静的低下头不再言语。
  “司马迁,你说你犯的是让陛下动了情的罪,那你说说,陛下对谁动了情?”李延年缓声道。
  “对,你说,陛下对谁动了情?”杜周也瞪着眼喝道。
  司马迁看了李延年一眼轻轻道:“陛下对自己动了情。”
  李延年失笑:“你是想说陛下是个顾影自怜的人吗?”
  “陛下害怕自己的心爱上一个人。爱人的心,会身不由已,会情不自禁,会因此破坏了他的龙威天颜。陛下这一生都是高高在上,俾倪天下,雄霸四海,从来是别人在他面前屈膝臣服,从来都是别人在他面前曲意奉承,婉转求欢,从来都是别人一颗心付在他的身上,为他欢笑为他愁苦,他何时低下过身段,去做那爱人的人,陛下害怕自己的心动,情动,九天真龙下凡尘,无复真龙天子的威严。”
  杜周听得目瞪口呆,李延年却听得冷笑连连:“你的意思是说陛下爱上了你,因为爱你而害怕吗?”
  “这是协律都尉说的,司马迁可没有说。”司马迁微微一笑道。
  “那你是不是还想说,你也爱上了他,对陛下动了心,动了情?”
  “协律都尉不该来此处。”
  “你?”李延年勃然变色,喝道:“来人啦,给我掌嘴。”
  “住手。”杜周却在此时与李延年唱了反调,司马迁的话令他惊心不已,这个人已经不能用有罪无罪来判定的了,到底该怎么办?杜周心念急转,看来这个人的事,只有抛还给大汉天子才能解决。
  陛下要的人,打坏了,可不好交差。
  “杜大人,你到底是不是在审案?”李延年心生不满。
  第 7 章
  “协律都尉,我当然是在审案,只是我有我的审案方法。”杜周微微一笑挺直腰大声道:“来人,将司马迁转监。”
  转监?李延年和司马迁都有些意外,不过杜周真的将司马迁转移到另一间监舍,这里明显的比原来宽敞,竹席下面还铺了松软的稻草,而且还有新的囚衣可换。
  “杜周,你到底想做什么?”李延年问。
  “进宫面见陛下。”杜周淡淡的掸了掸官服上的灰看着李延年:“协律都尉要跟我一起进宫吗?”
  李延年只是协助杜周办案,既然杜周说进宫,他也就只好跟着进宫去了。
  此时的刘彻正在御花园睡觉,日落西沉,睡得正香。但是杜周的求见,就令他立刻睁开了双眼:“宣。”
  杜周前来将奏折奉上,王公公接过来递给刘彻。
  “你念给朕听。”刘彻挥挥袖说。
  “陛下,不如由臣直说吧。”杜周说。
  “好,你说。”刘彻连身子都懒得起来,懒懒道。
  “臣实在愚钝,司马迁的案子实在不知该如何定断,陛下圣明,请陛下明示。”
  此时,一朵洁白的落花正好飘落下来,刘彻伸手接住,用一种无限爱怜的神情注视着那朵花,然后,他曲起了五指,把花握在手心中揉搓着。
  杜周目不转睛的看着刘彻。
  过了一会,刘彻摊开双手注视着已被他揉得碎掉的花辨缓缓地说:“不论多么美丽,多么洁白的花朵,只要揉碎了,弄脏了,就可以毫不可惜的扔掉。”
  杜周双眉一耸,低下了头。
  “杜周,你说朕的话对不对?”
  杜周不敢看刘彻的眼睛,只是把头低得更低说:“陛下圣明。”然后,他就看到那朵被揉碎的花朵落在自己的眼前,不再洁白,不再美丽,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暗夜时分,正睡在竹席上的司马迁突然被四五个力大无穷的男人按倒,剥光了衣衫捆绑。
  “啊,你们——”话音末落,嘴里已塞入了一团布,不能言。
  沾了盐水的皮鞭就这样无情的,凛冽的抽在身上,痛得发颤,痛得在地上翻滚,可是躲不开,怎么也躲不开。一次次的昏迷,一次次的被那冰冷的盐水泼的痛醒。
  为什么,为什么连昏迷都不准?为什么要让他承受那生生的痛?
  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安静?那些人,那些人走了吗?
  为什么突然会有一双手抓住自己的双腿,那么粗野,那么蛮横的拉扯着自己的身体?
  不,不要,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刘彻,刘彻,救我,救我,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在哪里?我爱你,我爱你,不能这样,我不是娼妓,我不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我只是希望这身体,这身体给你。刘彻,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
  心在痛叫,身体在被摧残。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这不是人,是一个禽兽,是禽兽!
  血泪流下来,身体在痉挛。
  一遍又一遍,身体上印着耻辱的印记,空气中飘散着凌凛的气味,这身体不再纯洁,这身体不再完美,黑暗中的禽兽,正在撕咬他的身体,正在撕咬他的心。
  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注定要被天子抛弃,注定要被天子鄙夷。
  阳光透过牢墙上的窗户照进来,新的一天竟就这样来临了。
  咣当。
  牢门打开了,一地的血水,一地的难堪,一地的羞辱,一地的绝望。一个浑身皮开肉绽,破烂不堪,瑟缩在墙角的年青男人。
  天子看着,冷冷的,没有一丝怜悯:“南越国丞相吕嘉造反,你既然没有死,就随军前去南越国吧。”
  天子的声音里除了冷酷还是冷酷,转身要走。
  墙角处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那个一身破败不堪的年青男子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天子的脚,抬头盯着天子,凄厉的问着:“告诉我,昨夜的那个人是你。告诉我,昨夜那个人是你!”
  天子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