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2-21 08:52      字数:5017
  最长还有3个月的生命。
  这就是最后的期限。
  午后的病房,洒满了初夏的金光。又是这个季节,明明充满了旺盛生命力,却偏偏承载了过多悲哀的记忆。
  丁翔是个存在感淡薄的人。洁白宽大的病服套在纤瘦的躯体上就像是花束的包装纸。似乎只有将他紧紧拥在怀中才能感觉到生命的温度。
  李梓封坐在病床边,笨拙地削着苹果,像是要改变自然规则似地将它雕琢成立方体。
  “我来吧。”
  实在看不下去的丁翔接过水果刀 但刚打了点滴的手一阵发麻,刀刃滑过光滑的果皮,在压着的手指上留下了道血痕。
  刺痛让丁翔皱眉,而慢慢淌下指尖的血液却像滴红色的泪珠,渗入李梓封的心,触动了那根细致的弦。
  “在救护车上,你为什么笑……”
  他握住丁翔的手,俯身去吸吮那滴出来的殷红。然后轻柔地吻着精致的指尖。
  丁翔没有回答。
  熏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撩拨着他的短发,就像一朵绽开的、深色的花。
  “你骗我……都这么严重了还不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李梓封俯到床前,拿开那已经惨不忍睹的苹果和危险的道具,他轻轻拈住丁翔的下颚让他望进自己的眼睛。
  可是看见的,只有笑……像是点燃不安与害怕的火种。
  不久前,他还曾经企盼过这样的笑容。可是现在李梓封只能感觉到无明的愤怒和无奈。还想做什么,丁翔他还在想做什么,难道就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都不愿和自己坦诚相对,累了,自己已经玩不下去了。可是已经认输了,为什么他还不放过……
  “我问你为什么骗我!”
  加强了手上的力道,看着丁翔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青紫痕迹,在李梓封放手的瞬间他无力地朝后仰倒。
  “你生气了……”
  丁翔浅浅喘息着,笑容淡了些。以躺卧着的视角,看不见李梓封的表情,可他感觉得出他的愤怒,自己的病服被他紧紧地拽在手里,勒得脖颈有些疼痛。
  如果是三年前……自己也许会挨一顿毒打吧……
  “觉得我是累赘,早知道就不要找我回来吧……”
  伸手附上紧紧拽着自己那双大手,没有想象中愤怒的温度,冰凉,也许就像李梓封此刻的心境。
  差一步就完全绝望。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勒紧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记叹息之后无奈的吻。
  它吻去了丁翔的笑容。
  “我骗你,你难过么……你会原谅我么……”
  伸手抚摸着梓封留长了的头发,丁翔抬头看向天花板上大片的白。父亲当年也是整天面对着这样的颜色吧,然后等待着,等待着,直到最后的死亡都等不到的人……
  也许自己是比较幸福的。
  “傻瓜……”
  将爱人搂在怀里,李梓封轻叹。
  究竟你和我,谁才是真正的傻瓜呢……
  “我们都是。”
  丁翔回答。
  “那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可是,永远究竟有多远?
  两个月。
  不去仔细思考,不去揣测未来,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长些,再长些。
  手机在口袋里不依不饶地震动着,这些天来李梓封不分日夜地守在丁翔身边,公司事务已经很久没有过问。不用猜想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出去接个电话,很快就回来。”
  最后一次回头时,李梓封看见丁翔依旧淡淡地笑着。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的笑容,特别动人,特别美。
  多年之后,李梓封回想起这一段岁月,他突然觉得那也许就是丁翔真心的笑。
  一个电话之后,丁翔消失了。
  前一分钟还依在自己怀里,这一秒钟就消失在空气中。好像传说里空气的精灵。
  因为建筑物内部信号问题而习惯性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通话,回来时迎接李梓封的只有一间空空荡荡的病房。
  床上依旧残留着他的体温,甚至还有丁香的味道,然而人却已经不见。没有口信,没有纸条,甚至没有换下住院的病服。就像是那个怪异的词语“人间蒸发”一样,丁翔再次离开。
  冲出病房搜寻整个走廊,然后下楼到大厅,一直追到病院门口,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而丁翔不在其中。
  第五十九章《大结局》
  离最后期限还有两个月。
  回到空荡荡的病房,李梓封有种毁灭一切的冲动,这碍眼的晃眼的空白,他要一片片撕碎,情绪完全崩溃流溢出来堵塞了呼吸,溺水的感觉,想要拼命抓住什么却只能不停地坠落。就算再怎么恳求,委曲求全也没有用……
  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自己还要再继续么?还要把他找回来么……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还能再见到他么……
  该如何面对他,给不给予惩罚,一切都等到找回他之后再决定。
  幸好这一次,至少知道应该去哪里寻找。
  李梓封辗转找到了招袂,几番胁迫要他说出丁翔的下落,开始时招袂还矢口否认,可到了后来,就干脆保持着沉默。
  于是李梓封开始使用各种手段诱使招袂交出丁翔,他每天不间断地威胁着,甚至考虑过带人直接冲到招袂住的地方去搜查,他几乎忘记了那个扬言“谁敢动招袂就准备碎尸万段”的君凌。
  当他第十五次变换方法威胁招袂后,一个电话却制止了他越来越过激的行为。
  电话是丁翔打来的。
  “梓封,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电话那头丁翔的声音飘乎,每句话后半段都夹杂着呼气的声音。
  “不!不能再等了,我要见你!你还好吧?翔?”
