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1-02-21 08:57      字数:4909
  “我就扫扫,扫扫地。老爷夫人不喜脏……”周吴结结巴巴地唠叨着,指指地面。他明显地老了,白发乱耸,袖子高一只低一只地卷着,眼神混浊不清地盯着莫莫。
  莫莫点点头,表示应答。周吴呵呵地一笑,伸出手指“嘘”了声,压低了声音道:“他们到处在找小少爷。其实,小少爷就在府里,藏起来了! ”
  莫莫突然明白过来,酸涩和暖流一起涌上心头。她反身关上门,抓住周吴的手,急切地问道:“他藏在哪里?”
  “里面。”周吴神秘兮兮地朝里面一指,然后眼神严肃地盯着她,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千万别让他们知道。”
  “就在里面! ”周吴又指向长廊深处。
  画廊橼木交错的角落里,一只蜘蛛挪着滚圆的身子,爬到廊顶,结下第一根萧索的丝。
  周吴看着莫莫的身影轻巧地飘过长廊,他混浊的眼神突然有了神采,仿佛是十八年前那一个同样轻巧的身影,相似得近乎重合。他扔了扫帚,半眯着老花的眼睛,高了声音:“丹妃娘娘,老爷这会儿在石井园! ”
  晚来风急,长长的风鼓荡过檐角,淡色的月亮勾住坐排于檐上的铅色兽脊,多年不变。
  十八年前。
  烈日晒得青砖地泛起了层白光,连伏在树上竭力嘶鸣的夏蝉似乎也耗尽了力气,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弱若游丝的鸣叫。
  熏风殿内,婴儿清亮的啼声打破了这个沉闷的夏日午后,皇帝赵恒紊乱的步伐就显得更为烦躁,他反剪着手,来回不定地踱着。两名宫女在身后静静地挥扇送风。
  不多时,王傅胜满头大汗地从内殿出来,他擦擦淌下的汗水,满面笑容地说道:“皇上,娘娘生了位公主。”
  “朕不能留下这个孩子。”赵恒脱口而出。
  王傅胜没能明白,愣在那里:“什么不能留?”
  赵恒觉得失口,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吧。”
  “遵旨。”王傅胜鞠身躬退,忽又想起什么,倒回来说道:“皇上,天太热,娘娘刚生下公主,需叫人备点儿冰块镇暑……”
  赵恒颇为烦恼,说道:“行了,朕自会命太监们去做,你先下去。”
  婴儿的啼哭一声比一声紧,赵恒踱到椅子前,抱着头坐下,愁苦地说着:“这不是朕的孩子,朕不能留她。要是杀了这孩子,爱妃非得恨死朕不可……刚抢回来,就大着个肚子,没两天就生下来了。这下可好,全天下都在看朕的笑话! ”
  午后的热浪涌进敞开的殿门,汗意密密地覆住全身,赵恒苦着张脸坐在那里。
  门口突然出现了两名武士,和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朝臣模样的人。两武士推搡着朝臣进了殿,跪下道:“请皇上制裁此人! ”
  赵恒被婴儿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他揉着额头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此人生性狂妄凶险,得罪了刘大人。”
  “得罪人不算犯法,生性怎么样也只是个人脾气,朕没办法治罪。”赵恒这么说着,倒有些兴趣地瞧了瞧被绑的人,突然,赵恒哈哈一笑,戳着他说道:“朕认得你,你叫什么来着,罗伏成?”
  罗伏成双眼如鹰,微敛了眼帘,回道:“正是微臣。”
  赵恒示意武士们先下去,然后踱到罗伏成面前,弯着腰轻声问道:“告诉朕,你怎么就得罪刘国舅了?连朕都要让他三分,你偏偏就要碰这钉子! ”
  “臣只是说了实话。”
  “唉,当初叶爱卿向朕推荐你,说是十分欣赏你,要朕委你以重任。朕还没来得及欣赏呢,你就得罪刘国舅了。这天下十分,七分国库,三分刘家,你说说看,他是你能动得了的吗?”
