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1-02-17 04:27      字数:4777
  国舅今日要亲力亲为,方显诚意。”
  然而大家都知道的,栗壳就算破了二道口,外表看起来似乎很好剥,但事实往往不是这么回事。
  片刻之间,安静的大殿响起异常刺耳的“咔吧”一声脆响。
  我觉得有一个地方值得一提,那就是庞青不仅人生得好,手指也是十分漂亮,指甲修整干净整齐,泛着莹润光泽。看得出平素精心护理过。或许庞青还为此,颇为自得。
  现如今,那漂亮的十片指甲中比较脆弱的一片,很壮烈地折断了。
  庞青丢了栗子,捏着他那片指甲盖儿,僵在当场,面上青红交错,痛心疾首。
  小太监们呼天抢地的扑上前,要为庞青叫太医。庞青显是郁结到了极点,振臂就将小太监们抖开,用饱含控诉的悲愤眼光看了我一眼。
  我再次趴在地上,哆嗦:“小官该死!”
  至此刻,龙座上高高在上的夏帝似乎才看够了,开口道:“平身罢。庞卿且回座。”
  庞青又狠狠剜了我一眼,方净手回位。
  夏帝道:“顾眉君,听说你是象郡辖地容县人?”
  我惶恐应是。
  夏帝说:“朕有一得力能臣亦是此地之人。听说容县四季分明,夏时不闷不热,只消攀上矮山冈便能看到日出日落;秋时景色甚美,盛产一种叫梅果的果子,甚是美味。”
  我哆嗦道:“陛、陛下是否记错了。容县夏时极热,秋时未过一半,天气便骤冷了,连年如此。因深处山岩石腹,别说看日出日落,便是冬时想看个日头也是极难。梅果确是美味,但那是邻县特产。容县山地过于湿涝,梅果果树无法成活。”
  夏帝轻轻“哦”了一声,笑道:“看来是朕记错了——你可是在崇文外馆中掌司辰官一职?”
  我再应是。
  夏帝道:“内馆近日有空缺。拟旨,即日擢顾眉君至崇文内馆,就任五品枢密编修罢。”
  12
  出来后王爷又让长公主叫了去,我缩着头站在一旁,长公主双眼含泪,饱含哀怨,用颤抖的手指着我道:“勉儿,我知道你因为王妃之死一直怨恨着我,然而本宫毕竟是你的亲姑姑,不是你皇父随便从哪个角落里认出来的,你怎么能为这么个东西,让你亲姑母下不来台……”
  她发泄得差不多了,便冷淡对我道:“本宫与王爷还有话说,你且退下。”
  我对王爷说:“我趁此时机去有司更换一下官印文凭。”王爷点头,在长公主的冷哼声中嘱咐我,他将轿子停在西华门口,等我一同回去。
  庞青自告奋勇为我当传旨官,一路上阴恻恻地望我,他手指包扎伤口状缠了一块丝帕,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宫女处讨要来的,来回在我面前晃。
  走着走着,突地高声喟叹了句:“六王妃死得惨呐!”声音哀然如叫魂,恍若面对着众生凋蔽。他停下,我只好也停下。庞青用那双画上一般的眼眸斜眺着我,顾盼生姿。
  “顾眉君,你可知道六王妃是怎么死的?”我扫眉耷眼道:“略听过一二。”
  “那你可知道,王妃死时,已怀有六月的身孕?”
  我道:“哦。”
  庞青拔高了声音:“你倒是多给一点反应呐!”
  我便扫眉耷眼喟叹了声:“六王妃死得好惨呐!”庞青噗哧又笑了,总算舒展了那副心疼指甲片儿的倒霉相。我暗横了他一眼,确定他的确是在拿旁人的不幸娱乐自己,心肝忒黑。貌美如花,心如蛇蝎,原来并不单纯只用于女人身上的。
  六王妃的事迹,的确是悲惨的。
  那时六王爷的脸还没伤着,某回长公主邀已有身孕的王妃共游曲江,不知怎么的就失足掉入了水,最后人是救回了,身体却自此伤着了。后面六王爷身陷火海中受伤,再过不久,六王爷脸还伤着,身体赢弱的六王妃伤后首次探望了他,身心显而易见都不太坚强的六王妃在看到心*夫郎的那张俊脸变鬼脸之后,受到极大刺激,落水时落下的隐疾就此爆发了出来,精神崩溃,小产,一尸二命。
  武德元年,多少人一生之恶梦。
  那会儿,眼前这名出身富贵豪门,在温香暖玉里呵护长大的公子哥儿是十六?还是十七?鲜花怒马,呼朋唤友,众星捧月,风流肆意的年纪,一如他现在。只怕大火烧起时,这位公子哥儿就在某处温暖明净的阁楼里,接过美貌婢女递来的香帕净手笑骂,犹嫌直冲天际的火光烧得不够亮堂呢。因此才能在此时,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别人的不幸。
  我将头又垂下了些,不想让自己面上的淡漠流露了出来。
  庞青说:“顾眉君,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很令我惊奇。”
  我道:“唔!”
