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02-21 08:59      字数:4772
  琼山源 作者:悠然
  走官运换坐骑春风得意,三把火狼烟起百姓遭殃
  悠然 著
  引言  这是一个不足三十万人口的国家级贫困县,以荒山秃岭,穷沟恶水著称。这里有民风淳厚的山农百姓,有战天斗地,流汗吃苦,待遇很低的基层干部。一段时间以来,这贫瘠的地方,却盛产数字,频出高干。为何穷?穷到何时?这是基层干部和老百姓解了多年而又多年未解的方程式。本著不是表扬稿或者什么大会上的表彰决定。表扬之事请看姊妹篇《光荣榜》。本著所述故事纯属虚构。相信诸君不会望文生意,对号入座,自寻烦恼。否则,愿对簿公堂。
  第一回  走官运换座骑春风得意
  三把火狼烟起百姓遭殃
  话说大盘山虽不巍峨高大,却因有送子老奶而闻名远近。东西两山,老奶庙里,求子拜神,拴娃娃还愿的顶礼膜拜,络绎不绝,香火旺盛。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卫星满天飞的大跃进年代,大盘山脚下一个农民的家里,呱呱坠地一个婴儿。家里人信神灵保佑,起名讲究,把|乳名唤作“银锁”,大号曰“金照”,意为贵重的黄金一生照耀着本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做喜九那天,小银锁已是白白胖胖,好生喜欢人。他姥姥说,这孩子五官端正,准有出息。他奶奶说,几辈子坆上没长过大蒿,说不定以后俺阎家还出个一官半职呢!看麻衣相的王半仙儿说得更专业:此公子方面大耳,气宇轩昂,双耳低垂,实属贵人吉相,将来前程无量。满月那天,全家老少,亲戚朋友都来助兴,一圈人围着小银锁看他对未来的选择意向。银锁面前,放着一块大红布,上面摆着模型大印,百元大钞,还有笔墨纸砚和其他庄家人常用的劳动工具。说也怪,那肥肚肚的小手,胡乱和捞一番,最后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属于巧合,竟把小手停在了模型大印和人民币上。周围一片掌声。都说小银锁是当官儿的料儿,金贵的命!
  说归说,猜归猜,后来人家阎金照还是靠刻苦学习,抱着填不饱的肚子,由红薯片萝卜英充饥上完高中的。毕业前还用半英语给家里汇报过学习成绩:“我我在学校读BOOK,各门功课都GOOD,就有一门不咋着,ENGLIS不及格。”当乡党委书记后,他自感有了出头之日,百感交集,在一次酒摊儿上口述一副对联,描述概括当时的生活:上联:红萝卜白萝卜红白萝卜,下联:黑糊涂黄糊涂黑黄糊涂。横批,胡里糊涂。引得几位同龄人的共鸣和小青年的捧腹大笑。
  “亲爱的,我可能暂时要离开你一段儿时间了”。忙了一天的阎金照以少有的温柔和电影镜头中的语调对在化肥厂上班的妻子耳语道。
  “怎么?出什么事了?”尽管丈夫说的很平缓,但妻子还是为之一惊。
  “你惊啥?屁事没出,我终于跑成了,咱多年的夙愿实现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啥?成了?我的天哪,以后我也该粘点儿光,不在那又熏眼睛又呛鼻子的化肥厂受洋罪了。”顷刻之间,席梦思床被一对儿激动不已的夫妻弄得忽闪几忽闪。
  “好人自有善报,夫贵自有妻荣啊!让和我竟争的那几个乡党委书记和县直单位的局长哭鼻子去吧!”说着,丈夫用右手食指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子。
  “你说离开我一段儿时间,我还以为你出事被‘双规’了呢,呀,吓死我了!”
