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节
作者:津鸿一瞥      更新:2021-02-21 11:31      字数:5117
  “妹妹。”黄氏快步上前,容昐的目光才移到她身上,连忙迎上去。
  黄氏拉住她不让行礼,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来了:“比前几日见到的,面色又红润了许多。”
  “今天怎么这么迟了?”容昐笑问,望向身旁那名陌生的妇人。
  打量着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长得秀丽,容长脸,大眼,隆鼻,头上戴着时样扭心鬏髻儿,再见身上穿着绿杭绢对襟袄儿,浅黄水紬裙子,金红凤头高底鞋儿,一副新妇的打扮。
  容昐静悄悄的打量,但目光触及她身后低着头,唯唯诺诺站着的一名侍妾时,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沉下。
  秋菊。
  黄氏道:“这是我弟媳,父为翰林院修撰,月前刚嫁了沄湖为妻,姓固,你便叫固妹妹吧。”
  那固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贵妇,心下有些泛酸。
  后头,乳娘抱着小礼物回来:“太太,小姐一点都不怯场,在福寿老人手中,全程都没哭出声。剃了胎毛后,爷却心疼了,叫奴婢赶紧抱回来还给您,让您先别着急喂奶,抱着小姐暖和了再用。”
  小礼物被容昐摘下虎头帽,果真原本松软的胎发被剃掉了,头顶光秃秃的。
  她舞动着肉粉粉的小手,睁着大眼,依依呀呀的在找她。
  ☆、第83章 互不相识
  容昐亲了一口小礼物;那小家伙直勾勾的盯着她身上的五彩琉璃珠。
  容昐看了一下天色,酒宴快要开始了;加之今天本来就只是小礼物的满月酒,还不是需要和众人见面的时机,她就嘱咐乳娘道:“你把小姐抱回屋里;刚闹了那么一会儿想是也困了;你等需仔细照看着,过了这月我就给你们提一两银。”
  几个乳娘喜不自胜;本就是尽心尽力;现下更是恨不得使出全身的力气来表忠心。
  “太太,酒宴开始了。”正说着;秋香过来朝她一俯禀告道。
  东厅那边各夫人;太太皆已入席,十人一桌,一桌两名侍女端酒侍候着,满满当当排了整整三十来桌,正是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容昐目视前方,抬着头,双手安于身前,慢步而进,在路过秋香时,她夸道:“今晚,你们真漂亮。”秋香几人,均穿着银红绉纱的裙儿,黑发上都别着一朵俏丽的绒花,或黄,或蓝,或粉,或紫,五彩斑斓,几个站成一排便成了一道风景。
  秋香微红了脸,目光追逐着她挺直的背影。
  只瞧前方,她穿着大红色的正二品诰命霞帔,厅内明亮的灯火将她的侧面打的越发柔和红润,她一步一步,一步步往前走,走得异常的坚定稳直。
  酒宴终于在炮竹声响起时开始了。
  容昐照例跟在大夫人身后,一桌桌敬酒,因她刚出月子,白玉壶的酒杯之中,装的是温热的开水。
  厅内,热闹的气氛却烘的她双眸明亮,两腮绯红。
  一轮酒敬完,容昐热的很,便回去换衣衫。
  外头略有些凉意,秋香秋意走在前头打着灯笼,假山上的数目花丛落下透着一抹斑驳光影,湖面上倒是在月色的照耀下,波涛粼粼,泛着晶亮,容昐打了个哆嗦,拢了拢斗篷,一行人直往朱归院走。
  “太太,等会要备一碗米粥吗?”秋香走拱桥时笑问。
  容昐点点头:“在酒宴上没吃什么。”
  一行人刚下桥面,忽听有人叫她。
  “太太……”伴随着一阵凉风吹过,四周草木哗啦啦作响。
  “谁?谁在那边,还不出来!”秋意惊觉,护在容昐跟前,拿灯笼往前照去,只见阴影处站着一个妇人,借着光可以看见她数着高隆的妇人头,穿着鸦青缎子袄儿,鹅黄紬裙子,底下是一双桃红素罗的高底鞋儿。
  秋菊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低着头朝容昐扑通一声跪地:“太太,是奴婢秋菊。”她早已哭的泪眼婆娑。
  她不知在假山后等了多久。
  “你如何来这儿了?”容昐问。
  秋菊跪走到她跟前,磕了三个响头,哭道:“秋菊有话想与太太单独说,求太太赏秋菊一时半刻。”
  众人皆望向容昐,容昐敛目,四周不时有人来往,她掩盖住眼中的厌恶,朝秋菊道:“好,你说。”她说罢,又对秋意等人轻声道:“你们先回屋里给我备好衣物,烧好茶,我就来,秋香留下。”
  “是。”众人皆应,朝她行了个礼,纷纷往后退去。
  容昐带着秋菊往亭中走去。
  亭中没有一人,隔着那喧嚣的宴客大厅有些远,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鼓胀的风声。
  容昐扫了扫冰凉的石坐,坐下。
  秋菊擦干眼泪,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怯弱道:“太太,您就原谅秋菊这一次吧。”
  容昐显得有些不耐烦:“有话直说,我没什么时间陪你。”
  她说的是实话,前头一大堆的宾客,哪里有时间?