  庞青吹了口气,说了句嗳哟,脸色紧绷绷的发了脾气了!突地凑近头,在我耳边压低声音:“先皇有近十位皇子,今上排行第四,你晓他如何能登上皇位的么?”
  我盯了他一眼,没说话。
  “凭的是今上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我也附在他耳边,声如蚊哼道:“国舅爷,你妄议今上,单单这番话,该犯死罪。”
  庞青哼哼:“本国舅也晓得死罪,但今日这宗发现,非跟你说说不可。”
  我道:“愿听国舅爷教诲。”
  他道:“我随侍陛下身边时日不长,然则陛下某些*好习惯,我还是了解一二的。”
  “今上心机深沉,面上从不动声色,这一点跟你那位心尖尖上的王爷真真各擅千秋。然则今上有点要不得的毛病,经我慧眼如炬,终是给我发现了出来。”
  “那就是,每当今上心中有所疑窦时,他便会忍不住去摸摸他指上那枚玉板指。顾眉君,你知不知道,今儿仅仅是远远瞅见你一个背影,今上神色就变了。你入殿之后,他暗地里眯缝着眼,抚摸着那枚玉板指多少回?”
  他说完,我还在发怔,他斗地拔尖了声音,破铜锣般嘎嘎了二声,嚷道:“你说有趣不有趣?”
  直至领了官印换了官赁,来到西华门,我的整边耳膜还在嗡嗡作响。
  王爷早在那里守候,身后两名侍从,各抱着一大捆画轴。
  他看到我,升起一抹笑意,然则在看到我身后牛皮糖跟着的庞青,微微一滞。
  庞青上前,皮笑肉不笑说了句话,这句话让我再次一怔。
  他说:“恭喜王爷。两名仆人抱的,应便是各家闺秀的画像了罢?京城佳丽如云,王爷可别挑花了眼哟~”
  又看了看一时没有反应的我,脑门上刻着幸灾乐祸四字:“怎么?难道我们新任的顾大人不知?今上在中秋宴上发了话,要为王爷赐婚哦!顾大人可给王爷道过了喜没有?”
  按理说这事我一早便该知道了,今日才听到,应该小小纠结一下。然则今日的事情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我实在没来得及纠结,因便很自然笑道:“恭喜王爷了。”
  王爷抿了抿唇,没说话。半晌淡声说:“一同回府去罢。”
  我正要过去,庞青蓦地拉住我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又趴到我犹有余悸的耳边说话。
  他说:“顾眉君,我还有一件关于你的秘密,你要不要知道?”
  我愕然,侧头见他面色深沉,泛着从未有过的正经样。忍不住就顿住了身形,听他继续说。
  庞青的气息,近在咫尺间。
  他说:“顾眉君,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趴在你耳边说话。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脸,却能看到你的耳廓与颈项轮廓,仔细一看,线条其实真的不赖,皮肤也不错,还有种香味……”他说着吸了吸鼻子,热气直直喷在我颈项之间。
  我早便僵住了,面上表情想是红白交错,十分好看。
  我正想着要将此人推开或踹开,一只手已伸了过来,重重将庞青拂开,顺势将我带了过去。
  我与王爷一同上轿,方始坐稳之时,后方响起嘎的一片炸响。
  我挑帘望了出去,不远处有个荷池,栖着数十只鸳鸟。原本两两悠哉游着,庞青也不晓得发了哪门子热病,捧了一手的小石子往池里砸。顿时鸳鸯扑翅乱飞,宫婢惊呼,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我盯着庞青面上那抹放肆坏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一紧,却是王爷拉了拉我。
  我回头,但见王爷眸光沉沉,平素温和面上不知何时已经罩上了一层明显愠色。。
  ☆、7Chapter 1314
  13
  王爷不常生气,按庞青的话来说,便是“隐藏极深”。
  现今面上这么一敛,车内气氛顿冷了三分。我愣了瞬,说:“王爷若还不累,不如我们去喝杯酒。”
  王爷应了一声,表情渐渐缓了下来。
  我在宴上并没吃到什么东西,相信王爷也是一样。
  现在出了皇宫,那感觉像死里逃生了一回。松了口气的下场是,我摸着肚子,既想喝酒还想吃点荤。王爷却还记挂着让我继续吃素,问掌柜有什么菜素得好吃;我一旁委婉问:“有什么菜荤得清淡。”两人各持己见,最后还是我让了步。因为掌柜点头哈腰候在一旁,看向我们的眼光越来越暖昧,我觉得不能这么下去。
  菜上好,我叹道:“官高一等压死人。”
  王爷给我夹了一筷秋篙菜,笑弯了眼。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我寻思,庞青既误会了我与王爷的关系,今日百般撩拔,自是冲王爷去的。他是夏帝宠臣,撇开私人恩怨不谈,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怕只透露着一个信息,夏帝的猜忌日深。
  如此一想往后的日子可便有些愁人了。
  于是饭饱酒足之后,我慨然叹了一口:“明年今日,我们还能如此,一起安安稳稳吃个饭吗?”
