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03:59      字数:4737
  安诺脱下外衣叠了下,遂即将其铺垫在地上,才让麦羽和之恩往上面坐了,“这天气渐冷,地面很是湿凉,你身子不太好,可不好学我这般随便就坐下的。”
  麦羽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轻轻道了声:“谢谢。”
  安诺看她一眼,却也笑道:“你总是这样客气。”他遂朝后躺下去,将双臂懒懒的摊开,片刻,语气却多了几分罕有的惆怅:“这东曙国虽是我的故土,可是……却觉得举目无亲,就连母亲和妹妹,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难得遇见你,也总跟我刻意保持着距离。”
  麦羽沉吟少顷,还是道:“其实你不用担心,你的母亲和妹妹目前都好,虽然我并不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但是必然是被安顿得极好的,你大可放心。”
  安诺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的光芒,不觉半支起身子来望向麦羽,然而很快又黯淡下来,“是么,能跟你说这些事情,看来安森果然视你为亲密之人。”
  麦羽侧过头去,默默望着一旁只顾低头玩耍步摇的之恩,半晌才轻轻摇头道:“倒也并非如此。更多的时候,更多的事情,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安诺茫然的笑了两声,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什么,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道:“羽儿,你还在想他么?”
  麦羽身子微僵,不觉仰头迎上漫天晚霞,那玫瑰般的绯红生生沁入她眼里,几乎要将她逼出血泪来。良久,方似承受不住一般合上双眸,须臾转头拉住之恩站起来,轻轻道:“我们回去吧。”
  安诺坐起身来,不觉怔怔望着她,片刻苦笑道:“是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再待一会儿吧。”
  麦羽摇了摇头,平和道:“我没有生气,不过是天色渐晚,的确是该回去了。”
  安诺嘴角勉强勾出的笑容难掩失落,“这才多一会儿呢?你方才不也觉得这美景如画么,怎好就这般匆匆归去了?”
  麦羽低头晃一晃之恩的小手,慢声道:“带着孩子,怎么也不能太随意的,再待下去,之恩就该饿坏了。”
  安诺一时语塞,只得长叹一口气,“那下次……我单独邀你出来,再聊些别的,可以么?”
  麦羽目光一滞,却只不言不语的弯腰抱起之恩,满目怜爱的抚着他柔软的头发。之恩欢欢喜喜的窝在麦羽怀里,也伸出小手指着前方,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安诺看得一阵心酸,只好道:“罢了,走吧。”
  安诺回到宫里的时候夜色已浓,想起今日午时离开时,那奏折已经堆了老大一叠,不觉愈加烦躁。然而纵然这般,他踌躇片刻,终还是走进了和政堂。
  吉如丰见他来了,连忙茶水点心一并奉上,然后驾轻就熟的开始研墨,口中又道:“礼部的吴尚书下午来找殿下,见殿下没在,还等了老半天,急得团团转……”
  安诺手一挥便将一本奏折狠砸在地上,怒道:“让他急去!礼部能有什么大事情,这些个文武百官,每每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要来烦本王!当真是闲出毛病来了!”
  吉如丰虽是惊了一下,却也立即恢复了镇定,弯腰将奏折拾起,低头道:“奴才该死。殿下日理万机,自是不该为琐事困扰,往后这些事情,奴才会视轻重向殿下禀报。”
  这番话听来,安诺气多少也消了几分,便扬手让他起来。片刻却又仿佛自语一般,喃喃道:“案牍劳形倒是其次,我今日带之恩出去玩耍这一整个下午,才真是累着了。”
  吉如丰沉吟片刻,只道:“殿下常去麦府,小皇子想必也很喜欢殿下吧,此番愿意让殿下带着出去,便可见一斑了。”
  安诺轻叹:“自然是有麦羽陪同一起的,只是她情绪始终不太好……”
  吉如丰望住他惆怅神情,不觉越发忧心,终于忍不住道:“殿下,麦姑娘早已是皇上的人,殿下还是……”
  安诺闻言一凛,目光遂再次阴沉下来,厉声道:“吉公公,你管得也太多了!”
  悸动
  安诺一连七八天都没有来麦府。
  麦羽的日子一如既往的过着。伤口表面的皮肉可以慢慢愈合,然而内里的溃不成样,深蚀骨髓,却无人得以窥见。剧痛依然,却因痛得久了,渐成习惯,习惯这样漠然的日子,亦是习惯心里几近麻木的苦楚。日子一久,越发无处释放。
  再次见到安诺的时候是一个暮色微浓的浅夜时分,彼时麦羽正和母亲在庭院里散步,却忽然见安诺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二话不说便拉过麦羽,“走!”
