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1-02-21 08:06      字数:4892
  一
  懒,女人第一大忌。懒需遮遮掩掩,否则为何常说偷懒?懒婆娘的故事往往是女孩伊始的教科书:做丈夫的外出几天,烙一个大面饼套在懒婆娘脖子上,叫她饿了低头咬着吃。等丈夫回来,见婆娘还是饿死了,面饼只啃了颌下那一小块。这婆娘连侧侧头或转一下脖子都懒,真是懒得有“骨气”。
  这类故事必定是男人编的,因为鲜闻懒男人的传说。在我们这个重男轻女的古国,男人懒得合情合法,太勤快的男人被怀疑本身资格有问题。比方上面说的那个烙饼的男人,为什么不休了懒婆娘另娶一个?怕是找不到老婆。
  在外婆身边长大,想犯一点点懒,真是连偷带哄。
  外婆向来一睁开眼就骨碌翻身起床。我辈若早醒了,赶紧合上眼,否则就会像轰鸡出窝那样被喝下床。没见外婆闲过,家务本来就无穷无尽,何况她还有一只红漆斑驳的取之不尽的针线篮子,她常常停下手中的绣花鞋面,从老花眼镜上方盯着我:
  作业都做完了?
  做完了。
  去把晾好的衣服收下来叠一叠。
  早叠好放进衣柜里了。
  这次她劝诱道:你把我那件旧丝绵袄拆开重新用手絮絮,过年我给你翻件花棉袄,怎么样?
  我反守为攻:我正在看《隋唐演义》,好讲给你听呀。
  为此,我尽量拖延放学时间,倚在路灯柱下看小说;或躲在家中凡是能逃过外婆眼皮的地方,诸如被窝里、衣架后,或爬上杂物间。因为外婆认定读闲书是最不能宽恕的懒,看把眼睛读成什么样了!
  自幼受外婆训导直至成年,我自忖不算太懒。脏衣服从未过夜,抽屉衣柜严格分档,头发、地板每日一洗,就连往桌脚垫一木片也边角对齐。偶尔窝在沙发里出神,忽地惊跳起来,自己问自己:衣服收了吗?孩子的五线谱本买了吗?欠不欠谁钱?信都回了吗?还有稿子!唉,格子总有得爬,才气顶顶不济的我怎敢懒呢?二
  女孩子好吃,以上海姑娘为最,可能上海盛产话梅、怪味豆、五香瓜子的缘故。外婆对零嘴深恶痛绝。二舅舅到台湾读书之后,丫头们才从他的床底下扫出一大堆糖果纸、瓜子壳,虽然逃过姥姥的一顿杖棍,放假回家还是被罚提井水灌园子一圈。可见,男孩子也贪嘴不得。
  不记得儿时外婆允许我们吃什么零嘴,倒是我父亲“通情达理”。他被打成“右派”去劳改之前,经常到厦门探望宝贝女儿,肩上背着漳州蜜柑,手里拎着豆沙包(这些无疑交外婆全权保管,因为她一点点地派给,以致我完全不记得豆沙包的味道),他还冒着外婆不悦的危险,牵着我的手,“衙口炒河粉”“新南轩芝麻汤圆”“黄则和花生汤”,一一吃过去,回家后,不争气的我,照例又吐又拉,好几天被外婆强迫光喝粥养胃。这给外婆增加了论据。
  我也曾发愿:等我自己会挣钱,我要买很多难消化的零食,而且一下子全吃光。
  果真自立了,我却对一般的零嘴再无兴趣。但是每年外出参加会议或旅行,由于我晕车,明明随身带着话梅、咸橄榄,却宁肯吃晕车药,张着嘴不雅地酣睡,也不愿含那不咸不甜的劳什子。我痛恨甜食,因此严重低血糖,不择时不择地当众屡次休克。遵了医嘱,便时时刻刻带着糖,考虑有友同行,特别地选择好糖果,又四处推销,其实我是徒然背了个“好吃”的恶名。
  仔细检讨,说自己“好吃”也不全是冤枉。到一个新地方,必打听当地有什么著名小吃,削尖脑袋去吃。上饭馆点菜,先问本店招牌菜,有一个菜叫“剑胆琴心”,十分好奇,追问之下原来是芦笋炒猪心,口感倒是不错,不知与琴何干。街上碰到没见过、没尝过,甚至没听过的食摊,舌头不可能到位考察时,眼睛和脚却是一再盘桓,之后许久念念不忘。
  父亲病重,我从德国背了13公斤零食回来孝敬。父亲看在千里迢迢份上,每样只是沾唇而已,口称不错不错,却再无兴趣。在德国,我完全戒了一切零食,我想这一定与外婆有关。
  三
  按外婆的理论,娶一个好吃懒做的老婆已是家门不幸,如果加上爱打扮,那就等着倾家荡产了。懒仅算废物,吃嘛,胃肠的容量毕竟有限,而打扮则是无止境的。
  罗马有一条街,专售高档妇女用品,被誉为“女人的天堂”。我加以补充:“男人的地狱”,同行男人多有戚然之色,女人则左顾右盼。
  现代女性大多有职业,白领比比皆是,部分跻身商界,人称“款婆”。女人自己付钱买房子买汽车目前尚是少数,但两三套名牌时装、K金首饰,省吃俭用些不难做到,爱打扮或打扮得别出心裁些无可厚非。
  但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何来能力打扮呢?