  王爷凝视着我,眼光温和中带着笃定,说:“能。”
  临分手,他握住我的手,轻声说:“眉君,无论如何,天塌下来有我。你是否信我?”
  有片刻时间,两人眸光对接,我的心怦然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点头:“信。”
  手心塞进来一物,回府往灯下一展,是哑巴的奴契。
  哑巴仍旧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这几日在府中大爷似地养着伤。瞧见我至,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副油盐不进模样。
  “大夫说过了,他这伤腿约摸还得三个月才能痊愈,只怕这厮在腿伤好之前,会一直与我们耗着。”义兄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面上忧色自我被召入宫后就没松动过——他在听到宫里传来我升迁的讯息时,不仅不喜,反错手摔了茶盏。
  我让他稍安,待房里只存哑巴与我,我取出他的那条皮搭,与他说,我们再来做一个交易。哑巴懒怠地看了我一眼。只是下一刻,当我扣动皮搭上机关,一枚牛毛小针射出,在十数步远的花瓶上发出叮一声脆响时,他那张漂亮面皮终于变了色。
  他不敢置信望着我。
  我微笑道:“想必制作这根皮搭的人也告诉过你,皮搭里面的机关本身是一个自毁的装置,最多只能上簧二次,现在已经是它的第二次了。也就是说,用完里头这一筒子细针,这件物什将彻底成为无用之物。”
  “现在这根皮搭里面还有一百零七支细针。你一人孤身在夏国,这里面每一根细针都有可能救你的性命一次。我就拿它来跟你做个交易。你马上将花灯的出处告诉我,否则我当着你的面,将这一百零七支细针一根一根在你面前射个精光。”
  哑巴几乎是颤着手,快速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能打开这条皮搭上的机关?
  我不应,抿唇扣动机括,又射出了一针。哑巴面上显出激动且肉疼的神色,在纸上急促写道:“我告诉你。”
  这一晚,我几乎未合过眼,天未亮时披了件斗蓬,将脸遮住,偷偷自后院出了门。
  凌晨的露珠染湿衣裾。
  哑巴跟我说,花灯是在他折了腿,被尚书府的人丢至府后巷,一个小丫头给他的。
  我到了他所说的那条巷子,天朦朦亮,大街上开始有叫卖早点的声音。我茫然站了不知多久,直至一群小顽童自我身边喧嚷着跑过。我叫住了其中两个,自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问他们,附近可有个叫云儿的小姑娘。
  两人两眼放光,大的那个说,附近叫云儿的有好几个,不知我要找的是哪一个。
  我说,要五六岁的,梳两根小辨子,眉角有一颗痣,穿绿袄红裤的小姑娘。
  两人喳呼:“那肯定便是李媳妇家那个古怪的丫头片子了!”说完就来抓我手上的铜板。我一拢手心:
  “李媳妇是谁?”
  “李媳妇是庞府倒夜香的!”
  我皱眉:“庞府?”
  两人手一指,嘻嘻哈哈:“你面前对着的这一幅墙,便是庞府的!贵妃娘娘家的庞府,整个京城谁人不知!”
  我给了钱,沿着高砌的砖墙往前走,果然绕过了巷口,就看到耸立着两只大石狮的巍峨府门。初起的晨曦照着匾额偌大的“庞”字,我挡了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