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低诉      更新:2021-02-21 10:21      字数:4751
  谗帷!?br />
  王敦猛扑上来,扼住司马冲的咽喉:“拿出来!”
  司马冲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王敦对他只怕一直存著疑心。司马冲笑起来,任凭王敦掀翻了自己。王敦去掰他那只紧攥著的手,他却死握著不放。他越不放松,王敦越是疑心,到了後来,真下了狠手。只听“嘎巴”一下,王敦把司马冲的腕子掰脱了臼,司马冲痛得汗湿了衣衫,终於瘫软在褥间,由著王敦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五指摊开,手心里却只有一滩鲜血。
  王敦怔住。司马冲蜷起身子,轻轻笑了:“你放心,我没什麽好藏的,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他闭上眼睛,小楼里静悄悄的,远远地有秋虫在低语,晚风拂过肌肤,说不出的清凉,司马冲想起了西池,不知道夏夜的西池是怎麽样的,他突然很想回去看看,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王敦靠了过来,司马冲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司马冲不想动,这个身子早就腐烂了,王敦想做什麽尽管动手,反正这个身体,司马冲已经不要了。
  王敦抓起司马冲脱臼的手,轻轻帮他接了回去。
  手背上的温暖一直没有撤去,司马冲知道那是王敦的手,毕竟是武将,王敦的手心很粗糙,每当这只手在身上游走,司马冲都会不寒而栗,可此刻这只手很安静,没有流露出一丝肉欲。
  “记得我走的那天,建康的王公百官都来送行,”王敦说著,冷冷一笑:“可我只看见一个人,那就是你,只有你是站著的。你知道我怎麽想的?当时我想,这才是我王敦要拜的君王。”
  “你来了,我很高兴。”王敦叹了口气:“但你变了,以前你也柔媚,但有个底线,有你的坚持。可这一次,你什麽都不在乎了,我觉得抱著的是一具尸首。你到底怎麽了?”
  司马冲背过身,来不及掩嘴,已是一阵猛咳,他支撑著想要起身,眼前却一片昏黑。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冲渐渐恢复了意识,他觉著身上暖暖的,微微睁眼看去,却是被王敦拥在了怀里。司马冲只当王敦又来了淫欲,便闭了眼,任凭王敦作为。哪知王敦只是那麽抱著他,偶尔才抚一下他的头发。
  已是秋天,园子里的夹竹桃倒还开著,一簇一簇,白的、红的,到处是蓄满了毒液的花。然而仔细闻,那花也是香的,清冽的寒香,微带苦意。王敦攥著司马冲的手,指头在他手心里轻轻划著,像是在写字,又仿佛不是。司马冲觉著好笑,这样旖旎的小动作,实在跟那个半生戎马,贪血嗜杀的大将军联系不起来,然而,人这个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我已备下四万大军。”王敦忽然开了口,他望著东方,那里是建康,拿下了建康,也就拿下了天下。果然,他说:“下个月我会发兵。”
  王敦紧盯著司马冲,司马冲也一眨不眨地望著王敦的眼睛,他的心已跳得如擂鼓一般,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脸色没有破绽。
  “你可要好好的。”王敦抚上他的脸颊:“好日子在後头呢。”
  “好日子?”司马冲笑起来:“放心,我死不了,至少在你起兵之前,还死不了。”
  王敦脸色一变。
  司马冲推开他:“不必跟我做戏。我再糊涂,你的心思还是知道的。你之所以选我作起兵的幌子,不过是看我身子弱,又没有子嗣,将来登了基,也活不了几年,这王位不是禅让给你,就是给你的儿子。这些日子你把我往死里折腾,为的就是这个吧?”
  “你这麽想?”王敦暴跳起来:“我……”
  “够了!”司马冲一摆手:“这东海世子的名头,你爱怎麽用就怎麽用。我剩的也就是这一个虚名,你想要的话,尽可以拿去。只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王敦冷哼:“我不答应呢?”
  司马冲仰起脸来,月光托出他煞白的面庞:“我奈何不得你,但还有一死。我若死在你这里,你拿什麽讨伐建康,又拿什麽跟天下人交代?”
  王敦怒极,他却轻若无物地一笑:“我要你做的事并不难。先皇是去年十一月驾崩的,至今未满一年。我若跟司马绍兄弟反目,先皇在天之灵如何安生?你要起兵,无论如何,也得过了周年。眼下已是九月,这三、两个多月,你总等得起吧?”
  “就为这个?这算什麽?”
