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21 07:44      字数:4765
  ,柱上,镂金错彩,镶宝嵌玉,盈尺之中,无限风光。虽然不能即归诸阴柔之美一类,但与中国故宫比,其差别可以立见。
  现在到了泰国的大皇宫。在进门之前,我自然而然地就会回忆起以前看过的所有的皇宫,在潜意识中加以对比,而产生了一种德国接受美学学派所说的“期望视野”。我究竟期望在这座大皇宫里看到什么样的东西呢?我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隐隐约约地好像要看到一点类似中国故宫似的东西。泰国毕竟是在东方而且是我们的近邻嘛。
  我脑海里似乎就晃动着北京故宫的影像,上面还罩上了一层极薄极薄的无忧宫和红堡的影子,踏进了大皇宫的大门。然而,第一个印象就带给了我一点淡淡的失望:宫门一不巍峨,二不精致,只是比普通邸宅的大门大了一些,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走了进去,庭院也并不宽敞。这同我的期望,即使是朦朦的期望吧,是有极大的距离的。我真感到失望,感到落寞。然而,当我走近一些宫殿时,我看到一些柱子上镶嵌着宝石之类的东西,闪出了炫目的光辉。墙壁上则彩绘着壁画,烟云缭绕,宫阙巍峨,内容多半是《罗摩衍那》中的故事。原来泰国王室与罗摩有什么渊源,所以印度古代英雄罗摩十分受到崇敬。皇宫里壁画上画着罗摩的故事,也就丝毫不足怪了。我的眼前豁然开朗,目为之明,耳为之聪,深悔刚才的失望与落寞了。
  但这还不是参观的高潮,高潮还在后面。陈博士带我们走进了崇高宏伟的玉佛宫,金碧辉煌,香烟缭绕。殿非常高,仰头一望,宛如走进了欧洲哥特式的大教堂,藻井高悬在云端。一尊庞大的玉佛,高踞在神龛里,慈眉善目,溢满慈悲。陈博士跪在大理石的地上礼佛。我虽然不信佛教,但是我对真诚信仰任何宗教的人都怀有敬意,除了个别的阴森古怪的邪教外,任何宗教都是教人做好事的。我因此也顺便坐在地上,腿下大理石的清凉立即流遍了我整个身子,同外面三十多摄氏度的炎热相比,真无异进入了清凉世界,甚至是清凉的佛土,我立即神清气爽,好像也颇能分享大殿中跪在地上的善男信女的天福了。
  我们离开了玉佛殿,在黑头发、白头发、黄头发、灰头发,黑眼睛,蓝眼睛,高鼻梁,低鼻梁,形形色色的人流中,挤出了大皇宫,走到了大马路上,上了等在那里的汽车。在我的心中,我默默地说了声:“再见,大皇宫!我有朝一日,还会回来的。”
  现在,时间已近中午,天气更热了。这是我到曼谷来后第一次感到热。天公好像又有点作美,想弥补我对曼谷这个大火炉的“失望”。“索性热一下,让你尝一尝热的滋味!”我好像听到天老爷这样说。热滋味我尝到了,身上出了汗;但是肚子里也感到空了。陈博士建议去参观法政大学,并在那里进午餐。前一句受到我的欢迎,后一句受到我的赞赏。于是我们就到了法政大学。
  提起法政大学来,真是大大地有名。它同朱拉隆功大学并称泰国最高学府。据陈博士介绍,这所大学有点像北京大学。历次学生运动都在这里涌起,然后波及全曼谷,以至全泰国。校外一片广场似的地方,学潮一起,就旌旗匝地,呼声震天。但是,眼前学校是十分平静的。学生有的上课,有的吃饭,怡怡如也。陈博士请出了校长同我们见面。又领我们到院长办公室,同院长和教授们见面。院长和几位教授都是德国留学生,都讲德国话,一位年轻的教授就用德文给我介绍了情况。我心里暗暗地发笑:原来这一位陈博士悄没声地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德国派,这在泰国,甚至东南亚国家,都是绝无仅有的,这里流行的是英语。我们离开了院长办公室,又去看了陈博士的办公室,然后走向餐厅。路上碰到很多年轻人,不知道是学生,还是教员。他们都对陈博士合十致敬。看起来这一所擅长闹学潮的学校,并不那么可怕。杏坛春暖,程门立雪,老师循循善诱,学生彬彬有礼,师生之间,其乐融融。另一方面也能看出,陈博士在学生和教员中是很有威望的,离开了法政大学,又乘车到朱拉隆功大学看了看校园。泰国的最高学府我算是都看过了。
  就这样,我们在曼谷的最后一天,是很充实很有意义很愉快的一天。这当然都要感谢陈贞煜博士。这一位今雨而又似旧雨的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临别时,我心里像对大皇宫说的话那样,对陈贞煜博士说:“亲爱的朋友!再见了,有朝一日,我们还会见面的,或在曼谷,或在北京!”