  “……你不要再找我,我现在不想见你,不要打扰我……梓封,不然……永远不再见。”
  永不再见?难道他还以为自己能够在一起多长时间么,只有两个月了啊。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电话那端没有回答。
  “说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李梓封终于放弃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对着电话低吼,如果有人此刻在他身边,那就可以看到他脸上前所未有的暴怒,横手将书桌上的东西扫落,台灯,书本,墨水瓶和文件散落一地,晚上七点的黑暗立刻包围了过来。
  “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是要我跪下来么?还是要我到电视台去对着世界上所有人说强奸你的人是我!……好吧,如果你愿意,如果你觉得那么做你会开心……那么我就去做!可你为什么都不说……你走了,你以为拿自己的生命玩复仇游戏很过瘾么?!!”
  电话那端良久没有应答,李梓封突然觉得后悔起来,这些冲动的言语如果刺激到了丁翔该怎么办,于是他尝试着说些弥补的话,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对方总是保持沉默。
  “究竟要我怎么做……”
  就在他快要绝望时,终于听见了丁翔的声音。
  “不要生气…梓封………我…是…爱你的。”
  随着最后这句几乎是耳语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电话被挂断了。
  简单的几个字,浇灭了李梓封心头旺盛的怒火,同时也像迷幻剂,夺取了他的意志。
  多久没有听见这句话了……三年,三年多了……这是最后一次听见么?也许……
  低头去捡拾洒落一地的文件。李梓封苦笑了一下,来不及抹去眼角的泪水。
  不知道这一个月,自己将如何度过。
  也许过去三年也没有这30天来得漫长。
  不用照顾丁翔,却也没有在公司露面,整天把自己关在爱人的卧室里,从肉体到心灵地自慰,躲到充满了爱人气息和记忆的空间中去。
  裹紧了丁翔曾经盖过的薄被,李梓封在黑暗中谛听着,就好像逝去的岁月并没有从指尖溜走,而是依旧留在他身边。只要用心倾听就可以发现,那些爱语,温存甚至是情到深处的呢喃呻吟……一丝一毫都被保留了下来,在这间屋子里,在李梓封脑海的深处。
  把自己包裹在爱人的记忆中,就像用回忆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茧。他不知道,三年前的某一天,在一间破旧的出租房里,他的爱人也曾经在这柔软的壳里等待羽化。
  地狱般煎熬的三十天。
  一个月后的那个清晨,招袂终于打来了电话,李梓封急忙询问自己需不需要过去接人,而得到的回答仅仅是让他在公寓里等待。
  “翔呢?已经一个月了……他的病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让我过去?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请等我过来,你就会知道一切了。”
  上午十点招袂如约出现在了门前。他独自一人捧着个大大的乌木盒子,
  身边不见丁翔。
  焦灼的视线反反复复扫过招袂身后的空白,虽然知道以丁翔的病况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但是依旧期待着开门就能够看见他……即便是一个奢望。
  “翔呢?你是来带我见他的么?我们现在就走啊……快点。”
  紧了紧早就已经捏在手中发烫的钥匙,李梓封这就要走出来,却被堵在了门口。
  “不,我只是来送这个的……”
  招袂低声说,顺着他的目光,李梓封这才注意到他捧着的那只本该十分醒目的大乌木盒子,不知为什么,自己是有意识地忽略了它的存在。
  “这是……丁翔给你的。里面是……”
  还没有等他说完,李梓封就将盒子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先把盒子打开吧。”
  招袂轻声提醒,几乎已经是耳语的响度,却因为环境的寂静而变得十分清晰。
  “有些事……还需要你自己……来确认……”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盒录像带,还有……另外小一些的东西,被层层黑布包裹住了,看不清原貌。
  “小翔他……让你一个人看着录像带,看完了之后,如果不想留下这个盒子就再来找我……我先走了。”
  没有再理会招袂的离开,李梓封只是小心地捧着那个大盒子。隐隐地……他想他也许……也许猜对了里面是什么。
  短暂的蓝屏后,录像带开始播放。漂亮的乳白色房屋,有绿色的观叶植物作为点缀,从窗户外可以望见湖泊,李梓封看得出那是大华山疗养院。
  丁翔,这盘录像带中唯一的人物出现在画面里,他倚在扶手躺椅上,也许是室内开了空调的缘故,膝上搭了毯子。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到他的身上,勾勒出一条金色的轮廓。
  他看起来苍白得透明,浅色的短发也显出通亮的金色。突兀的锁骨从v字形的衣领下浮现出来,整个人更显清减。
  面对镜头,他先是微笑了一下,有些腼腆。李梓封突然记起他三年前的笑容就是这样,一半是甜美,一半是苦涩。
  痴痴地望着这个笑容,李梓封席地而坐,下意识地抱着那个乌木的盒子,听见丁翔开口说话。
  “梓封,过了一个月,你应该已经懊恼我言而无信,没有回来了吧。不过在你发脾气之前,请先听完我的话。”
  他顿了顿,好像在等待李梓封平静下来,然后继续: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在k城的第二年冬天。那时我母亲病危,为了照顾她我曾经发作过一次,可当她也离我而去之后,我就决定放弃一切,也许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结局,我无法逃避。”
  丁翔停下来喘息。伸出左手轻轻拨来挡住眼睛的额发,手背上赫然是一片红肿的点滴针痕。
  “我承认自己是个没有用的人,应该还有些记仇。刚开始跟你回s市,心里其实抱着一种……报复的心态。
  我想,无论是什么人,看着曾经亲密的人逝去,心里都会有不小的冲击吧。所以……一想到你亲眼看着我死掉,也许会有的痛苦……
  你一定觉得我的想法很可怕……‘拿自己的生命玩复仇游戏’,没错……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只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一想到我这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灰末,就会觉得不及时‘使用’……实在……有些可惜。”
  说到这里,丁翔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