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1-02-17 03:59      字数:4738
  她睡意全无,床前熹微烛灯灭了又点,点了又灭,辗转翻覆,终是按耐不住心中忐忑,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窜到麦娇的房间,将已然入梦的姐姐生生拽起。
  麦娇虽为家中长姐,却只比麦羽大了一年多点,在三位兄弟姐妹中,两人年纪十分接近,又都是女儿家,因而许多闺阁密话,两人都愿意对彼此说来。
  麦娇睡眼惺忪,四周又一片漆黑,隐约觉得是麦羽,便迷糊道:“你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麦羽见她半梦半醒,便也不多说,直接将冰凉冰凉的手伸进她暖乎乎的脖子,麦娇惊得猛颤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只得无奈起身,问道:“什么事这般要紧,一定要现在说么?”
  麦羽一边挤进麦娇被窝,一边急声道:“姐姐!有件事情我一定要现在跟你说出来,只是你得答应我,必要守口如瓶!”
  麦娇被妹妹的郑重其事弄得有些愕然,却还是点头依道:“你素日不让说的事情,我何曾透露过半个字呢?你还不放心我么?”
  麦羽着急摇头,“这件事远比从前那些非同小可,爹娘也好,弟弟也好,统统都要替我保密,半个字也不能说!”
  麦娇越发好奇,“这又哪里难呢,你说便是。”
  麦羽这才点点头。姐妹俩便一如往常那般挤在一起,不点灯火,只就着一轮莹莹之月,促膝而谈,夜语通宵。
  而曙光城那厢,夜幕亦是深沉如漆,有着皎洁如玉的月光,以及夜深无眠的离人。
  吉如丰给和政堂御案上的烛灯添上第三次灯油,回头瞧着安森浑然无觉的伏案奋笔,不由得沉沉叹气。低头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便小心开口试探道:“皇上这回,是真打算要让麦大人知道心意了?”
  安森手中的笔停了一瞬,“你何以这样认为呢?”
  吉如丰陪着笑,“皇上赐下那对碧玺方枕,难道不是说明一切了么?”
  安森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倒是心眼多。既是如此,倒说来听听看。”
  吉如丰谦卑的笑容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皇上若要赏赐臣子,大可当面行赏,或者差人送至府上,哪有不声不响让女儿带回家的规矩,这是其一;其二,西瓜碧玺这样的物件,本也颇是难得,何况是那样分量一对方枕,便当真是连城之物了,麦大人不会不明白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最重要的,头枕是何等私密之物,通常是亲近之人才会彼此相赠,皇上素日打赏百官,怎样也不至送这样的物品。麦大人是何等审慎之人,这其中关窍,怎会不一一推敲来?如此,皇上的心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安森微微扬眉,“你心思这样通透,朕便也不瞒你。不错,朕的确有这个意思,虽然谈不上不言自明,但他心里也大致该有个数了。”
  吉如丰沉吟片刻,又道:“可皇上不怕麦大人说出去么?”
  安森侧目看他一眼,“你认为他会么?”
  吉如丰沉思着点头,“皇上自是深谋远虑。麦大人为人谨慎,若真知道此事,必然诚惶诚恐,绝不会口无遮拦,自揽是非。只是奴才担心,以麦大人的脾气,并不一定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安森眉心不觉蹙结,“你的意思是……担心他会阻止?”
  吉如丰若有所思的摇着头,“阻止或许不敢,但是……麦大人哪怕是在麦姑娘面前埋怨上几句,皇上以为如何呢?”
  安森幽幽叹着气,凄然出神道:“朕并非是要急着让他知道。只是看着麦羽这些日子整日整日的郁郁寡欢,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朕实在怕她积郁成疾……朕很担心她的身子,可是,又不能派太医堂而皇之的照顾她。所以,才想到将此事还是告知麦连奕。如此一来,于许多事情上,到底能帮衬上一把。”
  吉如丰稍事沉吟,又笑道:“皇上是关心则乱。奴才瞧着麦姑娘性情开朗,乃洒脱豁达之人,又得皇上这般迁就宠爱,即便一时有些什么心情不舒,却怎也不致积郁成疾了。”
  安森微微摇头,吉如丰的话在他耳畔如晚风般一拂而过。侧首过去,望向窗外那一轮满月团圆无缺,只越发觉得怅然若失了。
  …
  麦娇惊骇得半天合不拢嘴。
  房内月光稀疏,姐妹俩互相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麦羽半天听不见姐姐回应,终于忍不住道:“姐姐这般沉默,是存心是叫我难受么?多少也说些什么吧,我又不会隐瞒姐姐!”