  “乌鸦嘴!不吉利。咱是啥弄家儿。”丈夫一面伸手捂妻子的嘴,一面无不自嘲而又戏言道,“咱祖辈信神,上有天神保佑,下有一帮弟兄帮忙,能奈我何?退一步说,就算是‘双规’,也是个吉利双数儿嘛,总比单拘强吧。再说了,咱又不是没有被‘双规’过,不打不骂,管吃管住,免费食宿,怕个鸟!人家说乡村干部是喝酒喝出来的,县市干部是送出来的,可我却是被告状告出来的。人家告我一次,我请四大伟人摆平一次,认识一回上边的要员,升一级官职。你说,我从副乡长到副书记,从副书记到乡长,从乡长到书记,哪一次不是这样?在我身上,概莫能外啊!“
  “臭美,你是不见棺材不哭娘。哎,啥叫单拘呀?”妻子总是觉得丈夫学问大,太有菜了,总胜自己一筹,就甘拜下风,不耻下问。
  “女人嘛,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单拘呢,就是拘留,说白了是刑事拘留比‘双规’进了一步,是相对于‘双规’而言的。这样给你说吧,你看——”说着,丈夫俩手一并,做了个被带手铐刑拘的动作。“当然了,我说的只是两害相权求其轻。亲爱的,你知道相对论吗?那可是著名哲学家爱因斯坦的著名论断啊,我在省委党校学过。一相对,啥都看开了。”
  “那再是吉利双数,我也不愿叫‘双轨’,不拘不规才好呢”。妻子字码儿不很深,遇事爱往好处想。
  “不碍事,真出事了,只要操作得好,也能化险为夷。他有火焰山,咱有芭蕉扇。说一百圈儿,咱是‘名妓天天接客,经常上边有人’。”
  “就你会说,贫嘴。”妻子拧了一下丈夫的屁股。
  在甜蜜的交谈中,不知不觉俩人都进入了梦乡。
  恩爱夫妻,同床异梦。
  妻子梦见自己工作得以调换,不再熏鼻走呛眼了,上市场买菜也不斤斤计较讨价还价了,在人面前好像高了一厘米,走路步子迈得格外高远,街坊邻居往日同事见面都是笑容可掬,自己原来没有脱离的几分吝啬寒酸也似乎悄然不见。
  丈夫梦中,回味着白天在部长办公室和组织部长何燕京见面的场景:
  “金照,这次经过民主推荐,个别谈话,常委研究,上报请示等一系列步骤的组织考察和严格纷繁的程序,你被定为副处级干部人选。我祝贺你。当然还要上电视和登报公示,看看社会反映和群众意见如何。”何燕京部长文质彬彬,握过阎金照的手以后,又用右手拇指顶了顶稍有下滑的金边眼镜,一副城府很深的派头。
  “坚决接受组织的挑选。不辜负领导的栽培和信任。群众意见问题不大。我在乡里工作很注意这一点,棘手一点儿的事情及时请示上级上靠领导,中靠领导班子,依靠集体智慧,具体操作,下靠同志,让下级锻炼本领,增长才干,出了事儿也有个退路。”阎金照自觉工作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在领导面前说话得体,滴水不漏,也同样回礼似地用弯曲的右手拇指顶了顶玳瑁架子眼镜。
  “现在提拔领导干部,时兴民主推荐,注重群众意见。一个干部,推荐票不过半,或者相对较少,领导想用也困难啊。有的人斜门歪道上去了,还没暖热屁股,告状信如同雪片就进了组织部,纪检会,甚至检察院,随后又被告下去了,有的进去了。上得快,下得急,上得高,摔得重,这样的例子并非绝无仅有啊。”组织部长常年搞人的工作,想的很细致,说得也很到位。
  “请领导放心,我很注意人心向背。当乡党委书记时,我就让秘书以我的名义向全乡干部发手机短信:当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莫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的饭,穿百姓的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在领导面前,阎金照不忘显示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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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化官意识就好,心里有百姓就好。没有百姓,我们当谁的官呢?当官就是要留下好口碑。古代人都知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嘛,啊,哈哈”。
  “请老领导放心,我把名声看得很重,觉得干部代表上级领导的形象,代表党的形象。当乡长时,我的办公室里就挂着名人书法:政声人去时,人品闲谈中。我不会给您丢脸,不会给组织抹黑。”部长并不老,为表尊重,阎金照虔诚地不自觉地在年轻领导前面冠以‘老’字。说及那幅名人书法作品,他心知肚明:撒进宣纸,四尺整张,是乡党委秘书为得到提拔,花八千块钱从著名书法家手中买的墨宝送给自己的。