  “天下是圣上的。”
  “天下当然是朕的! ”赵恒甩了甩绣金龙的袖子。耳边又是婴儿细烈的哭声,他缩紧了眉头,突然冒出了个主意:“罗爱卿,朕饶你不死,不过你得帮朕一个忙。”
  “陛下请讲。”
  “把这孩子给朕抱出宫去。”
  (赵家西施读者群:85730275敲门砖:西施开门)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何日君再来(二)
  罗伏成一时没能明白过来。赵恒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滑稽,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于是心思一转,又开了条件,和气地说道:“罗爱卿,朕是欣赏你的,等刘家的大势过去了,朕就召你回来。这样,你就先帮朕这个忙……”
  轻纱隔帐的内殿,婴儿细亮的哭声比殿外躁鼓着的蝉声还高昂,一伙宫女嬷嬷围在刚刚产完孩子的琬容床边,端盆送水,擦肩接踵地忙碌着。
  琬容抱着孩子,苍白的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婴儿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无邪地望着她的母亲。这本是个艳阳明媚的午后,强烈的光线稍稍晃着她的眼珠,母亲的怀抱能使她体会到最安适的幸福,她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的母亲,不理解即将到来的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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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宫·玉漏》 第77节 易读
  《媚宫·玉漏》    第77节
  作者: 赵家西施
  琬容轻触着孩子通红的面颊,泣不成声:“别怪娘,在这宫里,没有谁能帮得了我们母女,娘也是为了你好……”
  她累了,站在旁边的贴身侍女湘儿接过了婴儿,孩子挥着小手又开始哭,声嘶力竭的。
  穿堂风打开了尚未紧锁的窗子,洪水一样卷进来,轻纱帷帐便有了如蝴蝶般曼妙翩然的舞姿。一名宫女赶紧去关窗户。风似乎也带走了些躁热的氛围,琬容渐渐地安静下来,她嘱咐着贴身侍女:“湘儿,孩子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时令转秋,太液池里漂浮着开败了的荷花。岸边,落光了叶子的柳条迎风缱绻如飞。一棵果树累满了半熟的青果,风一吹,送过尚发涩的果香。
  韶音宫里的殿门开了条缝儿,一双稚嫩的手使劲地推着大门,似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沉重的殿门才缓缓地张启。殿内光线昏暗,一股浓烈的药腥味放肆地钻入鼻中,他就在门槛前站住了,没想再进去。
  “是易儿吗?”微弱的声音从渗满了药味的帐幕后透过来,带了病态的纤细。
  赵易看着青厚的帷帐后隐隐晃动的枯瘦如白骨的身影,他的心里突然对母妃有了难以言喻的排斥感,对这晦暗不明的宫殿也是。他小站了一会儿,撒腿跑了。他要去找父皇。
  澄蓝的天空不见一丝白云的痕迹,只有几只纸鸢闲适地乘风浮着它们单薄艳丽的身子,其中一只断了线,晃悠着飘落到了树上,传来几声埋怨的笑语。赵易顺声看去,几名妃子宫婢牵着细细的线,裙角翩翩,轻盈得似乎要随纸鸢飞上天际。
  他绕过嬉闹的妃子们,沿途有几名宫女屈了屈身子向他行礼,他就跑得更快。他知道父皇一向的去处,妃子们在说,母妃也曾不停地抱怨过,宫女太监们更是私下里杂碎地议论着,开过他听不明白的玩笑。
  他不管这些,只要见到父皇就好。
  太液池上水波盈彻,一只小野凫扇着斑斓的翅膀点水而过,水纹就一圈一圈地推开,消散。金秋的风很暖热,池岸边的大树铺了一地的阴凉,树下石鼓椅上两人相依相偎地坐着。
  赵恒搂着琬容,细碎的波光密密洒了一脸,他深情满怀地说着:“爱妃,药膳房请了两名道士,要为朕研究长生不老的丹药,朕让他们多研制一份,朕要和你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离……”
  情话绵软动人,琬容却不为所动,她无神地看着阳光下刺眼的波光,心思飞到了青城,那个男人也对她说过相类的甜言蜜语。
  “爱妃,你还在记恨朕?”赵恒搂得更紧了,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那孩子,朕也是迫不得已……”
  “别提那孩子。”琬容淡淡地说着,眼里浮漾着泪花。
  “好,不提,不提。”赵恒连声道,他转过脸,瞥见了探出园口月洞门的小脑袋。
  “是易儿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乳娘呢?”赵恒招招手,示意道:“过来,到父皇这里来。”