  麦娇轻叹的声音在静谧深夜中格外清晰,“那皇上会不会娶你呢?封妃还是封后呢?”见麦羽不语,她摇头道:“你们既是这般亲密,什么事都做了,难道你就不想想将来,或者说……后果么?”
  麦羽沉默半晌,答非所问的解释道:“我是喜欢他的。”
  麦娇柳眉轻皱,转头望着麦羽,言语间带了些许责备之意:“我虽一直羡慕你敢做敢为的性情,不过这一次,也实在觉得你太胡来了些。女儿家最看重的贞洁名誉,你也这样视若无物,若是将来他不娶你,你要怎么收场?”
  麦羽沉思少顷,平静道:“那我也无话可说。可我相信他,他待我极好,我根本无法拒绝。”
  麦娇不断摇头,“既是如此,可为何却又不许你将来?你叫我怎么能相信,他是真心待你呢?”
  麦羽睫毛颤了一颤,小声道:“可我相信。至于你说的将来……我只知这个中的问题很是复杂,虽也不甚明白,可他有他的为难,我又怎好步步相逼?”
  麦娇叹了一口气,“始乱之,终弃之。恕姐姐直言,你口口声声说相信他,也不过是力求自己说服自己。其实,你自己并没有把握,不是么?”
  麦羽默然许久,却突然摇头微笑,“姐姐错了,我从来不担心他会放弃我。”
  身困体乏
  远离皇宫的日子,如她期待的一般逍遥惬意,不论是与麦娇躲着聊悄悄话,还是陪母亲逛街,或者是全家一同玩马吊牌,这些从前最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如今件件重历,竟也觉得温情无比。麦羽也极是珍惜这段难得在家的时日,似乎要拼命弥补不能和家人在一起的缺憾一般,先是与全家至附近菊园赏菊,前两日刚落了今年第一场初雪,又鼓动全家人近郊山中赏雪,自在得有些游手好闲了。
  只是除却这般自在之余,麦羽独自面对父母时,却无端生了些许畏意和不自在来,言语眼神间,麦羽觉得他们似乎总在探试些什么,使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防回避着,幸好父母也终是未再提及当日之疑,麦羽也渐渐放心下来,不再多想。
  如此这般,十日光景一晃便至了。
  她也不免有些想念安森了。尤至夜深独处之时,初寒透凉入骨,空荡房中只她一人,虽说怀中注满热水的暖壶纵然也算温暖,但心里也不由得念念着安森的温柔深情,想着那般情意暖暖的怀抱自是比这毫无生气的暖壶好上千万倍了。
  麦羽倚在床帏边上,只痴痴望着窗外一轮皓月兀自出神,口中喃喃道:“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还好,明日我就去陪你了,你一定也想我了罢。”
  这般心心念念的却也不觉的一觉到了次日清晨,天色方才亮透,便闻得急促的敲门声咚咚的贯入耳来,麦羽迷迷糊糊的挣扎着起身开门,刚一拉开门栓,却见肖蓓摇摇欲坠的一头撞进屋来。
  麦羽反应不及,只本能的接住她倒过来的身子,惊道:“你怎么回事?”
  肖蓓似是受了巨大的刺激,神思恍惚站也站不稳,麦羽赶紧拉了离她最近的一张椅子搀她坐下,肖蓓方才微抬起头来,她双眼红红,拉住麦羽的手泣声道:“陪我说说话。”
  麦羽被这样一闹,自是睡意全无了,举目一瞧肖蓓梨花带雨的模样,也大致猜到七八分,于是点点头在她身旁坐下,“你说吧。”
  肖蓓眼泪汪汪的泣诉道:“我们双方父母家人本已定好良辰吉日,可是孟叶坚决不接受,任何人也奈他不得,还威胁说若是一直相逼,便请缨去边关戍守,十年八年也不回来……我便有这样不堪,让他厌恶至此么!”
  麦羽心头暗惊,只道孟叶性子好,却没想到竟也是这般执拗,肖蓓素来清高矜持,如今被这样拒绝,毫无疑问是奇耻大辱,更不用说她还那样喜欢着孟叶。
  麦羽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口中骂道:“这孟叶好不识相!他爹也由他这般胡闹么?”