  “那只有变坏了。”外婆说,“哪怕父母有钱,也不能养她一辈子;侥幸丈夫有钱,金山也有掘尽的时候。”
  外婆去世后好几年“文革”方结束,仿佛她一走,失去了管教,街上爱打扮的女孩子如雨后春笋。看她们的模样,不像好吃懒做,也没有变坏的迹象,可惜找不到外婆论争了。
  我自己爱打扮的天性受家教和社会环境的双重制约,一觉醒来,年龄已令我失去大片用武之地。数年来,家中三个深不可测的古老楠木衣柜塞满了国内国外或重金采购或减价购进的衣服。每逢应酬,我总在三个敞开的衣柜之间徘徊叹息,没有衣服穿呀!
  丈夫掩耳逃出厅外,他永远不能明白,何以上个周末亮出那件人人喝彩的碎花短袄,今天就穿不得了?他自己一件夹克穿了五六年,说什么也不肯淘汰,并且暗示:对衣服尚且如此恋旧,何况对人对事!我明白,这就是女人与男人的不同了。
  因为自己深知,有许多美丽的衣服要等下辈子再续情缘,遂把眼睛从镜子挪开去,投向华服少年、盛装女人。西方习惯,见面总要恭维一番:你这条裙子真漂亮啦,我喜欢你口红的颜色与丝巾的搭配啦,等等,接受这一甘霖普降的女人大多更加容光焕发。从前老是提醒自己,这仅仅是礼貌而已,不必太当真。时间长了,不但学会如此这般地入境随俗,还更深地体会到怎样给予别人快乐的同时令自己快乐。
  一袭露肩黑长裙里相得益彰的窈窕身材也许更令人欣赏,但我也不会忘记向另一种桃红嫣紫表示由衷称赞。高雅者有其气质修养奠基,人人仰慕她在云天里,而俗艳者则满足弥漫尘世的幸福。
  法朗士说:“妇女装束之能告诉我未来的人文,胜过一切哲学家、小说家、预言家及学者。”
  这才知道,爱打扮的女人负有历史使命。如若我的外婆仍健在,也许不会摇头了。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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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9902
  Title :看两支铅笔谈恋爱
  Author :艾晓明
  Issue : 总第 198期
  Provenance :粤港周末
  Date :1997。10。18
  Nation :中国
  Translator :
  朋友写在酒吧墙上的诗句,其中的这么一句,真是妙极了。
  一整天,这个句子就在我脑子里回旋,我的脑子里装了一脑袋舞蹈的铅笔。两支铅笔在我的脑子里做倾心之谈,拉丁之舞;两支铅笔有时是金属的质地,一支弯腰弯成蝴蝶翅膀的曲线,一支就变得像蟋蟀的胡须那样细长;一支穿了古雅的黛色筒裙,筒裙上有蜡染的暗花,另一支戴了橙色的高礼帽,它们各自把桶形装在自己身体的不同部位,当它们发现这一点,就忍不住笑得一团糟了。
  我由此想起的另一个情形是,在一个巨大的谷仓,有一个小姑娘,她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血就惊慌失措,以为自己要死了。有一个成年男子走到谷仓里,牵了她的手,告诉她没事。
  这好像是《荆棘鸟》里的一幕,终其一生的浪漫爱情,从这里开始。
  还有一个下雨的民谣,也是小女孩来唱:下雨了,下雨了,下个没完。我们很想出去游玩,可惜没有伞。我的那个木板拖鞋,后带子又已断。
  两支铅笔,两只木板拖鞋,都是可以画在城市的酒吧里的东西。当然,配上几句歪诗,不要名人的,自己想出来的就很可以。
  可以是一只胖的花瓶,只插了一枝纤细的迎春,那枝迎春无比之长,弯弯曲曲地从去年春天一直开到这个盛夏。这是你的迎春,想让它开多久,它就得开多久。
  在乔装的周末,乔装的情侣和乔装的故事,就来和两支铅笔做伴,酒吧是城市的一朵红唇,挑逗埋伏的欲望和蠢动的心思。
  在城市里你是不能没有酒吧而处之泰然的,一瓶红酒,一杯柠檬茶,然后,在一片朦胧的酒吧,两支铅笔无声滑行。你且静听《百万花束》、《红磨坊》、《哭泣的阿根廷》。铅笔窈窕袅娜,翩翩在你同座的瞳仁里。今晚,这个晚上是你的,你且享受这些诗句。它们就写在水盈盈的瞳仁里,绝对的私语,只为你一个人书写和展读。