  “这次很可能让你去范畴县任副县长。不过还没最后定盘,有思想准备就中,正式宣布前要给嘴巴贴上封条,不要乱说,这是组织原则。干部问题嘛,很微妙,也很复杂,晚上常委会研究好的事儿,有时候一夜之间说变就变了。”何燕京一脸严肃和神秘莫测。
  ……
  “啊 ,哎哟,啊啊。……”
  “金照,怎么了,醒醒,快醒醒。”妻子习惯了丈夫的睡相,晃了晃丈夫理得很讲究的头,知道又做不好的梦了。
  “咳,我做了个噩梦,上任三天就犯事了,告状的把材料递到纪检会和检察院了,工作组叫我谈话,我进去了。咳,真扫兴。”丈夫用手摸了摸汗津津的娃娃脸。
  “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碍事。我小时候奶奶说过,梦死得生。做梦反着圆就好了。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妻子宽慰道。
  “谁想吓自己呀,不想做好梦的是个小舅子唻。”丈夫辩解说。
  …………
  经过一段时间的公示,尽管有那么几个人举报告状,但由于阎金照上下活动和恰当操作,事态终得平息。有关领导说,找个四条腿的蛤蟆容易,选个有水平脑瓜活群众拥护的人才不容易,七面光八面净,屁股上没有一点儿屎的也确实不好找,定下来就让他上任吧。
  阎金照没有去具有七十多万人口的范畴县,而是走马上任到了国家级贫困县琼山县。这里山高坡陡,沟穷水恶,年人均收入不足千元,县财政年收入空转后还不到五千万元。他思忖:穷就穷吧,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诗作画,容易出政绩,也许市领导有意识让我到困难地方锻炼,创造重用提拔的机会。再说了,三十万人,和尚再穷能没有方丈花的?沧海横溢,方显英雄本色。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马克思一分为二的辩证法在阎金照的脑海里派上了用场。
  上任伊始,阎金照分管农业。他下乡调查研究,想摸摸琼山的农业现状和家底。不到一个月,他就给人留下了能吃苦的印象:由提拔前的桑塔纳更换的奥迪小轿车上,经常带着水壶和方便面,遇到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情况,该吃饭时就和司机与县新闻科电视台的记者凑合一顿。因此,县办小报和电视上不断出现阎副县长深入基层艰苦工作的新闻报道和照片镜头。
  一天傍晚,阎金照饭后无事,微服到几个聊天的老头跟前私访,问县里的农业怎样才能有突破性发展。一位撅着山羊胡子的老汉猛抽了口旱烟,俩鼻孔喷着浓浓的烟雾说,咱这是山区,洋玩意儿不适应,种好玉米山楂,养好山羊牛驴就能致富。阎金照问这么多年咋还是恁穷?老汉在脚上狠狠地磕磕烟袋锅说,咋恁穷?你看看有的当官儿的咋恁富就知道老百姓咋恁穷了。老百姓死干活干,掏力流汗,有些大官儿掌权卖官,小官儿上跑下蹿,花钱买官,使不着踏实肯干的老实人。你掏力流汗,累死累活,还不如一个红包儿管用。真是人没良心,屌没列膜骨,谁还有心干实事儿呀!老汉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唉,听没听说,最近新调来个年轻副县长,你们觉得他咋样啊?”阎金照想了解一下群众对自己的评价。
  “噢,俺在电视里见过,也风言风语听说过,猛一来,看样子这孩儿差不多,怪能吃苦。可不知是不是摆花样,跳假马匹作秀让人看,糊弄咱老百姓。要是真下功夫就好了。老百姓最反对的是光说不做,有唱工没做工,花拳绣腿假把式,不给山里人办实事儿。更看不惯新官儿来了,三分钟的热度,小孩儿的屁,一嘣,没个乃劲儿。”又一位长满络腮胡子的老汉说。
  “咱这里发展什么,或者说种啥能使农民富裕起来呀?”新官问计于民。
  “种啥好?前些年上头号召种过甜叶菊,没成功,种过大蒜,卖不出去,种过辣椒,倒粪坑里了,搞过植桑养蚕,砸锅了。后来又大张旗鼓地种外国白萝卜,要求可严了,说是出口东洋老日,要求大小粗细长短颜色一个样,我种了几十年大半辈子地了,没受过恁大的难为。结果咋样?人家还是不要,晒萝卜干儿烧锅了。”老汉回忆着往事,如历历在目。
  “咳,后来才绝呢,号召种什么牛鞭,不,是牛蒡。反正形状差不多,细细的,长长的,有三白布尺长,一胳膊的样子吧,可像芒牛的那玩意儿拉。说是号召,实际是分任务。他们搞思想动员,说这玩意儿营养丰富,可出口俄罗斯和东洋,吃了光长精神不长肥肉,男人的大补,还能当贵重礼物往上送,作用好着呢,跟牛鞭差不多。结果咋样?还是没弄成”一位满面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