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1 11:41      字数:4761
  她的外祖父是20多年前又一场大规模战争时从东方来到这片罪恶的土地的,战争结束之后,她的外祖母带着女儿万里迢迢来到这里终于找到了她的外祖父,然后就在这边安定下来,她的母亲在同时嫁给了在同外祖母前来的路上帮助过她们的她的犹太商人父亲。
  5年前战争开始,他们一家就开始逃亡。她不知道为什么那群自称血统高贵却实则野蛮的日耳曼人如此仇视犹太人,要将这个种族的人赶尽杀绝,他们一家颠沛流离,四年多的逃亡,仍旧是被抓进了这个灭绝营。那时过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父母和外祖父母,他们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把思绪拉回现在的时候,赤发的军人已经走到了她的眼前。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瞬间缩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抵在了背后的墙上,然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我看起来很可怕?”他问。
  她鼓起勇气抬头,撞进他异色的眸子里,没有答话。
  他看她的沉默,突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肯定怕我。不过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把你怎样。”
  她抓紧了裙摆,微微眼睛,微不可察地点头。
  他收回按在墙上的手,回身:“你的母亲有来自东方的?”
  “嗯……”她想起自己似乎在哀求他的时候说过。
  他理了理桌边的文件:“她是哪个国家的?”
  “中国……”她小声说。
  听到这里,他转过身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很喜欢那个国家的文化,不过现在它似乎在我父亲故国的□□下。”
  她疑惑地抬起头:“你是日本人?”
  “呵。”轻笑一声,他理了理鬓发,“不,我跟你一样是混血儿,我有一半的日耳曼血统。”
  “难怪……”她悄声说,难怪把种族看得相当重的德国军队会让一个混血儿担任军中的职务,看来他应该是个很优秀的人才会接管集中营。那么,他杀人也很在行了?一想到自己面前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他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道:“有中文的名字吗?”
  奇怪他问这个干什么,她还是嗫嚅着回答了:“棠华。”她的中文发音很流利,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底不由得一阵酸涩,妈妈和外公外婆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叫过她了。而也许以后也再也听不到他们这么叫她了——在这个看不到未来的地方,也许她明天,不,也许下一刻就会倒入血泊中或者吊上绞刑架,就算她能有幸活着,谁又能保证她的家人还活着?谁能保证她能再找到他们?
  “是个漂亮的名字。”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拿起一份褐色封皮的文件,他的手指显得更加优美,让人无法想象那是军人的手。“我是赤司征十郎,以后就请多多关照。”
  Akashi,她在心里默默的重复了一遍,是个漂亮的发音,漂亮得同他的人一样。她点点头,学着他的话说道:“请多关照,赤司先生。”
  赤司说,如果她不走出这个房间,他就有能力保证她的安全,不过一旦她走出去,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预料。她其实明白,因为这群种族意识过强的军人根本不可能甘心接受一个混血的贱种踩到他们的头上,只要找到一点纰漏,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上司掀翻在地,就像一群随时准备着偷食的鬣狗,凶残又卑劣。
  他知道她的想法之后只淡淡一笑,半带着夸奖地说:“看不出你这么清醒。”
  她低头,不语。
  从她被他救起来之后,算起来他们的对话一天也不会超过三次,顶多就是“中午好”、“再见”、“睡吧”。
  如果不出意外,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房门锁着,早餐在桌上摆着,一块干面包加半杯牛奶,偶尔会有番茄酱,不过她觉得看起来很像是人的血,所以基本上不会碰。
  中午的时候他会回来,带着她的午餐。他睡午觉,她就在桌子前坐着,不敢翻看上面堆叠的文件,只是发呆,偶尔会趴在上面睡着,如果发生这种情况,下午四五点钟她醒来的时候,通常都是在床上。
  晚餐通常都没有,不过因为食量小,通常中午都会剩下些,她填肚子倒是够了。遇到他提前回来的情况就能吃上晚餐,甚至极少数时间可以吃上有火腿或者烤肉。两人一起吃了饭,他继续工作,她就在床上发呆。
  赤司很忙,每次她看到他他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她常常会想,他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忙着制定杀人的计划么?