  秋菊连忙抹干眼泪:“太太,求求您帮奴婢在公子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公子他会听您的。”
  秋香眉头一皱,上前:“秋菊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太太和你们家公子可是没什么干系。”
  秋菊被她说的一怔,急道:“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敢来打扰太太的清贵,只,只是……这次若太太不帮奴婢,奴婢真的寸步难行。”
  想必她的日子的确过得不大好,秋菊已是开了话匣子,大口吐出心中的烦闷。
  原这黄沄湖新娶的固氏也是个厉害的人物,收拾起他身边的妻妾一点都不手软。
  但凡是他看上的,她都要横眉冷对,更何况秋菊在她还未过门前就生下了庶长子,这简直就是一根针刺在她心口难j□j。
  秋菊的日子就难过了。
  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有秋菊在其他婢女一概不用单拿她当婢女,且无论侍候好坏皆被挑刺,咒骂,挨打。
  这不过几日就把孩子抱给了乳娘养,秋菊若要见,定是不肯。秋菊求过黄沄湖,但黄沄湖也被这妻妾争宠的把戏闹得焦头烂额,为此越发的少进后宅了。
  容昐静静的听着。
  秋菊细细道完了,给她磕了一个响头,捂面求道:“奴婢不敢和正房娘子比肩,只求太太替我通融通融,在公子跟前说几句好话,让孩子给奴婢自己养着。公子不忘旧情,也算是太太对奴婢的恩德了。”
  容昐望着秋菊这张脸,她早已不是她认识的人了。
  如今跪在她跟前的是黄沄湖的妾侍,梳着妇人头,穿金戴银,眼中止不住的算计。
  “你既不敢与她斗法争宠,又求到我这儿做什么?”容昐起身,对她道:“我帮不了你,你去找其他人吧。”
  秋菊眼看容昐要走,立马慌乱起来,哭道:“太太许是还不肯原谅秋菊,但那日送贺礼到顾府,奴婢实在不是有意去勾引公子,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太太……奴婢不敢隐瞒太太,事后奴婢惊恐极了,可又不敢对太太说。”
  秋香鄙夷望着她,却见太太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秋菊眼中立马点燃了希望,连忙拉住她的手。
  容昐任由她抓着,先问:“你为何不敢和我说?你觉得我会阻拦住你,不肯放你走?”
  秋菊慌忙摇头:“不是,太太不是这样的人。”
  容昐又问:“你事后知道有孕,为何不告诉我,而庞晋川却知道了?”
  “奴婢怕太太多心,奴婢不敢让太太心烦。”秋菊痛哭流涕,眼泪滚落而下。
  容昐不由笑出声,那笑声颤的秋菊心坎发抖,她眼睛似笑非笑问:“所以你就敢算计我,换掉我的避子汤?”
  秋菊猛地顿住,许久猛的摇头,抱住容昐的膝盖,痛哭:“秋菊不敢,是爷,爷说不会有事,所以我才……”
  “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容昐挥开她的手,秋菊还要再攀上来,容昐伸出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或者直接跟我说你喜欢的是他,我难道就不会成全你吗?你既然当初不信我,今天又何必回来惺惺作态求我原谅!”
  清脆的巴掌声异常响亮,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暗红的印记,秋菊捂着脸,被打蒙在原地,呆呆的看她,连哭都忘了。
  谁说她回来哭一声,跪一下她就得原谅?