  肖蓓伏在桌上不断摇头,哭得语不成句,“他爹自然是被气坏了,各种狠话都说了……可是都没有用……”
  麦羽叹了口气,正待好好安慰,突然间却意识到什么,连忙问道:“你今日来的目的,该不会是让我去劝他吧?”
  肖蓓抬起泪汪汪的双眼,满怀期盼的望向麦羽,“我爹爹见我这样伤心。无奈只好出主意,说惟有让你试着去劝劝,或许还能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你既是和他要好,必然知道他的喜恶,如此举手之劳,难道你也不愿意帮忙?”
  麦羽微微蹙眉,摇头道:“其实我与孟叶,也没有你想的那样要好,只是从前有一段时间经常见面,算是认识。这样的事情,他家里人都拿他没办法,我去又能劝成个什么?你爹也想太多了。”
  肖蓓悲悲戚戚的垂下眼睑,两大滴眼泪又滚落而下,啜泣道:“你若是不愿帮忙,我恐怕真会想多了。其实这几日的时间,虽然谁也没有将话挑明,我多少也是看出来了,孟叶心里有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就是你,我爹爹……还有孟叶的父亲,都知道这件事……”
  麦羽赶紧打断她,连连摆手撇得一干二净:“他要怎么想是他的事,但我绝不会对他动半点心思,你大可宽心。”
  肖蓓一边抹着眼泪,待麦羽说完,又接着道:“可他拒绝这门亲事,说不定就是对你抱有希望,你既是无意,何不亲口对他说清楚,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麦羽敛眸沉吟许久,“也罢,我答应你。不过我不能保证他会听我的。”
  之后麦羽便随肖蓓到了肖府,肖蓓也立即差了贴身丫鬟素芊去将军府请孟叶。
  孟叶姗姗而至时已过了晌午。他面色有些沉重,然而发现麦羽也在,紧绷的俊颜终是和缓下来,他瞥了肖蓓一眼,却只扭头向麦羽笑吟吟道:“我算着你今日该回宫里去了吧,怎么还在这里?”
  肖蓓见状面色微僵,麦羽也不禁皱眉,转身轻拉肖蓓两下道:“你杵在这里,我要怎么开口劝他?”
  肖蓓一言不发的咬着嘴唇,只蹙眉打量二人。
  麦羽颇觉不快,遂低声道:“你若不放心,我立刻便离开,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去!”
  肖蓓稍事迟疑后还是拉住麦羽,“好。”她明察秋毫的锐利目光自她脸上缓缓刮过,遂转身离去。
  孟叶没听清她们说什么,只见两人表情皆是不甚和气,见肖蓓离开,便笑笑对麦羽道:“你说你们是好姐妹,可今日见着,好像也没那么友好嘛?”
  麦羽叹了口气坐下来,因着心中有事,也未理他调侃,只单刀直入道:“听说你不愿成婚是么?我上次与你说的话都白说了么,你竟这般倔,真是出我意料!”
  听她言语直接,孟叶也敛尽笑容,“要说的,我上次也已经与你说过了,我不想任人摆布,仅此而已。”
  麦羽摇着头语重心长道:“若你是为拒绝你父亲的摆布而拒绝这门亲事,便实在是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门当户对虽是易得,但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并不是可以时时遇到的。”
  孟叶只静静听她说完,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可我觉得,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更难。”
  麦羽面色凝了一瞬,随即蹙眉道:“你不了解蓓蓓,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喜欢她?其实你该试着和她相处,她有很多优点,也是很难得的。一个人好或不好,并不是见个几面或者道听途说就能了解的,只有长时间在一起相处,才会真正懂得对方。”她转首看着孟叶,恳切道:“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虽时有冲突争吵,却很快能和好如初,究其根本,也皆因她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而你,如果真的了解了她,相信你也一定会喜欢她并且离不开她的。”
  孟叶微微低头只作沉吟,略带寒凉的轻风恰好的拂进窗来,携着麦羽浅橙色的裙裾飞扬着飘进他视线的余光里,让他看在眼里,却再不敢正眼而视,只觉胸中五脏似被撕裂一般,痛极却无法言说的无力感,让他几近窒息。
  许久,孟叶终是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答应你,试着去了解她,看她是否如你说的那般好。不过——”孟叶话锋一转,“我也不会接受现在就成婚,一切只待相处以后再论吧。”
  麦羽一愣,急忙道:“其实也不必……”
  孟叶摇头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