  1994年5月21日
  曼 谷 行 奇 石 馆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2…6 9:03:12 本章字数:2677
  石头有什么奇怪的呢?只要是山区,遍地是石头,磕磕绊绊,走路很不方便,让人厌恶之不及,哪里还有什么美感呢?
  但是,欣赏奇石,好像是中国特有的传统的审美情趣。南南北北,且不说那些名园,即使是在最普通的花园中,都能够找到几块大小不等的太湖石,甚至假山。这些石头都能够给花园增添情趣,增添美感,再衬托上古木、修竹、花栏、草坪、曲水,清池、台榭、画廊等等,使整个花园成为一个审美的整体,错综与和谐统一,幽深与明朗并存,充分发挥出东方花园的魅力。
  我现在所住的燕园,原是明清名园,多处有怪石古石。据说都是明末米万钟花费了惊人的巨赀,从南方运来的。连颐和园中乐寿堂前那一块巨大的石头,也是米万钟运来的,因为花费太大,他这个富翁因此而破了产。
  这些石头之所以受人青睐,并不是因为它大,而是因为它奇,它美,美在何处呢?据行家说,太湖石必须具备四个条件,才能算是美而奇:透、漏、秀、皱。用不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来分析解释。归纳起来,可以这样理解:太湖石最忌平板。如果不忌的话,则从山上削下任何一块石头来,都可以充数。那还有什么奇特,有什么诡异呢?它必须是玲珑剔透,才能显现其美,而能达到这个标准,必须是在水中已经被波浪冲刷了亿万年。夫美岂易言哉!岂易言哉!
  以上说的是大石头。小石头也有同样的情况。中国人爱小石头的激情,决不下于大石头。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南京的雨花石。雨花大名垂宇宙,由来久矣。其主要特异之处在于小石头中能够辨认出来的形象。我曾在某一个报刊上读到一则关于雨花石的报道,说某一块石头中有一幅观音菩萨的像,宛然如书上画的或庙中塑的,形态毕具,丝毫不爽。又有一块石头,花纹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是形象生动,不容同任何人、神、鬼、怪混淆。这些都是鬼斧神工,本色天成,人力在这里实在无能为力。另外一种小石头就是有小山小石的盆景。一座只有几寸至多一尺来高的石头山,再陪衬上几棵极为矮小却具有参天之势的树,望之有如泰岳,巍峨崇峻,咫尺千里,真的是“一览众山小”了。
  总之,中国人对奇特的石头,不管大块与小块,都情有独钟,形成了中国特有的审美情趣,为其他国家所无。美籍华人建筑大师贝聿铭先生设计香山饭店时,利用几面大玻璃窗当作前景,窗外小院中耸立着一块太湖石,窗子就成了画面。这种设计思想,极为中国审美学家所称赞。虽然贝聿铭这个设计获得了西方的国际大奖,我看这也是为了适应中国人的审美情趣,碧眼黄发人未必理解与欣赏。现在文化一词极为流行,什么东西都是文化,什么茶文化、酒文化,甚至连盐和煤都成了文化。我们现在来一个石文化,恐怕也未可厚非吧。
  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竟在离开北京数千里的曼谷——在旧时代应该说是万里吧——找到了千真万确的地地道道的石文化,我在这里参观了周镇荣先生创建的奇石馆。周先生在解放前曾在国立东方语专念过书,也可以算是北大的校友吧。去年10月,我到昆明去参加纪念郑和的大会,在那里见到了周先生。蒙他赠送奇石一块,让我分享了奇石之美。他定居泰国,家在曼谷。这次相遇,颇有一点旧雨重逢之感。
  他的奇石馆可真让我大吃一惊,大开眼界。什么叫奇石馆呢?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馆,难免有一些想象。现在一见到真馆,我的想象被砸得粉碎。五光十色,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五花八门,大大小小,方方圆圆,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我搜索枯肠,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带数目字的俗语都搜集到一起;又到我能记忆的旧诗词中去搜寻描写石头花纹的清词丽句。把这一切都堆集在一起,也无法描绘我的印象于万一。在这里,语言文字都没用了,剩下的只有心灵和眼睛。我只好学一学古代的禅师,不立文字,明心见性。想立也立不起来了。到了主人让我写字留念的时候,我提笔写了“琳琅满目,巧夺天工”,是用极其拙劣的书法,写出了极其拙劣的思想。晋人比我聪明,到了此时,他们只连声高呼:“奈何!奈何!”我却无法学习,我要是这样高呼,大家一定会认为我神经出了毛病。