  “这叫礼仪。”他说这话时仍赤著身子,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眸,却叫人不敢逼视。
  王敦暗暗吸了口冷气。
  “这也不难。”半晌王敦伸出手来,抚弄司马冲的发稍:“只是,”他的手滑进司马冲的领襟,捻弄著他的乳珠:“你有的可不止是封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这个人我也是要的。”
  “人?”司马冲捉住王敦的手,带他去摸自己的胸肋:“瘦成这样了,有什麽好的。”
  王敦摸过去,指底果然一片嶙峋。王敦也知道,这半年来司马冲病得厉害,确实瘦了很多,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司马冲竟瘦已到这个地步,连肋骨都突了出来。司马冲躺在那里,静静望著王敦,他的衣襟敞开著,露出粉色的乳头,胸膛是白皙而单薄的,遍布著淡淡的疤痕。
  王敦不由想起了去年的冬天,石头城的大帐里,他第一次尝到了司马冲的滋味,那时的斯马冲腰肢柔韧,瘦不露骨,不过大半年的功夫,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王敦心里也是一紧。
  司马冲却笑了:“很快就到头了。你打你的江山,而我只想安静地去死,所以,”他看著王敦的眼睛:“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那样我死了也不安心……”
  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王敦蓦地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然而下一刻,他又猛地将司马冲扑在榻间,仿佛要揉碎他一样,抱他、吻他,焦躁地撕扯他的衣服。
  “什麽兄弟……什麽父子,都是放屁……要争天下,就是这样……”王敦咬牙切齿地道:“我干你的时候,他们做什麽去了?你病成这样,他们又做什麽去了?!”
  司马冲再也忍不住了,他浑身颤抖,牙齿都在打架。是的,要争天下就是这样。他拼命摇头:“我做不到……求求你,至少过了周年……”
  王敦像是恨他不争气,又像是在恨自己,猛地抽出身来。骤然而来的空虚,让司马冲睁开了眼,他呆呆看著王敦,眼睛晶亮,那是闪闪的泪花,他抓住王敦的手,死死不放。
  王敦看著他,终於重重叹息:“好吧,就到明年春天……”王敦拥住他:“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我不会让你死……”他扯住司马冲的头发,深深地吻他:“我要你……我对你,是真的……”
  月亮没入云层,房间也沈入了黑暗之中。司马冲睁大著双眼,感觉身上的男人紧紧抱著自己,他听到那个人的心跳,他知道那个人是爱他的。这个世界上,除了绍,竟然有一个人也是爱著他的。在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结束,已如过期的祭品渐渐腐烂的时候。有人对他说,他还要他。
  司马冲缓缓抱住了王敦的脊背:“我知道,我相信。”他主动吻上王敦的唇。这就是利用爱自己的人的感觉吧?黑暗中,司马冲绝望地微笑起来。
  4
  其实,哄人是最容易的事情,只要看著一个人的眼睛,想著另一个人就可以了。司马冲渐渐让王敦觉得,他开始依赖他了。现在,他会靠在王敦胸口打盹,会好玩似地拔他的胡子,会任性,甚至还会撒娇。他揣摩著王敦的心思,知道说什麽会让王敦高兴,说什麽会让王敦生气,更知道说什麽会让王敦可怜自己。
  司马冲明白,再狠的人,心底也有一块绵软的地方,他要打的就是这里。
  他知道王敦需要他。王敦没有儿子,在心底深处,他一直渴望著一个孩子,脆弱的、敏感的,依赖他的,能被他爱也回报给他同样的爱的儿子。司马冲恰恰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年青,他伤感,他有著王敦所没有的高贵血统,但他又是王族的弃儿。在司马冲的身上,王敦可以满足一切的渴想:权欲、性欲,甚至是孺慕之情。
  司马冲尽可能地满足王敦,他的心机没有白费,王敦对他越来越好,也越来越离不开他,到了九月末王敦干脆搬进小楼,跟司马冲住在了一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司马冲的病愈发地重了,终於卧床不起。他想到了王敦会给他请大夫,却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郭璞。半年不见,郭璞仍是那个洒落的模样,虽然任著军职,衣服却穿得乱七八糟,浑身散著酒气。可是目光相碰的刹那,司马冲还是在郭璞眼中看到了惊愕。
  王敦显然相当信任郭璞,见他来了,低低嘱咐两句便退出了房去,留郭璞一人帮司马冲诊病。
  郭璞蹭到床前,放下药箱,在床沿坐定了,这才捉过司马冲的手,隔著层衣袖替他把脉。
  司马冲笑了一声:“真把我当王敦的妾了?你放心,我就是妾,也是个男妾,没有男女大防。”
  郭璞尴尬地看著他:“世子。”
  这生分的称呼让司马冲一阵难过,他和郭璞朋友一场,从来没有大小,也不分尊卑,彼此都是直呼其名,现在竟成了这样的局面。司马冲不禁扭过头去,不愿再看这出卖了自己的知己。
  “你都瘦成什麽样了。”郭璞按著他的腕子:“别再吃五石散了……”
  “是你教会我这个的。”
  “是,所以我注定不得好死!”
