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2-21 07:34      字数:4734
  还是那么喘。我最怕人家喘,似乎是气接不上来,急给她一杯果汁。谈话中提到那个台湾新年来的学生,不习惯美国的生活,常去她家打牌,在美国一切都受不了,不管是饮食起居,都不习惯。我说:“既来之,则安之。讲什么习惯不习惯,反正是学生,毕业后再说,喜欢美国就在美国找工作,否则就回去为国服务。过去有些朋友的孩子,一下船就给人家扛行李赚钱,半工半读的,到今天也都读出来了,结婚生子的,成家立业的,大有人在。一个人不乘青年时代打好基础,就落得老大徒伤悲了!”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六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星期日,一早楼上楼下的电唱机此起彼落,好不热闹,我在坐中知道而已,并不相干。我现在,可以说这几年来就学到了这一点,无论任何环境之下,都能打坐或看书。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半,打坐。
  九月十七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在外面玩,一个不认识的人走了过来,对我“嗨”了一声,我也只得回了一声“嗨”。我一眼就看到他手里拿着我的批回的日记。他说,因为他去过台湾,他也和台湾朋友通信,所以邮差送给他,他也没大注意地签了字。可是拆阅之后,愈看愈不懂,他才注意封面,写的是六零九,所以送了过来。他和我们是隔一家的邻居。在他道歉的是拆错了信。而在我却是非常感激物归原主。如果他不送来,我又能怎样呢!天下的事怪得很,有时候绝对不会掉的也会掉,而有时候已经掉了的又会回来。回屋后带小妞看电视。
  晚间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八日 雨
  晨六时打坐。
  我最喜欢坐中听雨声,似乎那雨水能洗净心垢,清爽异常。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这时外面天已渐晴,小妞要出去,我告诉她外面地上都是水,不好玩沙。只要一出太阳,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于是她不时看着窗外。电话铃响了,是合作社的人叫他们去拿米,因为糙米普通店不卖,有也很贵,合作社是大批地买来再分,既便宜有省事。记得去年还有一块地谁喜欢种菜可以种,这家男主人也去参加过种菜,可是成熟了,没人去收,据说收很吃力。女儿说,毕竟不是种菜的人,今年谁也不去了,那块地也就荒废了。
  晚饭后,他们带小妞去拿米。我看了《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九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一早他们才出门,我听到外面有动静,接着有人敲门,我已知道是谁了,果然那位中国老太太又来了。她是来隔壁洗衣服的,一进门就喘,我忙给她一杯果汁。我说:“何以不等天晴再来?”她说:“等不到呀!孙子一天换一件。出来也顺便走走,在家闷得慌!”人生就是如此,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总觉得那山比这山高,其实等他到了那山之后,他又会觉得那山并不一定比这山高了。人最好是能随遇而安。各种环境,各有好处,当你在逆境中时,可以借它了解人生,锻炼心性,未尝不是好事。人若在顺境,是永远长不大的!(怀师批示:可惜世人大多是长不大的,一笑!一叹!)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二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坐中就听到小妞的笑声,电话铃声,他们出门,关门,他们走后送牛奶的来,都清楚知道,但却坐的很好,不起一点杂念。就是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着。下午带小妞玩。她很会盘腿,小人骨软,小腿一盘就盘的很好。我想如果这么大就学打坐,不知会有什么境界?(怀师批示:如知此,即转凡成圣。如不知此,凡夫而已。在此知与不知之间,究竟如何,试参究之。)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二十分,打坐。
  九月二十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最近坐中,除了净境之外,没有什么进步。
  九月二十二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电视上正介绍一种气功。那些人是从台湾来的,装束类似戏台上武打的小生,能在肚子上尽力用刀砍而不伤,或一掌打断几根木棍之类。我觉得这种东西为锻炼身体是对的,但打打拳,或学学瑜伽也就可以了。要学得这样,似乎一掌就能打死个人,那有什么意思呢!据说学气功的人死的时候不易断气,如果如此,那就更没意思了。记得有人说过,一个修行的人,他说他能履水如地,旁人笑了说,如果修了半天只能如此,那又何必费那么大的事呢,坐个船不是一样地过去,浮根木头也过去了。现在差不多的人都会游泳,还用得着去修行呢!(怀师批示: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可是历来许多修行人,一心只想履水如地,或临空飞翔呢!可笑!可怜!)