  赵易听话地走过来,枯黄的叶子落了满地,缎面鞋子踩上去就发出饱满的沙沙声响。他有些好奇地看着父皇身边的女子,他隐约地觉着,她有着一张绝美的面容,阳光勾勒出她身体优美的轮廓,仿佛能闻到淡淡的幽香。和母妃干枯瘦削浸满药味的身子不同,她是丰腴美艳的,也是亲切的。他能感觉到,看到他时,她永远忧郁的目光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慈爱。
  赵易来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膝盖,扬着大大的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琬容。
  赵恒被逗乐了,抱起了儿子,对琬容笑着说道:“哈,这孩子也喜欢你。”
  琬容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对赵易绽开个笑容。赵易就笑了,伸手索要拥抱。赵恒就把儿子放在琬容的膝上,摇着他的小手,对儿子,更像是对琬容说道:“这有朱砂的女子,可都是仙女儿。”
  远远的,刘皇后的儿子赵智刚巧被乳娘领着路过太液池,他看到了对岸父皇和弟弟嬉戏的一幕,不免也吵嚷着要过去,乳娘有些为难。
  “我要过去! ”赵智甩了乳娘的手,大声命令道。
  乳娘低声下气地小心说着:“太子,皇后在殿里等着呢。”
  “我就是要去父皇那里!你就跟母后说说,我呆会儿过去。”
  乳娘没了主见,又不敢擅自让赵智去那里,怕是皇后知道后要怪罪下来,两人僵持不下。这时,一名妃子掂了把绢扇,踩着轻巧的步子,一步三摇地扭着腰肢过来,见状,笑问道:“哟,太子这是要去哪儿呀?”
  赵智伸手指着对岸的三人:“我要去那边! ”
  妃子顺势望去,对岸阳光辐照下,一幅天伦之乐的画面。嫉妒瞬时像执拗生长的藤蔓爬满了心里,她青着脸,用扇子掩了口,啐道:“那妖妇,大小通吃! ”
  赵智耳尖,听到了,便问道:“什么是妖妇?”
  妃子眼骨碌一转,牵着赵智的手,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呆立在那里的乳娘,低下身子轻声地对太子说着:“妖妇,就是她,对岸的那种。妖魂善媚,吃人不吐骨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我劝你啊,还是别过去了,小心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
  赵智显然被吓到了,愣在那里,妃子牵着他的手送到了乳娘身边,又用扇柄敲了下他的脑袋,说道:“记住了。”说完,用扇子掩口,扭着身子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何日君再来(三)
  一个清冷的午后。
  秋雨催凉意,被雨水打落的小青果滚到了涨满水的宫渠里,一沉一浮地漂着。熏风殿前的槐树立在肆虐的雨水里,被浸泡得仿佛失去了根基。小赵易躲在檐下,眼巴巴地看着琬容的身影渐渐模糊在漫天雨雾里。秋香色的影子点点融化在雨水交织的帘幕之下,他就觉得难受,转身问着候在旁边的乳娘:“她要去哪里?不回来了吗?”
  乳娘回答着:“娘娘马上就回来。这里太凉,二皇子还是先进去吧。”
  宫门口候着辆马车,青漆布的篷盖,四角缀了几只小巧的金铃,透着被雨隔断的距离,那轻巧的铃声如线般细腻绵长。
  宫人打着伞,殷勤地掀开帘子,躬身道:“娘娘请。”
  琬容提了下被雨打湿的裙尾,回望了眼雨中迷离的宫殿,稍不放心地问道:“皇上……”
  “娘娘放心,皇上这会儿正和青凌观的道士们在谈论道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空的。”
  琬容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弯腰进了马车。马车粼粼启程时,她又对宫人嘱咐了句:“秋雨过凉,让乳娘给二皇子多加件衣裳。”
  宫人应允下去。
  琬容这才放下车帘,对着车夫缓缓道声:“去青城。”
  大雨瓢泼似的下着,昔日标榜着明朗欢愉的青石路在此刻更像是条被模糊了面容的灰蛇,蜿蜒到了叶府的门口。挂在门上的红灯笼褪了色,沾红的水滴不急不缓地在近门的石阶上聚了滩鲜红的水渍。
  一两声叩响后,周吴开了门,一脸的惊讶,更是满目的恭谨,他赶紧趴下嗑了个头:“叩见娘娘。”
  琬容伸手扶起了他,周吴更显得拘谨,他拍了拍弄湿的衣摆,弯着身子说道:“老爷这会儿正在石井园,老奴这就去叫。”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对于叶府长廊幽深曲折的走向,琬容是熟悉的,那承载了某种初生的悸动和甜蜜心情的高墙屹立如旧,她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