  在城市里我们变得狠心而世故,在梦的边缘醒着,轻易不感动。两支铅笔的舞蹈,当然也可以去掉那些背景,依然是诗意的。比方说,两只鞋、两根鞋带、两个影子、两张邮票、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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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9903
  Title :另起一行
  Author :亚轩
  Issue : 总第 198期
  Provenance :多彩的季节·送你一片绿叶
  Date :
  Nation :
  Translator :
  小时候,看过一篇文章,内容描述一名念小学的女孩,每天都第一个到校,第一个到教室,等待一天的开始。她的同学途中遇到她,问她为什么每天都那么早到校,她带着腼腆的笑容,回答了这个问题。
  原来,她学习成绩不怎样,长相也普通,在家中排行中间,她从来不知“第一名”的滋味是什么。某次,她发现当她第一个到达教室时,竟意外地获得一种类似“第一名”的喜悦。她很快乐,也有了期待。
  她一面走着,一面向同学袒露心中的小秘密,周身散发出一股期待及喜悦的光芒。接近教室的时候,她心中甚至升起了一种不小的兴奋和快感……不料,她的同学一个箭步往前跨过去,推开了教室门,“第一个”冲了进去,然后回头望着,露出胜利的微笑。她的光芒顿时隐去,她的心隐隐发痛。她忍住泪水,脱口一句:“第一,是我的,你怎么可以……”她说不出下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她连这个“第一”也失去了。
  忘了是在几岁时看的这篇文章,只记得当时能感受小女孩的心情,因为我也是个始终与“第一名”无缘的人,甚至,因为配合家里大人出门时间,连尝尝“第一个”到学校的滋味都没有机会。
  长大了,更深刻体会到“第一名”其实已幻化成色彩斑斓的翅膀,在不同的领域中现身:有人在学业中争第一;有人在工作中抢头榜,甚至还有人总缠着恋人,一声一句地问:“我是不是你最终爱的人?”
  记得一回,朋友慧曾经心痛地对我说,她没有办法同时拥有两个好朋友,因为在同一个空间中,她只能有一个最爱,因此,她经常面临抉择的痛苦,而不知如何去安置两份并列的感情。
  乍听之下,也许有人会认为,她指的是异性的恋情,只可惜,真实的状况是,即使是同性的友情,也一样令她为难。
  我另一个朋友林,却全然是另一个样:热力四射,才华横溢,经常是社团中令人注目的热点,认识林的人几乎都可以感受到他热情的付出。跟年轻朋友通信,是抚慰年少容易受创的心;主动关怀周遭友人,更是希望在冷漠疏离的生存空间中,注入一丝爱与暖意。
  最近,得知他交了女朋友,我忍不住揶揄他:“那现在我在你心中排第几呀?”他想也不想,便答:“第一。”我极度不相信地看着他,再问一次:“怎么可能!少骗人了。”他狡黠地一笑,然后说:“当然排第一,另起一行而已。”
  我笑弯了腰,不知该怪他的狡黠,还是佩服他的机智。的确,在各行各列中,每个人都期望得到第一。其实要拿到第一也容易,就看你愿不愿意换个角色来看,只要“另起一行”,每个人就都是第一了,而这个世界,自然少了许多莫名的纷争。这不也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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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mber : 9904
  Title :千万个男女生下了你
  Author :王宏甲
  Issue : 总第 198期
  Provenance :家庭
  Date :1997。11
  Nation :
  Translator :
  40多年前,一位名叫慕生忠的将军和他的部下,带着“噶尔穆”这个地名,犹如带着一个传说,来找这个地方。噶尔穆是蒙古语,意为河流汇聚之地。将军率队从东距青海省西宁市1000多里的香日德向西而行,走过了600多里荒漠,看到的只是成群的野马和野羊。“噶尔穆到底在哪里?”将军说:“别找了,就在我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