  听周先生自己讲搜寻石头的故事,也是非常有趣的。他不论走到什么地方,一听到有奇石,使把一切都放下,不吃,不喝,不停,不睡,不管黑天白日,不管刮风下雨,不避危险,不顾困难,非把石头弄到手不行。馆内的藏石,有很多块都隐含着一个动人的故事。中国古书上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话在周镇荣先生身上得到了证明。宋代大书法家米芾酷爱石头,有“米癫拜石”的传说。我看,周先生之癫决不在米芾之下。这也算是石坛佳话吧。
  无独有偶,回到北京以后,到了4月26日,我在《中国医药报》上读到了一篇文章:《石头情结》,讲的是著名美学家王朝闻先生酷爱石头的故事。王先生我是认识的,好多年以前我们曾同在桂林开过会。漓江泛舟,同乘一船。在山清水秀弥漫乾坤的绿色中,我们曾谈过许多事情,对其为人和为学,我是衷心敬佩的。当时他大概对石头还没有产生兴趣,所以没有谈到石头。文章说:“十多年前在朝闻老家里几乎见不到几块石头,近几年他家似乎成了石头的世界。”我立即就想到:“这不是另外一个奇石馆吗?”朝闻老大器晚成,直到快到耄耋之年,才形成了石头情结。一旦形成,遂一发而不能遏止。他爱石头也到了癫的程度,他是以一个雕塑家美学家的目光与感情来欣赏石头的,凡人们在石头上看不到的美,他能看到。他惊呼:“大自然太神奇了。”这比我在上面讲到的晋人高呼“奈何!奈何!”的情景,进了一大步。
  石头到处都有,但不是人人都爱。这里面有点天分,有点缘分。这两件东西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认识这样的人,是不是也要有点缘分呢?我相信,我是有这个缘分的。在不到两个月的短短的时间内。我竟能在极南极南的曼谷认识了有石头情结的周镇荣先生,又在极北极北的北京知道了老友朝闻老也有石头情结。没有缘分,能够做得到吗?请原谅我用中国流行的办法称朝闻老为北癫,称镇荣先生为南癫。南北二癫,顽石之友。在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中,这样的癫是极为难见的。知道和了解南北二癫的人,到目前为止,恐怕也只尚有我一个人。我相信,通过我这一篇短文,通过我的缘分,南北二癫会互相知名的,他们之间的缘分也会启发出来的。有朝一日,南周北王会各捧奇石相会于北京或曼谷,他们会掀髯(可惜二人都没有髯,行文至此,不得不尔)一笑的,他们都会感激我的。这样一来,岂不猗欤盛哉!我馨香祷祝之矣。
  1994年5月24日凌晨,
  细雨声中写完,心旷神怡。
  神州游记 石 林 颂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2…6 9:03:13 本章字数:2326
  我怎样来歌颂石林呢?它是祖国的胜迹,大自然的杰作,宇宙的奇观。它能使画家搁笔,歌唱家沉默,诗人徒唤奈何。
  但是,我却仍然是非歌颂它不可。在没有看到它以前,我已经默默地歌颂了它许多许多年。现在终于看到了它,难道还能沉默无言吗?
  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前,我就听人们谈论到石林,还在一些书上读到有关它的记载。从那时候起,对这样一个神奇的东西,我心里就埋上了一颗向往的种子。以后,我曾多次经过昆明,每次都想去看一看石林;但是,每次都没能如愿,空让那一颗向往的种子寂寞地埋在我的心里,没有能够发芽、开花。
  我曾有过种种的幻想。我把一切我曾看到过的同“石”和“林”有关的东西都联系起来,构成了我自己的“石林”。我幻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