  麦羽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便要急急挣脱开去。麦夫人惊疑片刻,却在一旁道:“去吧去吧,这样匆匆忙忙的,必是有要事了。”
  麦羽来不及应什么,便已被安诺连拉带扯的拖到了城中离麦府不远的燕华河畔。
  燕华河乃一条横贯京城的河道,两岸便是京城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区及居民地,许多名门望族皆聚居于此。一至夜晚,便是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奢靡至极。
  麦羽已不太习惯这样纸醉金迷的喧嚣,不觉有些头晕目眩,只极力忍住,转头向安诺道:“到底有什么事?”
  安诺远目良久,声音亦有些虚无而飘渺:“站在这里看着这华灯灿烂,是否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麦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这样定定站着,方闻到他身上飘来阵阵酒气,不觉皱眉道:“你喝酒了?”
  安诺怅然一笑,忽地转过头来看她,“是啊,不过我喝这些酒,还不都是因为你。”
  麦羽目光微微一滞,片刻淡淡道:“殿下果然是喝多了,满嘴胡话呢。”
  安诺涩然轻笑了两声,一把执过她的手来,紧紧握住,叹道:“这时节寒意深重,也累了你的手这样冰凉;而我,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既是如此,你我如何就不能互相取暖呢?”他低低叹息,越发有些情难自禁,“羽儿,我也不知从何时起,便开始牵挂你,每日每夜的想你,满脑子都是你……我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或许不应该有,却怎样都克制不住……羽儿,安森可以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安森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羽儿,我很喜欢你,以后我来陪你,我也会把之恩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好么……”
  夜晚的燕华河畔灯红酒绿,映在麦羽的眼里有些隐隐迷离,夜风却清凉,阵阵吹打在麦羽脸上,越发令她清醒无比。她欲将手抽回,却被安诺紧紧攥住,只得缓缓摇头道:“你明知不可能,又何必说这些话?”
  安诺声音有些失控:“何为不可能?我不在乎你曾经是安森的人,不在乎你们育有一子,甚至……甚至都不介意你心里有他,还有什么不可能!”
  这些话字字扎入耳膜,听来多少也是动容的。然而那一瞬,麦羽仍然只想到了那一个人,思及他的包容怀抱,念及他的温柔深情……所以,此时此刻,她心中那动摇了一霎的念头,哪怕只有一分半分,都顿觉是天大的罪过。她遂沉静下来,坚决道:“我并非只曾经是他的人,而是一直都是他的人,即便今后我死了,也是他的鬼。今生今世,我心里也只有他,再也不会装下别人。你方才问何为不可能,这便是最大的不可能。”
  安诺幽深的眸子黯了又黯,紧攥住她的手亦是一分分松下来,然而半晌之后,唇角却又扬起一贯的傲然弧度,“我不会勉强你,但也不会放弃,你终有接受我的那一日。”
  麦羽缩回手去,语气清冷:“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安诺眼神茫然地转望着两岸恍惚的舞榭亭台,那些亦幻亦真的流转灯火,却在这夜色下刺目无比。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我有时会很喜欢这样的花天锦地,觉得只需沉溺于此,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无踪……”
  麦羽怔怔听着飘飘渺渺的笙歌鼎沸,丝竹盈耳,忽地冷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样醉生梦死的兴致,很遗憾,我却没有。”
  安诺恍过神来,认真望着她,叹道:“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喜爱热闹的性子,如今却为了一件不可逆转的事情,生生将自己这样封闭起来,你觉得值么?”
  深秋河畔晚来风急,迎面狠狠刮着她的脸颊,教她忍不住微微合了双目,以此来抑住眼中越发清晰的涩胀,“值不值有什么要紧,我自己心甘情愿,便足够了。”
  安诺却嗤之以鼻的轻笑,“罢了,不说那些了。说来,往后……你可还愿意见我么?”