  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着灯光下的他。偏黄的灯光把他的头发映得变了颜色,变成更加深邃的红,他的皮肤很白,细腻到让所有人嫉妒——因为白人的皮肤比亚洲人要粗糙一些,而他是混血儿,有不一样的基因。他的手握着一支黑色的钢笔,刷刷地写字。她曾经见到过他的字,相当好看的花体,简直把书写变成了艺术,不过写的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他通常都不会注意到她,只是埋着头工作。闻着被子上淡淡的味道,她慢慢地就被睡意侵袭。睡得迷糊的时候她会想,这样一个带着清新气味的人,怎么想都不应该是刽子手,可是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应该和不应该。
  两个人的生活好像互不相干,直到那一天。
  不知道是因为长久的工作太过劳累而迷糊了还是怎样,赤司在凌晨结束工作之后草草地洗漱了一番就打算睡觉,等他来到床前,连束着他那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纤细的腰的皮带都解开的时候,才发现床上竟然还有一个人。
  因为那天赤司回来时过于严肃的脸,她竟然没能睡着,听到背后戛然而止的动静,她默默地翻身坐起来,然后掀开被子,下床。他没动,两人就这样一人站在一边,他看着她,她看着地。
  是她打破了这个房间的平衡,他在保护她,她却这样打扰了他的生活。
  “对不起,你睡吧。”
  赤司听了她的话,扶着腰间的皮带轻笑了一声:“绅士是不会让女士腾出床位的。”
  她抬头看他,咬了咬嘴唇:“我白天还能睡,你要工作,就当是我报答你救了我。”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你要是不怕的话就一起睡吧。”
  这话听得她浑身一抖,甚至都退了一步,但却立即反应过来她的动作不妥,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他还是那样淡然的表情,噙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很温柔。她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但是是谁规定他们那样的人就不能有温柔的时候呢?何况他对自己一直都很好。
  “你睡吧。”他把上衣脱下来放在臂弯里,走向了办公桌。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脏猛地一跳。鬼使神差地,她说:“一起睡吧。”
  说完的那一瞬间,她后悔了,可是收回已经来不及。
  他停下脚步看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你确定?”他甚至都重新转身往书桌走了,却听到她一边牙齿打颤一边说:“一起吧。”
  好像有口气噎在了喉咙,他有点哭笑不得。看着死死地抓着裙摆连泛白的指骨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她,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安心睡吧。”
  他关了灯睡到床上,留了一半的地方给她。集中营的黑夜尤其的黑,也极其地静,甚至连小虫子的叫声也没有,时不时有巡夜的士兵打着灯路过,没有合上窗帘的房间被照得一片亮光——因为能看到星星,所以她躺下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拉窗帘的习惯,一般都是赤司睡的时候才会拉上帘子,而这一次,他也没有拉。
  “光照着能睡着吗?”他背对着她,朝着墙壁。时不时掠过的灯光让他有些不舒服,她对着窗户,恐怕更加难以入眠,虽然跟他一起睡也很可能睡不着就是了。
  “我去拉上。”她简短地回答,然后兔子一样地飞快起身,木结构的床发出吱呀一声哀鸣。
  他微微侧过身,她已经重新躺回了床上,背对着她,尽全力把自己往床沿边挪。她应该是来集中营有一段时间了,很瘦,现在这张稍宽的单人床上躺了两个人,可是他们中间的空隙简直可以再躺下一个她。
  睡得这么过去难道不怕摔下去吗?赤司在心中想着,想说出来,可是他一个微微的扯被子的动作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地抖了抖,他觉得要是他真的问了,她大概会直接跑到床底下去睡,干脆就不管她了。
  不知多久没有在床上睡过,再加上劳累,赤司耐不住眼皮打架,即便床上已经沾染了他人的气息,有极度洁癖的他却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上晨光熹微的时候醒了过来,维持着睡下时候的姿势,身体稍稍有些僵硬,他翻了个身,却发现身后本该躺着一个人的地方是空荡荡的一片。
  人呢?他坐起来,看到地上的一片衣角。爬过去一看,她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睡得挺熟。