  司马冲被郭璞的话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去,却见郭璞直直望著自己,那样严肃的郭璞,司马冲还是头一次看到。
  “可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我并不知道你会变成这样。世子,您但凡爱惜自己一点,我的罪孽也可以轻些,将来在阿鼻地狱也可以稍稍安心。”
  “你胡说什麽?”司马冲忙将郭璞搀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局。再说,到这一步,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他苦笑:“我身上不太好,脾气也大了。你别介意。”
  郭璞摇头。两人一时找不出话来,屋里静得令人窒息,司马冲强笑著问:“你和那边有书信往来吧。他……他还好吗?”
  郭璞望著司马冲,却忽地跪了下去。司马冲顿时白了脸,颤著唇问:“他怎麽了?”
  “万岁一切安好。只是,”郭璞咬了咬牙,终於沈声道:“建康来书,有一件事,只有您才能办到。”
  王敦是傍晚回的府,白天下了一日的雪,此时的後院宛如一个琉璃的世界,那栋朱楼衬著琼枝玉树,格外的秀丽。王敦心下畅快,步子也变得轻捷,上了楼,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王敦略一沈吟,不禁皱起眉来。
  他推开门一看,司马冲伏在案头看书,手边放著个细瓷青花碗,里头盛的是褐色的汤汁,那嫋嫋的药香正是从这碗里飘出。
  司马冲听见脚步,抬起头来,见是王敦,微微笑了。
  王敦走过去,端起那碗药汁闻了闻:“这就是五石散吧?你还在吃这个?”
  “嗯,”司马冲漫应了一声:“一直在吃的。”
  王敦拿起那碗,作势要泼:“你不要命了,病成什麽样了,还敢吃这个?”
  司马冲从王敦的手里夺过碗来:“我的病又不是这上头来的。这就是个助兴的东西,多少人在吃,不都好好的。”说话间已把碗送到了唇边。
  王敦正要说他,司马冲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他,疯了一样地亲吻。随著唇舌的纠缠,苦涩的药汁流进了王敦嘴里,王敦要去推他,一时之间竟也推不开。
  半晌,司马冲才喘息著放开王敦,:“你看,你也吃了,没什麽的,对吧?这是好东西呢,待会儿你就知道,人生一世,二十年也是活,一百年也是活,何不痛快点……”说著他又去拿那个碗。
  王敦扬手给了司马冲一个耳光:“别人吃了没事,可你是个什麽身子?拿什麽跟别人比?你才多大的人,已经不想活了?”
  司马冲怔了怔,眼泪刷地下来了,他凄然一笑:“这里头的好处,你不会懂……”说著拿起那碗药又灌。
  王敦一把夺过碗来,忽然一仰脖将汤药喝了个干净,空碗跌在地上,“!”地一声,碎瓷四溅。
  司马冲惊呆了,茫然看著他:“你做什麽?”
  “这话该我问你!”王敦把他揿到墙上,紧紧盯住他的眼睛:“你到底在想什麽?我总觉得你恍恍忽忽的,跟什麽人、什麽事都隔了一层。我这辈子没这麽对哪个人用过心,可你呢?你究竟在想什麽?你对自己都不经心,对旁人还用说吗?为什麽?就因为这药?吃了这东西,真就成了仙了?好,我来领教领教。”
  司马冲摇头:“不值得……”
  他忽地想起来,绍也曾经跟他说过“不值得”。难道这世间的情爱真的就都是求而不得?炽热的一颗心交出去,总给了不值得的人,他逃不过,威名远扬、戎马倥偬的王敦竟然也逃不过。
  命运弄人,莫过於此。
  心里翻腾著什麽,不安、躁动,司马冲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控,他不懂得自己,这一刻,他想为王敦做些什麽,给王敦一些东西,可他的心已经是空的了,这个身体,也是千疮百孔,那麽……就用快活吧,醉人的、酥麻的快活。
  司马冲仰起脸,吮吸王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