  麦羽迟疑稍顷,点头道:“你收回方才那些话,倒也是无妨的。”
  安诺不置可否,只敛了方才的挫败神色,笑意盈盈道:“我自会一如既往。”
  此后,安诺也只如从前一般,三天两头的往麦府跑,并不刻意提及那日燕华河畔之事,然而却也越发不掩饰对她的好感,亦时常编出各种理由邀她出去。麦羽通常会推脱,然而次数多了,却也不忍心每次都拒绝。而两人那些心照不宣的暧昧,还有心中隐隐约约的悸动,却日复一日的渐渐生长着。只是一想到安森,她仍会觉得内心格外不安,这样的矛盾心情每每困扰着她,教她日夜辗转,无所适从。
  这日安诺赶来麦府的时候,麦羽却刚将之恩抱去了里屋午睡。安诺只好在厅堂候着,正百无聊赖,却见麦娇姗姗进来,乍一见着安诺不由笑得意味深长,“殿下今日这样早便过来了?”
  安诺笑一笑,“早是早,却不那么巧呢。”
  麦娇一双秀眉笑得弯弯细细,“那便等一等吧,不必急这一时。”
  安诺微微出神,叹道:“不过就是等待罢了,也没有什么。只是她抛不开心结,也放不下过去,当真是自己为难自己……”
  麦娇思忖着轻吁,片刻却道:“纵然如此,她多少也是喜欢你的,只是一时难以面对而已。”
  安诺苦笑两声道:“你也这样想么?可是如今,她放不下过去,自然是无法面对。”
  麦娇淳静目光中带有几分成竹在胸的肯定,“但是殿下是可以让她放下过去的,也只有殿下做得到。”
  安诺的眉宇挑着似扬非扬的弧度,仿佛要豁然开朗,却又依旧踌躇不定,他若有所思的沉吟着,低首道:“你这话是真心发自肺腑,还是在安慰我?”
  麦娇微笑淡淡,却唏嘘道:“羽儿数月来都不见个笑容,惟有这些日子殿下在的时候,她才会偶尔会释怀些,所以殿下……绝不是一厢情愿。”
  安诺默默听着,半垂着脸缓缓点头。这时麦羽却出来了,面上脂粉未施,一身樱草色暗花衣裙亦是简单素净,安诺抬首含笑望着她,只觉心间忽然被此刻秋日暖阳温热熨过,绵绵缓缓的,却蒸发掉心头凝住的所有迷雾。
  安诺发怔间,麦娇已然不知去向。他遂微笑上前,对麦羽道:“我见今日阳光这样好,便赶着将那些喋喋不休的大臣一早打发走了,这才能在这个时辰过来,打算带你出去走走。”
  麦羽听他说得这样来之不易,刚到嘴边的拒绝之语也有些迟疑了,便转而道:“既是如此,便就在附近走走吧,我去收拾收拾。”
  安诺一把拉住她,笑道:“不用了,你这样也很好看。”
  麦羽半眯着眼看他,只见他一枚镂空鎏金镶碧宝发冠端正的束着一头栗色长发,又着一身金线绣着流云暗纹滚边的松绿色缎袍,腰间一条墨色白玉锦带,越发衬得他身材修长笔挺,优雅出尘。打量毕了,再低头瞧见自己的随意装束,不由一悚,连忙挣开他道:“我很快便好。”
  麦羽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桃色衣裙,上以银色丝线星星点点的绣着百花,一条素色缎带犹显腰身盈盈一握。一头秀发绾成一个燕尾发髻,点缀了几朵小巧珠花,亦斜插着一枚垂着紫玉流苏的珍珠发簪。面上也略施脂粉,双腮晕了淡淡的胭脂,黛眉轻扫入鬓,唇瓣亦是点上娇艳朱丹,格外俏丽。
  安诺目光有些痴怔的凝滞,片刻却笑叹道:“美人如斯,自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我们走吧。”
  京城近郊的孤云山,距市区约仅半个时辰的路程,其形虽不巍峨,却终年密布奇草仙藤,苍翠茂盛,倒也别有一番景致。而细细瞧去,半山处却隐隐可见一座别馆,掩映在丛林深处,若隐若现。
  安诺带着麦羽沿了蜿蜒山路走近,只见那院落门前便是一条明澈见底的清溪,不时有花瓣树叶随溪水飘流而至,溪水尽头却用大理石细凿了一汪清池,池中假山错落秀美。温润日光穿过密密树荫洒下,一整座院馆便沐浴在这碎碎的清幽光辉中。门楣上一块被藤蔓缠绕的牌匾,上面用玉箸篆书有“花影馆”三个绿漆大字。
  麦羽惊异于其别致,不觉叹道:“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如此别院,才真正应景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安诺抬步朝屋内走去,边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