  容昐收回手,弯下腰指着她鼻子骂道:“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你还指望我会出手帮你?警告你,给我滚远点,若再让我看见你一次,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秋菊浑身打了个哆嗦,战栗不止。
  容昐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往屋中走去,但才刚回过头,就见不远处黄沄湖站在那里。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了,紧拧着眉头盯着地上跪的秋菊,面色凝重。
  秋菊似感到异样,慌忙转过身,在见到黄沄湖的下一刻,惊叫一声,整个人抽搐不已晕倒在地。
  “您怎么来了?”容昐深吸了一口气,头疼的很。
  黄沄湖朝她抱歉一笑,叫人上去去拉秋菊:“给你添乱了。”
  容昐点了点头:“是有些乱,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两人对立站着,大概快有一年没见。
  黄沄湖贪婪的盯着容昐的面容,心下晦涩酸胀。容昐却不愿意与他多待,今日酒宴人多嘴杂,被人碰见不好。
  她朝黄沄湖微微点了点头:“抱歉,今日事多,改日再去府上拜会。”
  黄沄湖苦涩低头:“莫要客气,是我喝醉了酒,误入后院唐突了夫……夫人,还望夫人不怪罪才是。”庞夫人,他念不出口。
  容昐叹了一口气,叫秋香给他指路回去,自己则要往朱归院的小路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对向而走,她还未走远几步,忽听他问:“容妹妹,你当年心中可曾有过我?”许多年憋在心里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容昐脚步一顿,她道:“从来没有。”
  “我不信。”黄沄湖身子一晃,快走数步,猛地拉住她的手:“他对你根本就不好,若是好,也不会一个个妾室纳进来!”
  容昐下意识甩开,嘴角微微往上挽起,极度讽刺问:“他对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儿?你又是谁?我只要知道我过得很好就是了。就算当年我嫁给你,你能保证你不三妻四妾,见一个爱一个?”
  “我……”黄沄湖愣住,容昐步步紧逼:“都是一样,别把你自己看的太高了。”
  在大宅门内,谈什么感情?就算有,那也被一步步消耗了。
  月色的余晖照在两人身上,影子却分的很开,金贵淡淡的香气和微凉的空气夹杂在一起,幽幽的闯入人的五脏六腑。
  黄沄湖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以后……”容昐抬起头:“再遇见了,就当互不相识。”
  容昐挺直了腰板,越过湖面的小道,过了亭子。
  大概很早之前,黄沄湖几乎是占满了顾容昐所有的感情,但至少在她看来,没嫁给黄沄湖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一个男人,若是真的爱你,定是非你不可的。
  可黄沄湖没有。
  既然已经选择了,那又何必割舍不下?
  顾容昐已死,可她还活着。
  而嫁给谁,到如今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不过是换个男人,换个世族,继续斗下去而已。
  她不屑成为任何一个男人心头的朱砂或者是白玫瑰,她可以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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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宴办到戌时,才结束。
  容昐困的不行。
  她回到屋里,却见庞晋川不知何时已洗漱完毕躺在床头,正百无聊赖的翻着书。小礼物就躺在他身边,已经睡醒了。
  “回来了?”庞晋川的目光好不容易从书中分出一些给她。
  好似只是一个极其寻常的动作,但两人自南泽回来后,不同房已经许久了。
  容昐先脱掉马甲,洗了手,擦干净了,上前逗弄小礼物,漫不经心边问:“今晚你不回书房吗?”
  “嗯。”庞晋川闷声哼了哼:“书房冷冰冰的,不如你这边暖和。”他也放下书,盯着小礼物,忽的问:“听说,你今晚见到黄沄湖了?”
  小礼物口水流了下来,容昐抽出帕子替她擦掉,答道:“嗯,见了,无意间碰上的。”
  知道瞒不过,也没什么好瞒的。
  庞晋川眸色如墨,只是嘴角笑意渐渐沉下:“都说了什么?”他按住她的手,强制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到他身上。
  从她回屋,眼睛就没在他身上停留上半刻,一颗心就挂念着她女儿,现在连和他说话都漫不经心了。
  容昐这才回过头看他,看了许久:“我叫他下次再遇见我,就当做互不相识。”
  他忽的一怔,稍后,哈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