  晚间我看笔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二十四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将下坐,门铃响了,我知道是谁,果然是那位中国老太太来了,我照例先给她一杯果汁。她往沙发上一坐,看上去很疲倦地说:“在家实在太闷,出来又没地方走,女儿家又远,孙子一上学,一个人做什么都不是!”我听了很奇怪,为什么不看点书呢!于是问她要不要看点书?她问:“有什么书?”我就带她去书架边,由她自选,结果一本她都不要看。我说:“如果我是你,有那么多的时间,正好学点东西,可以研究一种学问,既打发了时间,又能学到一点什么。”她说:“学什么呢,本来是准备学点英文,可是那个印度太太不行。我也去了几次,但学了半天,我觉得,我会的还是那些,我不会的还是那些,甚至于都教错了,还学什么呢!再说我们现在哪儿还是学东西的时候,最好就是几个人坐在那里打个小牌,才是办法。”我一看话不投机,就说了一点家常。奇怪的是,我不会话家常,我就能作听众,但又听不进去。奈何!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半,打坐。
  九月二十七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一早楼上一片响声,想必是有人乘上班之前,来为她搬点东西。她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常住,因为她没有用搬家车,只是随便搬点东西来,不是个定居的样子。再说她并不常住在这里,每逢假期或周末,她一定不在,平时每夜如果回来总在一两点钟,房租并不便宜,楼上楼下一样,她一人住一层楼,又不常在家,自然是住不常了。据说这房子漏气,冬天暖气消耗太大,似乎说房子太老了。我们住了三年,楼上换过三家,而以第二家的收获最大。那个非洲人搬来之后,就有几个美国女孩子来找他,每每半夜吵架,摔门,吵得一塌糊涂。一年之后,一个胜利者抱着一个婴儿,出出进进大有打胜一仗的满足。我这个听众反倒每见到她时,就感到一分尴尬。不久他们买了房子,搬走了。现在女教练又搬走了。不知再来的芳邻又是何等人物了!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二十九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楼上看房子的人愈来愈多,尤其是一早一晚,因为平时大家都忙,所以一早就听到楼梯响。我现在打坐不太怕吵,可以它吵它的,我坐我的,各不相干。有时就把它空掉,我可以在锣鼓声中,歌舞声中打坐,而且反而觉得愈吵愈容易静下心来,愈静反而心愈易浮。(怀师批示:须动静不二方是。)
  记得多少年前,中副有一篇文章,是一个速记员写的。他说,当他应征的时候,主管约他在一个热闹场中应试,他简直无法落笔,他抱怨说,为什么不约到一个静的环境去应试呢!后来就有人答复他说,这是故意如此,才能求得真才。所以如果一定要静才能打坐,那是僧尼的打坐方式。要能动静如一,不为境转才行。话虽如此,我还得继续努力!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三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星期,午饭后他们带小妞去百货公司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因为它们要到隔壁洗衣店去洗衣服,小妞也就跟着跑。每次洗好的衣服,她也帮着收拾,看来将来是一个能干的女孩。其实她妈妈小时候也是如此。但我认为做家事比读书容易。以我自己为例:从小我就没进过厨房,因为家里佣人多,而且厨房里都是听差、车夫之类,连丫头都不准在厨房多站。至于抗战期间,一直是职业妇女的身分,都吃包饭,好吃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或以零食补充,也无所谓家,更不懂何为家务。及至到了台湾,才开始学做饭、烧菜,自己做衣服,还可做棉袄,最多是人家一小时做的事,我用两小时一样做得好,而且熟能生巧,不要多久就和人家并驾齐驱了。总之我不赞成一个女孩为家务牺牲,所以我鼓励女儿读书第一,从不以家事为帮我的忙而分她的心。她在考大学那年病得九死一生,正值考期,我已准备叫她不要考了,不料她坚决要去试试,结果考取第二志愿。现在来检讨一下,她读书的成就固然我不能比,但家务方面,她却比我更糟。当然在台湾我是非做不可,而现在的她,是可做可不做的。我想如果她非做不可时,只要她用心地去做,不会比读书更难!
  晚间我看笔记。十一点,写日记,打坐。
  满慈夫人左右:
  第九次日记收阅,并已批注,今寄影印本归还,请查收。
  圣凡皆由当人之一念转化,所谓善知识者,应一先知示后知,先觉照后觉,既知既觉矣,无所谓先后,亦无有师恩道业之可授受也。我生幻寄,幻人语幻,浪死虚生,何足道哉。祝
  平安
  南怀瑾八月二十日
  老师:
  八月二十日手谕奉读。古云师徒如父子,因为父母生我以幻身,老师生我以法身,幻身无常,法身永存!饮水思源,师父者,法身之父也。所以弟子当视师如父。
  第十次影印本差点遗失,清清楚楚写着六零九,不知何故竟送到隔邻去了,而那家人虽不识中文也能签字收下。等到拆阅之后,才知道收错了。因为是挂号邮件,他签了字,只得照门牌号数送了过来,也不知在他家放了几天,我是昨天收到的。如果不是挂号,就难说了!虽然如此,我仍旧感激他,万一他真给我丢了,我也拿他没办法!专此敬请
  道安
  昆韦给老师请安
  及门满慈敬叩九月四日
  满慈夫人左右:
  九月四日函及日记均收到,今批复寄出,请查收。
  来书倍加恭敬,在夫人之进德修业言,足见起日臻玄阃,方克有此省察,益自谦诚,极为可喜。但在我而言,人间游戏,充演善知识之一角,实不得已也。山中无大树,蓬蒿当杖杆,岂可真得自以为是矣。匆此即复,并颂
  禅悦无量
  南怀瑾九月十二日
  十月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真怪!电视上的孩子们,跳绳,跳房,跳皮筋,捉迷藏,小妞也学他们玩。她说,她在学校也玩这些。我记得我小时候就玩这些,到女儿那个时代还玩这些,现在小妞他们也玩这些。怎么时代变了多少,这些还是这些呢?怪了!中外风俗习惯完全不同,何以孩子的玩意又会完全一样?是谁学谁的呢?(怀师批示:都是自己学自己的,是曰天然。可惜后来都被世俗累积的尘劳染污了,这便是一般的凡俗人生。)
  电话铃响了,是加拿大来的,我请他五点以后再打来。女儿他们回来后告诉我说,这家男主人的姐姐夫妇月中来美度假,在此可能住一星期。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十月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中午正带小妞玩时,电话铃响了,接到一个长途电话,也是个老邻居来的。她提到她的读中学的儿子成绩还不错,她说这并不是她儿子的进步,而是美国的中小学的学生都不兴读书。在台湾受过严格训练的学生,在国内成绩不是万红丛中一点蓝,就是满江红的,在美国都是前几名,因为美国要到大学才兴用功,实际上是读博士才啃书本,普通读大学,或读个硕士都不需要用什么功的。不像国内从小学一年级就要为五年级分班而准备,如果成绩不好,分到低班,升学就成问题。到初中又得为考高中而准备,到高中更要为考大专而准备,大学四年更要为毕业后的出路着想。男生有兵役关系,?