  有些无奈地扶额,他笑,赤脚踩在地板上,把她抱回床上。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即使隔着衣料,他都可以摸到她的骨头,硌手。黑中带金的头发乱糟糟的,因为营养的关系,没有打理过的这一头乱发简直像一团鸡窝,散在洁白的枕头上像是纠缠的海藻。
  替她盖好被子,他看了看时间,也该起来了。穿好衣服,也洗漱完毕,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把该带走的带好,却看到桌上写着不属于他的字迹的纸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还有一段不知写的什么,因为用的是汉字。
  赤司想了想,把纸放回了原处,这天她醒来之后就看到桌上的闲书以及纸笔,还有赤司留下的留言:没事干就看书写字。
  心底突然有暖流蹿过,吃着面包,她久违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III
  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生活好像与世隔绝了一样,只用每天看书写字,然后,等待赤司的每一次到来。日子过得缓慢,她常常趴在窗边望着天空,觉得这样的情形简直就是奇迹,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过上如此平静的生活,虽然没有自由。可是这样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呢?束缚她的只是空间,而不是外面混乱的世界。
  而她和赤司的关系也有了一点变化。有一回半夜被冻醒,发觉自己蜷在地板上,像冬眠的虫。她撑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拖着不是很听使唤的身体回到床上,借着微弱的光,她看到赤司安静的睡颜。如果说平日里的他虽然面孔精致,可却总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标明了生人勿近,但是本来面部轮廓就柔和的赤司睡着了脸上明显多了柔和,就像不谙世事的少年。
  忍不住伸手出去,她轻轻碰了碰他细长的眉,然后,对方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莫名性感。她觉得脸颊烧了起来。
  刚才她到底在干什么啊?!有些局促地迅速收回手,她迅速地钻进被子,背对着他躺下来。
  “又滚到地上了么。”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诶?!难道她每天都会滚下去吗?!为什么一次都没有醒!而且为什么一早醒来都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诶诶诶?!!无数个问题袭击了她的思绪,先前被赤司的突然转醒惊得七七八八的睡意已经完全消散干净了,她缩在变凉被子里感受到心脏跳得飞快。
  背后突然传来了响动,一双手把被子整个儿撩了起来,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她感觉到迅速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又缩了缩,不过下一秒,温暖带着身后那人的气息裹住了她的身体。
  ……他把被子调了个方向,把自己那一面给了她。
  扑通。
  心脏又猛地一跳,但是和被惊吓时候的感觉不一样。她双手交握在心口,考虑到了一种可能性。
  ……不,不可能。
  摇头,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以这么乱想呢?!别忘了他是谁。
  可是她却忍不住翻过身,先前还面对着自己睡的人已经背转身去,看着他身体的起伏,她觉得他大概是睡着了,莫名的一丝失望。果然自己还是不要乱想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基本没睡着,直到早上赤司起床之后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醒来已经下午了。桌上放着她没动的早餐和仍温热的午餐,看来他已经走了。抓抓凌乱的头发,几口吃完了面包,她搬了椅子,坐在窗边看书。
  是个阴天,风很大。她看着集中营里为数不多的树木,又把目光落回到书本上。可是看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根本看不进去,她有点心神不宁地站起来,打开了窗户。带着怪异气息的空气涌入了房间,她知道那是焚尸炉传出的味道,安逸太久,她都忘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即便她不用担心生命安全,这里本质上也还是个地狱。
  垂下眼,她抬手关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